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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红斗篷的弗雷德里克翻身下马,大步迈进城门。
一入城,一道豪迈的捷克口音德语便闯入他的耳膜。
“哈哈哈,兄长不愧是帝国皇帝,动动手指就动员出了这等庞大的军势,小弟佩服,佩服啊。”
弗雷德里克定睛一看,一名头戴波西米亚锅盔,身穿沉重板甲的中年人迎面走来。
“哦!原来是国王选帝侯,失敬了。”
他向迎面走来的乌拉斯劳斯国王略行一礼,对方坦然地回以贵族礼,大笑着搂住他的肩膀。
“弗雷大哥,多年不见,让小弟好想啊!”
“上一次见面还是四年前吧。”
“是啊,不过我宁可四年前没机会和大哥见面。”
“我也是……”
二人都颇有些后怕地说道。
四年前,也就是1444年,胡斯战争的继续战争阶段进入尾声,胡斯派中的激进分子组成的“塔波尔派”掀起了最后一轮的大起义,乌拉斯劳斯一度被杀之不绝的起义军打得焦头烂额。
危急关头,南方奥地利的弗雷德里克北上驰援,帮助乌拉斯劳斯稳住了国内局势,可弗雷德里克很快又被胡斯起义军的另一支“圣杯派”的军队打退回国。
如何形容“塔波尔派”和“圣杯派”的胡斯徒呢?
假如说,伟大的改革家扬·胡斯提出理论:改变需要付出代价,也许,他是说也许,代价包括尸山血海。
圣杯派就认为:为了成功,不得不趟过尸山血海。
而塔波尔派更是重量级。
他们只听到了四个字:尸山血海!
经历一番残酷的拉锯战后,圣杯派起义军和奥军谁也奈何不了谁。
最终,乌拉斯劳斯、弗雷德里克和圣杯派领袖签订终战条约,承认了圣杯派在波西米亚的合法地位,但圣杯派必须协助乌拉斯劳斯镇压其他胡斯起义军,并且圣杯派军队从此受王国政府节制。
弗雷德里克当时本以为圣杯派领袖必然不可能接受这样丧权辱国的要求,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但出人意料的是,圣杯派毫不犹豫地签订了契约,并火速调转枪口,毫不手软地镇压了昔日的胡斯派兄弟,以比正规军更高效更残忍的手段捕杀了上万塔波尔极端派,深深震撼了年轻的奥地利公爵——
——早知道这帮起义军这么不团结,他何苦打生打死?坐着喝酒看戏不好吗?
战后,凭借镇压教友的功劳,圣杯派鲤鱼跃龙门,从“起义军”一下子翻身成为在编的波西米亚军团。
爷是官兵啦!
而那位圣杯派领袖,也因而获封“波西米亚摄政”,在本地的地位仅次于国王。
“对了。”弗雷德里克后知后觉地看向他身后,“那位波杰布拉德摄政呢?他不和你一起出征吗?”
“哼,你说伊日啊。”乌拉斯劳斯露出嫌弃的表情,“我吩咐他留守国内了。我可不想打个仗都被人指手画脚,你是不知道他在国内多么耀武扬威,简直不把我这个国王放在眼里了。”
伊日·波杰布拉德,波西米亚摄政王,圣杯派的前领袖。
之所以是“前”领袖,不是由于圣杯派罢免了他,而是因为如今圣杯派已经不再称原本的名字,改称“波西米亚饼酒同领党”,伊日·波杰布拉德自称“党首席”。
这个所谓的“饼酒同领”,其实就是“普通信徒也应该和修道士一样拥有领取圣杯、圣餐和圣酒的权力”的意思。
既然从起义军成功过渡为新政府的一员,那往日的名字也该改一改。让陈年犯下的罪孽随旧名沉入大海,新生的“同领党”则摒弃历史沉疴,抬头挺胸地继续前进。
勇者变为恶龙,无外乎如是了。
弗雷德里克真心实意地感慨道:“伊日·波杰布拉德,真是一位杰出的人啊。”
罗贝尔收到了格热戈日的来信。
信中浅浅责备了一下罗贝尔威逼教皇的行为,又语重心长地暗示他,下次这种脏活累活可以交给别人做,给自己留个好名声。
罗贝尔心中哂笑,继续向下读。
信的第二段,格热戈日表示自己听说了罗贝尔即将随军前往布拉格的消息。
对于布拉格,格热戈日有着难以言明的复杂情感。
一方面,这里是他魂牵梦萦的故乡,他怀有毫不亚于胡斯战士的思乡之情,却始终没机会离开罗马。
另一方面,这里也是格热戈日的梦碎之地。年轻时,他也曾同扬·胡斯怀抱着同一个理想,然而他期望的是在布拉格建功立业,加入罗马教廷,从内部温和地改变现状。
这个理想最终被胡斯起义的熊熊烈火吞噬。仇恨积累的起义会葬送除暴力之外的一切选择,甚至葬送温和者本身。
格热戈日悲惨地成为了起义的牺牲品,他既不愿镇压起义,又不敢加入义军,最后只得灰溜溜地逃离布拉格,被胡斯派和罗马教廷都打上了“叛徒”的标签,里外不是人。
时至今日,他虽然因功成功进入罗马中枢,走出了理想的第一步,却由于黑历史始终不得尼古拉五世信任,无权无势,只能充当一介有名无实的宗主教,整日郁郁寡欢。
他这次写信,主要是希望罗贝尔能回他曾经工作过的圣维特大教堂,那里埋葬着他年轻时的梦,他希望罗贝尔能理解他那破碎的理想,至少不要走上他逃避的老路子。
布拉格城堡,圣维特大教堂。
始建于公元925年,历经三次重大扩建,兼具巴西利卡、罗曼、哥特三种风格于一身的这座大教堂,就是曾经格热戈日被封为主教的地方。
罗贝尔深吸一口气,整理衣衫,拍了拍紫袍下摆,怀着无比庄重地心情踏入了这座如他半个父亲一般的男人曾为之奋斗的土地。
巴西利卡风格的教堂有一个和哥特式截然不同的特点,那就是内部装潢与外面看起来几乎一样庞大,毕竟巴西利卡原本就是古罗马公共澡堂子的风格。
明明圣维特大教堂在外表上看起来和维也纳的圣史蒂夫教堂一样大,内部空间却比后者大了将近一倍。
罗贝尔的鞋子同木地板反复碰撞,哒哒的脚步声回响在弥撒大厅。
偌大的教堂空无一人。
不,不是无一人。
罗贝尔看到一个年轻的背影。
对方顶多不超过三十岁,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窗外的奥地利军队。
“那个,请问……”
罗贝尔欲言又止。
听到他的声音,年轻的背影似乎才意识到有人进入了教堂,缓缓转过身子,罗贝尔这才看清他的正脸。
那是一张仿佛倒立的锥子般有棱有角的面庞,下巴长有一层浓密的棕黄胡须,向上一直和头发连成一圈。
见罗贝尔没有出声,年轻人和煦地轻笑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位小友没有去围观军队入城,却来此地有何贵干?”
他打量着罗贝尔身上的紫袍,捋着下巴的胡须地啧啧称奇。
“看这身装束,小友还出身贵胄之家。”
罗贝尔张嘴正要禀明身份,却见对方抬手阻止了他。
“稍等,让我推测一下小友的身份。”
他走下窗台,绕着罗贝尔转了一圈,略一斟酌。
“嗯,小友身上没有家族纹章,似乎并不出身显赫世家,手上又没有扳指,似乎也非来自商贾之列。”
“排除贵族和商贾,能配得上这身尊贵紫袍之人也只能来自教会。”
他敲了敲大腿:“依照神职人员着装礼,仅有总主教及以上神职者有资格穿戴紫袍,波西米亚自从前代主教殁于暴乱后便再无总主教,你只能来自外国。”
“再结合今日奥军入驻布拉格城堡,与近日奥地利的风闻奏报,小友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罗贝尔钦佩地施了一礼:“先生果然眼光毒辣,在下正是维也纳总主……”
年轻人忽然一声爆喝:“你就是最近疯传的皇帝私生子!是也不是!”
罗贝尔:“……”
年轻人的爆喝宛如一颗噎在他喉咙里的巨石,让他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
“哼哼,被我猜中了,是吧。”
年轻人哼哼地笑道:“早听闻维也纳有位皇帝眼前的红人,是皇帝早年间在意大利与情妇留下的私生子。两年前,当今陛下宁可抛弃王位不要,也要千里奔袭去意大利将其带走,还胁迫教皇为之加冕为维也纳总主教,此次出征波兰也在行伍之中——罗贝尔·诺贝尔,或者该称你为罗贝尔·冯·哈布斯堡,对吗?”
罗贝尔嘴角宛如被高压电电了一样猛烈地抽搐。
“他妈的,现在外面已经传成这样子了吗?”
“嗯呢。除此之外,还有阿尔布雷西特私生子的版本,西吉斯蒙德私生子的版本和教皇私生子的版本,你还想听哪个?”
“不必了!”
罗贝尔郁闷地喊了一嗓子,扭头向教堂大门走去。
这个见鬼的地方他一秒钟都不想多待,格热戈日的狗屁理想就让他自己回来看吧!
这时,年轻人忽然拽住了罗贝尔的手腕。
“小友不要那么急躁嘛。”
他笑着摆弄着脖上挂着的倒立十字架。
“我已经猜出了你的身份,现在该轮到你猜我了。”
“不猜!”
“猜一个嘛~”
“不猜!”
“别这么狠心嘛,大家都是神罗的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罗贝尔骤然回头,瞪大了眼睛对着他。
“你什么身份?你还能是波西米亚国王不成?啊?”
年轻人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转过身子,走到弥撒台边捡起了之前放在那的权杖,岔开腿,向他彬彬有礼地半鞠一躬。
“恭喜你,猜对了一半。”
伊日·波杰布拉德露出白得透亮的牙齿。
“不才在下,波西米亚摄政王,格奥尔格·冯·波杰布拉德,小友也可以直接叫我伊日。”
“欢迎来到布拉格,我的城堡还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