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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霍赫瑙女男爵波莎夫人!”
“欢迎斯卡利察男爵雷纳德先生!”
“欢迎苏多梅日采男爵卡尔先生!”
候客厅门前的引导员照着宾客名单的顺序大声喊出各族家主的名号。
受到邀请的也不仅仅是权倾摩拉维亚的三大家族,更多的小家族,无论是商人世家还是低级贵族都收到了邀请。
经历一番天人交战,三大家族最终还是决定赴宴,瞧瞧这位名声日显的年轻总主教打算以何等手段逼他们屈服。
为了不在排场上落于人下,雷纳德和卡尔罕见地带来了一面包车的随从。两人甚至有些别扭——他们平日出行只带贴身的两三人,不习惯众星拱月的感觉。
而波莎对此毫无不习惯之感。她平时就好多人出游,这样方便她随时随地抓捕那些不顺眼的学者。
多亏奥地利国内支援,罗贝尔不至于如伊日似的连顿像样的晚宴都组织不起来——长桌上的烤盘里摆着新鲜的烤鱼,烤鸡,烤全羊。高脚盛台,各式瓜果蔬菜表面的水珠反射着烛光,分外诱人。
除了主桌外,宴会厅还另外布置了七张下桌,以供众人的随从和仆人饱腹。
见罗贝尔为他们准备的宴会布置得井井有条,让雷纳德原本的不满消散不少。
他望向大厅主桌最内侧安坐的青年男子,喃喃自语道:“那就是奥地利的总主教?真是年轻的过分了。”
他在罗贝尔这个岁数,整天惦记着怎么泡到隔壁约瑟夫家的可爱女儿,对家族事务毫不关心。
然而对方在想通的年纪已经被帝国皇帝授权单独领军,对地方有见机裁决之权,能和他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对峙——甚至还是把握主动权的一方。
“波莎夫人,我们毕竟是客人,尽快去见礼吧……波莎夫人?”
雷纳德诧异地看向身边。
波莎夫人两眼通红,目不转睛地盯着与罗贝尔相谈甚欢的约翰·兰开斯特——他戴了一副金丝单片眼镜。
雷纳德暗道不好。
卡尔慵懒地侧腿倚靠在门框上。
“波莎大妈,这可是最高规格的政治聚餐,东家是皇帝最信赖的大主教,你要是敢惹事,不死几个亲信估计很难全身而退咯。”
对,就是这样,快点,快去得罪主教,快把自己玩死!
歪心思的卡尔在心中狂喊。
然而他低级的激将法没能抹消波莎的理智。
波莎夫人出乎意料地用匕首在手腕上划了两道伤口,用疼痛压下了对知识分子的愤恨。
卡尔遗憾地望着她彬彬有礼地与罗贝尔交谈了几句,优雅地入座,没能当场吵起来。
“好了,咱们也入座吧。”雷纳德小声和妹夫说道。
在入座时,卡尔故意隔着两个小家族的当家,没有和雷纳德二人坐在一起。
他打心底不愿被亲爱的奥地利当作反动分子的一员,至少这时候和波莎这个疯女人小小的划清界限,大舅哥想必不会怨他吧。
雷纳德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确实没有埋怨自己的妹夫。
而这一切都被心思敏感的罗贝尔与约翰看在眼里。
二人相视一笑。
果然,这位卡尔男爵就和情报说的一样,是位“心不在焉的摇摆派”。
约翰这一周以来搜集的情报果然没有让罗贝尔失望。
决定了,突破点就是他了。
众人没有第一时间谈论正事,罗贝尔和贵客寒暄几句后便迫不及待地埋头嗯造美味烤鸡。
原因无他,他赶了一天的路,实在是饿急眼了。
今夜的餐局注定有一番言语上的交锋,在正式开打之前,罗贝尔决定先把肚子填饱。
商谈事宜的责任暂时理所当然落在了已经和本地豪族混熟了脸的秘书约翰。
“呵呵,诸位女士先生,赶了这一路,肯定腹中空空,不要客气,请用餐吧。”
“哈哈。”卡尔熟络地大笑起来,“还是秘书先生懂我,那我就不客气啦。”
他立刻如罗贝尔一般埋头猛吃,毫无贵族风范,甚至惹得旁边的豪商厌恶地拉开距离。
雷纳德面露无奈之色。
他的妹夫平日向来以最苛刻的礼仪要求自己,没想到这次为了不掺和进农奴的破事连基本的颜面都不顾。
哎,早知道不喊他来了。
约翰转过脑袋,突然感觉被某种充满恶意的视线盯得脊背发麻。
他凭着直觉与波莎夫人四目相对,骤然想起雷纳德曾暗地里告诉过他的波莎夫人的毛病。
“嗯?”
他试探性地摘下金丝眼镜,果然,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立刻消散如云烟。
“嗯……”
再戴上眼镜,波莎夫人的视线刹那间变得犀利起来。
“嗯?”
波莎夫人温文尔雅。
“嗯……”
波莎夫人寒光乍现。
如是往复测验几次,波莎夫人的精神状态就像膝跳反射一样随着眼镜的存在与否激烈波动。
雷纳德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两个对眼神的神经病,无力与疲惫感几乎将他的心淹没。
一个精神病,一个二五仔,要他带着这两个货色和奥地利最高端的人才天团对抗……
扬·胡斯啊,你带我走吧!
“雷纳德先生,您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么?”
“没事,只是眼睛进沙子了。”
雷纳德悄悄抹掉委屈的眼泪,强撑着庄重的姿态与约翰对垒。
“约翰秘书,罗贝尔主教,您们邀请我们聚餐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别卖关子了,请明说吧。”
罗贝尔依然嗯造烤鸡。
约翰放下喝到一半的酒杯,轻飘飘地吐出一个词语:“别急。”
急了!
雷纳德只感觉一股热血被血压一股脑地顶上天灵盖。
他竭力压下不冷静的想法,强作笑颜:“秘书先生,您希望赐农奴以自由,本意自然大善。但领主与农奴的契约乃是摩拉维亚数百年的传统,国土安定仰赖于此。现在摩拉维亚在伟大的陛下的统治下歌舞升平,其乐融融,何必强作更改,反惹世事纷扰,搅扰百姓生计呢?”
往日惜字如金的雷纳德一股脑吐出这么多话,看得出确实是急了。
“歌舞升平?我看未必吧。”
约翰推了推金丝眼镜,波莎夫人的眼神随之犀利。
“据我查询布尔诺城收支卷宗所知,去年全年,布尔诺市民与城堡附属村庄共计缴纳各类税货——包括粮税、通行税与行会税在内——合计两万两千弗洛林金币,占全摩拉维亚税收的三分之一左右。其中三分之一由布尔诺领主作为封建税上交王国中央,我说的可有错误?”
约翰的德语语速又快又带着些许伦敦口语,让雷纳德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完全理解。
“呃,大致没错,真亏您看得进去那些又臭又长的账册。”
约翰接着问道:“摩拉维亚的基础农业税率是多少,有无税率法案原件留档?”
“呃。”雷纳德艰难地回忆道,“本地的税率是严格按照帝国的《1356年金玺诏书》制定的,我们没有私自更改。”
《1356年金玺诏书》,是卡尔四世皇帝于1356年的纽伦堡帝国议会上颁布的宪政法律文件。
文件规定了旨在维护帝国团结的七大选帝侯制度,允许七大选帝侯由选举产生“罗马人的王”,并规定了具体的选举形式制度。
文件同时还制定了帝国境内的基础税收制度,规范了从前参差不齐的各地税收,成为一份指导了帝国此后四百年行政的纲领性文件。
“不对吧?”约翰挑眉,“金玺诏书规定的税收规格,可不是十税四啊,雷纳德男爵!”
雷纳德呼吸一窒。
“我收回之前的话,1447年布尔诺的总税收根本不是两万两千弗洛林,而是四万三千弗洛林,对吗?”
约翰敲着桌子冷笑道,“1447年12月13日,你位于斯卡利察老家的管家向斯卡利察的一片庄园征收了百分之五十五的税赋,要求以粮食形式一次性付清。去年收成不佳,农户拒绝履行过高的税款,你的骑士处决了带头反抗的三名男性农奴。事后死者的妻儿向领主法庭提交了诉讼,但我根本没翻到留档的卷宗,因为你向法庭施压,你说对不对?”
罗贝尔掰鸡腿的手卡在半空中央。
他幽幽地瞥着雷纳德,直看得后者浑身发毛,冷汗直冒。
“雷纳德男爵,能解释一下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得这么……”雷纳德恍然大悟,扭头对低吼道,“卡尔!亏我那么信任你!”
“别冤枉可怜的卡尔男爵了,这都是死者的妻儿在我的手下调查你的领地时主动向我举报的。”
约翰温文儒雅地笑道。
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还会有当一次青天大老爷的机会。
换在以往,他根本不会在意贵族杀死不交税的平民这种无聊的事情。
但当这件事足以成为攻击政敌的把柄时,上纲上线简直不要太好使。
“雷纳德男爵,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何谓「歌舞升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