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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干诺斯忽然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易卜拉欣果断把一团手帕塞到他手里:“你这白痴,告诉你不要熬夜督战,你看,这下伤寒了吧?”
扎干诺斯捂着通红的鼻头,用力擤着鼻涕,神情恍惚地说道:“易卜拉欣,我还是担心陛下那边……”
“担心他干啥,咱们从小一块长大,他见机行事的本事你还不懂吗?”
易卜拉欣大笑着拍着他的后颈:“陛下肯定没有问题的啦,你还是多考虑怎么打破那片城墙吧,该死的希腊人,这破墙也太结实了。”
巍峨的狄奥多西城墙,东罗马帝国生命线的守护神。
纵使遭受一个多月攻城器的狂轰滥炸,被石弹砸得坑坑洼洼,狄奥多西墙依旧屹立不倒。
按照这个趋势,再砸一万年也砸不塌城墙。原本城墙的最薄弱点应该是城门,但希腊人居然令人发指的用滚木礌石堵死了城门,仅靠金角湾与外界交流。
苏丹临走前,任命哈德姆·艾哈贝丁元帅总揽军务,后者曾跟随穆拉德苏丹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但无意涉足政治,因而得到了穆罕默德的格外青睐。
哈德姆元帅是中规中矩的帅才,却不是打破僵局的鬼才。维持十万大军的补给是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扎干诺斯作为一群兵痞中唯一有脑子的人,必须思考破局之法。
他想起那位说服苏丹进攻君士坦丁堡的匈牙利工程师,于是对侍从道:“速请乌尔班大师来大帐议事。”
野地,奥斯曼军队炮兵阵地。
“白痴!大炮不要这样架!这样子开炮就会脱轨,你想把自己人炸死吗?!”
“还有你!不许用那该死的冷水浇炮管!我的大炮只能自然冷却!冷水会把她浇裂的!”
“啊啊啊啊,清理炮膛!清理炮膛!清理炮膛!就是因为有你这种蠢货在操控我的作品,炸膛率才居高不下!滚开,我亲自来!”
男人的怒骂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偌大的火炮阵地。
在外人面前趾高气扬的禁卫军人,在他面前却被训得像一群孩子,穆罕默德给予了这位匈牙利工程师最高规格的待遇,享受帝国总督级的尊敬,有权处死任何违逆命令的士兵。
酣畅淋漓地骂完笨手笨脚的炮兵后,乌尔班偷偷用匈牙利语埋怨道:“真是的,天底下竟然有比希腊人更笨的人,他们到底是凭什么打下这么大的国土的。”
“乌尔班大师!”
一名身形矫健的侍从跑到他身边小声道:“扎干诺斯大人请您去大帐议事。”
“扎干诺斯?知道了,我很快就过去。”
等候不多时,风尘仆仆的乌尔班走进大帐,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扎干诺斯身边的座椅。
易卜拉欣眼角一抽,那是他的座位。
扎干诺斯用眼神示意他安静,和善地对乌尔班问道:“大师,我有事想请问……”
乌尔班打断了他的话:“知道知道,又是问巨炮的事儿对吧,一切都很顺利。”
他不耐烦的样子就如训斥炮兵时一样放肆,全然不在乎对方是苏丹眼前的红人。
扎干诺斯强撑冷静地继续问:“我的意思是,巨炮还需多久才能架设完毕,尊敬的大师,我真的很需要一个确切的时间点。”
乌尔班挑眉。
他反问道:“狄奥多西护城河填平了吗?”
“填平了。”
“那护城壕沟呢?”
“也在前几天填平了。”
“金角湾打下来了吗?”
易卜拉欣恨不得一拳打烂他的狗头:“要是已经攻下了金角湾,还要你那巨炮作甚!”
“当然有用,你们不会以为抢下滩头就大功告成了吧?”乌尔班嘿嘿笑道,“好吧,实话告诉你们,滩头打下来以后,还有两重8米高的城墙,城墙以后还有一座神殿碉堡,碉堡打下来还有巷战,后面的事儿还需要我说嘛。”
扎干诺斯脸色阴沉。
他当然知道君士坦丁堡的城防设施有多么完备,自公元七世纪开始,历代东罗马皇帝便不遗余力地加强城防,平均厚五米,高十二米的双层城墙,加上每一百步就设一座的城楼塔,居高临下地向下射击,足以让任何攻城者望而生畏。上百门抛石机都砸不塌,不然他何必卑躬屈膝地求乌尔班施以援手。
“嗯,把地图拿给我。”
乌尔班招招手,侍者推来一张沙石堆砌的君士坦丁堡沙盘。
他掏出一根清炮膛用的长铁条,点了点君堡北面的一座城门:“这个,第四军用城门,喏。”
扎干诺斯一头雾水:“大师,这是何意?”
“这个城门以北,有一段城墙是我修缮的,这鬼地方的城墙有一段沉进了谷地,容易被高坡的抛石机居高临下,君士坦丁就令我加高城墙,我就简简单单修高了一米。”
在投奔穆罕默德二世前,乌尔班曾在君士坦丁堡为君士坦丁十一世服务了一年。
但拜占庭帝国给不了乌尔班满意的研究资金,也不愿意采购他设计的巨炮,他才后来转投了不差钱的“甲方老爷”——奥斯曼苏丹。
“呃,所以呢?”
“我做修前检验的时候发现,这段墙的质量有问题,加高一米就会到达地基的承重极限。”乌尔班撇了撇嘴,“我就这事问了那个希腊人皇帝,他说第四军用城门以北的狄奥多西墙都是后来延伸的,质量远不如狄奥多西大帝最初修建的南段城垣。”
扎干诺斯的脑子渐渐明朗:“您的意思是说,用巨炮轰击这段城墙的话,也许能一举破城?”
“是,但是做不到。”
“为什么?”扎干诺斯急切问道。
他迫切需要一种打破僵局的方法,哪怕再笨再蠢,只要尽快攻陷君士坦丁堡,一切要求都不在话下。
“城外野地太烂了,到处是沼泽溪谷地,连城墙地基都会沉下去的话,巨炮根本运不下去。”
乌尔班的话令扎干诺斯沉思良久。
聪明的大脑很快让他想到了一个笨却合理的主意。
“如果把树干绑在一起,当作基底的话,能否把巨炮架进溪谷地?”
乌尔班惊讶地摩挲下巴。
他一言不发地拿出一根墨水笔与一张白纸,开始现场计算力矩重量,最终得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计算结果。
“可以,不过每门炮各需要一片长宽都不低于600尺的树干基底。”
易卜拉欣立马自告奋勇地喊了句“我这就领士兵去伐木”,扭身离开了大帐。
乌尔班呆在大帐内玩了会儿沙盘,玩腻后便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外面很快又响起他打骂军士的声响。
破城一事终于有了眉目,扎干诺斯阴云密布的脸上也难得浮现了轻松的笑容。
待苏丹陛下凯旋,看到他们已经攻下了君士坦丁堡,一定会十分满意的吧。
啪嗒,啪嗒。
没过马腿的茂密草地上奔驰着一匹两米高的阿拉伯骏马。
但操纵坐骑的却并非他原本的主人。
穆罕默德被绑在马后背,马屁股不断有节奏地撞击他的小腹,几乎害他把一整天的饭都吐出来。
身为穆拉德苏丹之子的尊严迫使他强忍呕吐的冲动。
从小到大,他的生活都担得起一句娇生惯养。活得比当年刚初至安科纳的江天河更加娇气。
他平日的饮品都是专人采集的露水,吃食也都是就日捕获的新鲜野味。而现在却被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十字军将军绑在马背上颠簸,人在马上飞,魂在马后追。
只用委屈都不足以形容穆罕默德现在的心情。
好想死。
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想回家。
早知道烂在君士坦丁堡了。
好在颠簸的路程没有持续太久。
十几分钟后,罗贝尔便载着他返回了军中,迎接他的是一脸懵逼的将士们。
原本第二军团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被赶进河里喂鱼。
高尔文和皮雷甚至写好遗书装进酒瓶,期望河对岸的人有机会捡到他们的漂流瓶。
但苏丹亲军的猛烈攻势戛然而止,双方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还没等高尔文派出去的探子探明情况,换了马的罗贝尔就载着一个陌生的突厥人回到了阵中,一脸轻松写意地喊他们就地扎营生火,准备享用晚餐。
啥玩意儿,不打了?
他们殉道的准备都做好了,怎么就吃起饭来了?
直到干硬的面饼塞进嘴巴,高尔文才想起来追问罗贝尔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行将领围在篝火旁,其中还掺进了一个沉默寡言的突厥面孔。
“来,给大伙介绍一下。”罗贝尔拍拍那个突厥人的肩膀,“这位更是重量级,他是……”
“吾乃穆罕默德二世,伟大征服者奥斯曼一世之后裔,劝你们早日改悔迷途,送我离开,我可不计前嫌,饶尔一命。”
突厥人忽然起身,口吐意大利语。
为了读懂欧洲人的书籍,他曾经请来西西里的意大利语教师传授了他简单的意语。
如果不是手和腿都被缰绳绑死,估计他的话会更有气势。
啪嗒。
高尔文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手中炊饼落地。
“哎呀,怎么这么浪费。”皮雷埋怨着捡起面饼,擦掉沾染的泥土塞进嘴里,两侧脸颊鼓得好像仓鼠,嘟囔道,“那边那个,你说你是啥来的?”
“我是奥斯曼苏丹。”
皮雷的眼睛瞪得好像铜铃,配上鼓鼓囊囊的脸,居然逗乐了穆罕默德。
“呵呵,如果你有意,本苏丹宫廷里还缺一个宫廷小丑的位置——”
“卧槽!活的穆斯林苏丹!”
皮雷大吼一声扑向穆罕默德,疯狂揉捏他的圆脸:“卧槽,好软,卧槽,好热,卧槽,还带喘气儿的嘿。”
“放肆!”
穆罕默德被他揉得满脸通红,苦于双手双脚都被捆住,无法挣脱:“我是希腊的征服者、安纳托利亚的保护者、突厥人的领袖、小亚细亚万王之王穆罕默呜呜呜呜……”
几米之外,高尔文问坐在板凳上的罗贝尔道:“大人,虽然属下很好奇您是怎么把敌人的苏丹抓了过来,但既然有了这个人质,是否可以作出一些要挟?”
罗贝尔遗憾地摇头:“不行,我已经尝试过了,这位苏丹死活不同意作领土上的退让,只愿意放我们一条生路。”
“是苏丹不同意,还是他的属下不同意?”
“当然是他了,我又不认识他的属下——”罗贝尔眼前一亮,“等等,你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拿他当大旗。”高尔文小声说道,“比如赚开索菲亚的城门,再比如,扰乱敌军的军心,再不济,拿他换我军一条生路也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这不够!”
罗贝尔忽然提高嗓门,皮雷吓得停下了揉搓穆罕默德的动作,呆呆地看过来。
“高尔文,告诉我,我们发起十字军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拯救拜占庭帝国,光复巴尔干半岛。”高尔文冷静道,“但大人,饭要一口一口吃,贸然要求太多可能导致对方不同意。”
“不同意?”罗贝尔大笑几声,持剑走到穆罕默德身旁。
后者瞪大了眼睛,往后蹭了几下,生怕这个神经病突然给他一剑。
“如果他们不同意,那我就砍了他!”罗贝尔把剑尖架在他脖子上,“你说你还有位兄长活在人世,但我不信,政治是无声的战场,聪明人必须遵从两条守则:一曰莫做,二曰莫休!”
皮雷:“可能他不是聪明人,毕竟手感棒极了。”
罗贝尔凝视着目光躲闪的穆罕默德:“苏丹陛下,你在撒谎,对不对?”
他的眼神逐渐与艾伊尼阿斯审问叛教者的眼神重合,令穆罕默德感到莫大的压力。
“我没有撒谎,我确实有个兄长还活着……”
“但是?”
“但是……没有但是!”
穆罕默德深吸一口气,扯着脖子向后探头:“异教徒,有本事杀了我,真主庇佑下没有软骨头的穆斯林!”
罗贝尔忽然扔掉了短剑,坐回高尔文身边耸耸肩:
“你看,我说吧,这烫手山芋骨头太硬了。”
“那该如何是好?”
他压低嗓门,用让穆罕默德听不清的声音说道:
“我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