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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来的朝圣者啊,请在此止步。”
两座裸男石像之间,一座雕刻着六芒星的石门静静矗立。
闻音,白袍人骤然顿住走向石门的脚步。
他抬起头,一副先知打扮的老朽正惬意地坐在其中一座石像的侧面,袒胸露乳,目光平淡。
“嘿,那边的小子。”白袍人对老人毫不客气地呼喊,“这里就是大卫王的墓穴吗?我想进去借几样东西。”
白发苍苍的老人没有因为对方的不客气而恼怒。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白袍人面前,低声道:“不,伟大的大卫王,他的肉身在灵魂飞升后停留在了神圣的耶路撒冷,这里没有大卫王,只有他可怜的孩子,所罗门。”
“所罗门……啊,大卫王的儿子,犹太人的智慧之王。”
白袍人礼貌地对石像鞠了一躬,拂袖继续迈步前进。
老先知艰难地转过身子,操着沙哑的嗓音低吼道:
“回头罢!朝圣者啊。地狱之门早已崩溃,那墓穴的前方唯有无尽的怨灵,凡人皆当止步。”
白袍人仿佛没听到一样,双手按在六芒星雕刻上。
下一秒,六芒星遽然爆发出刺眼的蓝色光芒。待到光芒散去,白袍人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啊,全知之主,万能的上帝,就应允着您与我们的陈旧誓约……”老先知颤抖的手按在胸前的项链上,那是一枚同样的大卫之星,应和着石门上渐渐淡去的图案,散发幽幽的星芒。
一阵令人作呕的斗转星移后,白袍人艰难地睁开眼睛。
此时,他已经离开黄沙漫天的伯利恒郊原,来到一片气氛静谧的山洞。
漆黑的山洞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最前方的尽头有一丝白光指引。
白袍青年冷哼一声,伸出左手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于食指间摇曳闪烁,照亮出前行的道路。
他抬腿欲走,然而一阵阴风吹过,火苗挣扎未果,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熄灭。
“嗯?”
青年不信邪地又打了个一次火,但每当火苗出现不到三秒,阴风就会急不可耐地吹灭他的光明,仿佛此地不允许第二个“人”操弄超凡的伟力。
“切,小气鬼。”
最终,青年放弃了和阴风争个高下。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洞穴尽头微不可见的光芒,双手试探着道路,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缓慢而坚定。
麻烦的摸黑持续了三个沙漏的时间,他的眼皮终于感受到强烈的光线照耀。
他猛然睁开眼睛,愕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座破烂陈旧的神殿。
数十米高的苍白石柱列矗左右,一条羊绒毛编织的白色地毯从王座一直连接到洞穴出口。
一具毫无声息的骸骨端坐于王座之上,摆着沉思的姿势静静地沉睡着。
白袍人一眼便盯上了骸骨左手中指骨头上的银色戒指,明亮的指环烙印着熟悉的绯红六芒星,历经数千年而不褪色,凸显出骸骨主人生前不俗的身份。
“哈哈,找到好东西了!”白袍人的喜悦难以掩饰。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王座的骸骨面前,伸手就要摘掉它的戒指。
然后,他与骸骨间隔的虚空中骤然撕裂出一条裂缝,一双乌黑的大手直勾勾抓向他的脖颈。
白袍人目光凛然,抬起木拐杖扎在乌黑大手的手心。只听得一阵渗人的灼烧与哀嚎声,那道虚空裂缝凭空关闭,只剩拐杖末端飘起的液体蒸汽告诉他,方才的一切都非错觉。
“陌生的圣人啊。”
一道宛若自炼狱最深处的寒窟传来的九幽之声猝然响起。
“同为神明的立誓者,请不要夺去吾的宝藏。”
骸骨架下的王座升腾起浓郁的黑烟。
一道苍老的身形出现在白袍人面前。
靛蓝色的布袍,双手的黄金护腕,还有一顶仅有犹太人才会装戴的布头箍。
无论是身材还是五官,苍老身形都和外面石门两侧的裸男雕像一模一样。
白袍人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道:“所、所罗门?”
“非也。”在浓烟中凝聚而出的老人摇了摇头,“只是王遗留的一道残念,真正的王已归天国了。”
“嗨,吓死我了。”青年喜笑颜开,“原来是个念头的回想啊,那没事了,我要把戒指拿走了,替我跟所罗门王说声谢谢……卧槽!”
话音未落,又一双乌黑的大手自其身后的虚空撕裂而出,险些扯到了他的白袍。
“即使仅余一缕残响,以色列王的尊严仍不容践踏。耐心体会魔鬼的阴寒,小辈。”
黑雾老人漠然抬起右手,骸骨戒指上的六芒星熠熠生辉。
每闪烁一下,就有一道来历不明的攻击拍向白袍青年,后者狼狈不堪地躲避,很快便被打出了火气。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连个死人的尸体都打不过?”
在两次攻击的空档之间,白袍人探手抓向虚空。
一柄卡在剑鞘里的长剑自裂缝出现,恰好乌黑大手再次来袭,白袍人趁势重重拍在手背上。可怜的大手突然遭受钝打,吃痛得缩回缝隙。
所罗门王的残念眯起眼睛,目光投向青年手中那柄无法拔出剑鞘的利刃,以及剑鞘上雕刻的古凯尔特文字——「永恒之王长眠于此」。
照理说,与凯尔特人相隔万里的所罗门不该知晓凯尔特文,然而其拥有的“神赐智慧”却令他无师自通地习得了这门语言。
“永恒之王……好大的口气。”老人淡淡望着青年,“从没有永恒的国,更没有永恒的王。长眠之徒,谈何永恒?”
“嘿,永远活在世人心中,同样是一种永恒。”
青年勉强地咧开嘴角。
在方才的闪躲中,他的右腿被大手拍中一下,现在火辣辣的疼。
他一手举起未出鞘的长剑,一手扶着木拐杖缓缓后退。
点子有点扎手,暂且撤退,戒指的事还是从长计议。
黑雾老人眼神迷离:“永恒于世人心中……陌生的圣人,在你离开之前,请告诉我,我们的国还在吗?”
白袍人一边后退,一边道:“早亡国两千年了。你的子民中幸运的流亡到了欧罗巴,混得不太如意,不过至少比被抓到两河做了奴隶的那些人强——这么多年都没人告诉你吗?”
“果然灭亡了呀……”
老人叹息着弹动指尖。
骸骨上的指环凭空飞起,慢慢套进白袍人中指。
“拿去吧,这是吾生前的戒指,感谢你为摩西故事完成结局——吾已经没有遗憾了。”
他狐疑地摩挲着戒指,六芒星刻印的触感不似作假,并非老人的幻觉或诡计。
“你……这就把它给我了?”
老人合上双眼,慢慢退回黑雾王座,身躯重新融入空气,只剩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以色列已亡,凡尘俗物又有何意义呢?”
“嘿,谁知道呢?”白袍人嬉笑地抚摸着戒指,“罗马覆灭千年,当年把罗马人打出狗脑子的日耳曼蛮子竟然继承了他们的衣钵。这世上的事情,谁算的通呢?”
没有人再回答他的话。
稀里糊涂地完成此行的目的后,白袍人沿原路返回山洞。
他双手再次按上腐蚀崩毁的破旧六芒星,天旋地转之间,已是回到了黄沙漫天的外面。
两座古老的所罗门王石像依旧屹立不倒,可惜他所统治的以色列没有石像一样幸运。
老先知依然默默坐在石像边,不过已没了生机。
白袍人用戴着所罗门之戒的双指感受着老先知消失的鼻息,万分感慨。
生命的消逝,无论他在漫长的人生中见证多少次,仍然令人悲伤。
“晚安了,小家伙。”
他羡慕地拍了拍尸体的肩膀。
“七十多岁就能安眠,真是幸运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