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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的陨落,到1453年东罗马帝国最后一座城市的覆亡,标志着长达一千年的中世纪历史的结束。
欧洲人没有为这段漫长的年岁留下像样的记载,在中世纪时期,记述历史的工作大多只是某些闲居终日的教士的业余娱乐,或者某些古老家族的单独记载。
或许会有所遗憾,但人们会这样阐述这一千年:这是一段不值得铭记的历史。
野蛮、血腥、罪恶、虚伪、宗教血仇、基督教与犹太教的分歧、犹太人与近东人的血恨……封建主义的遗毒直到二十一世纪仍困扰着已有能力涉足宇宙的人类。
这是没有进步的停滞年代,农民使用着千年前业已发明的耕具,制作着千年前便风味不佳的黑面包,贵族遵循千年前法兰克帝国时代留存的序列秩序,不敢违逆公侯伯子男的高低贵贱。
人类不热衷于创造与探索,执拗地在零和博弈的世界上与人斗、与天斗,堕入死循环,无一幸免。
如此空虚的时代,以至于后人寻找不到它在娱乐之外的意义,任何有关中世纪的文艺影视作品终究逃不出落入男争女斗、阴谋诡计的下乘,这并非编剧的无能,而是古人的无能。
或许,这一千年不值得称之为历史,在那之前呢?
神创造人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早在耶稣降生前,罗马人已经雄踞欧陆多年,不乏希腊人的书籍记载了彼时的历史,而在那更之前呢?我们是什么样子的?我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罗马人压榨奴隶,在千年之后的我眼中,他们是如此野蛮,而更之前的,几千上万年的蛮荒史。
历史是美好的,亘古是神秘的,而最美好是,一切都过去了。
“我所坚守的,有尊严地生存,敬畏自然,敬畏生命,敬畏律法,鞭笞邪恶,抉择是非,扞卫正义,同情弱者,谨守诺言……”
聆听着临时搭建的小教堂中,数十名立有战功而受到拔擢的平民军官朗诵临时起草的骑士誓言,朱利奥忽然戳了戳雅各布的后腰:
“嘿,你听他们,说得多好听呐,可实际呢,马上就要上战场去宰杀弱者或被强者宰杀,多么可笑。”
“可笑不可笑,他们心中应当清楚,再说了,聪明人也不会把一份为了升官才念的誓言当真。”
雅各布瞥了他一眼:
“哪怕如主教与你一般高洁之辈,难道逃得出手上沾血的下场吗?”
朱利奥的缺筋大脑自动跳过了话语的其余部分,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讨厌,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我真能和老大一样高洁?可是我已经和艾丽莎结婚了,按教廷的意思,这算沾染凡尘了吧?”
“无妨,十年之内,主教大人早晚也会结婚生子,结局都一样。”
“啊?真的假的?”朱利奥愕然道,“这是老大亲口跟你说的?”
雅各布淡定道:“当然不是,这是我和其他许多人的意思,而且,你也应该这么想。就是大人不同意,我们绑也要把他绑到个女人的面前,逼也得逼他留下子嗣。”
“为啥?这不好吧?”
“我不放心我和瓦莉娅未来的孩子向一个无关无亲的人效忠,如果非要屈居人下,那个人必须是主教大人的继承人,否则你我的后盾百年之后将后托无人。”雅各布的面上依旧不见波澜,平静地说着可怕的话,“朱利奥,你难道放心将来把你的儿子托付给其他人吗?别忘了,他的名字里还有我和大人的名字,宫廷里的许多人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孩子的。”
朱利奥哑口无言。
良久,他嗫嚅道:“咱要尊重老大的想法……”
军帐内,稳坐主座的年轻统帅后背莫名其妙一阵恶寒。
信任属下的性格让他没有把原因归咎于亲信,这时候会在心里诅咒他的,除了穆罕默德二世苏丹,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哼,诅咒也没用。”罗贝尔碎碎念道,“你的首都,我拿定了。”
埃迪尔内距离君士坦丁堡的路上距离极近,大军朝发夕至,但他一点也不担心穆罕默德的大军回援首都。
就在昨日,间谍商人带回一个意料之中而悲伤万分的消息。十字军的亲密盟友,奥地利人民的好朋友,希腊人无可争议的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陛下,在一场坚守第四军用大门的局部战役中身先士卒,亲冒矢石,最终不幸阵亡,享年48岁。
消息的来源是口风不严的突厥士兵,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帝,罗贝尔没有太多感情。在意识到弗雷德里克·冯·哈布斯堡那样要才能没才能、要素质没素质的狗杂种都能稳坐皇帝大位后,他已经对这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祛了魅。
他们能执掌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权柄,大多不是因为才能,只是因为投了个好胎,这种通过性与血缘传播的权力根本不值得人赞颂,死则死矣,何复多言。
不过相较于他的许多前代皇帝,拜占庭的君士坦丁有胆子亲自上阵至于战死,已经称得上一句英雄豪杰,足够成为罗马帝国漫长历史中最壮丽的句号。
可惜,上天似乎不愿让罗马有个坦荡的结尾。
哨骑同时带回消息,君士坦丁堡的抵抗仍在继续,残余的热那亚-拜占庭-哥萨克联军撤退至金角湾以南的第二道防线,由战场登基的阿克修斯一世皇帝率领,在金角湾的繁密城防工事的庇护下继续抵抗。
阿克修斯……
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罗贝尔还以为情报人员搞错了,本应是阿莱克修斯,拥有与历史上那位大帝同样的名号。但经反复确认,这位新皇帝的名字确实少了两个希腊字母。
这点小问题不足为道,重要的是,有这位新皇帝和他的残军在,君士坦丁堡的突厥军队就不可能贸然撤军。
撤得少了,就是给十字军添油加菜,撤得多了,万一阿克修斯皇帝发起绝地反攻,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君堡主城区又要失守,对军心而言是莫大的打击。
苏丹是年轻气盛,不是大脑短路,连自己这个对手都看得出的难处,他当然不会犯错。
要君堡还是要埃迪尔内?好好选一选吧。
罗贝尔掀起嘴角,这是十字军东征以来,战略与战术的主动权第一次同时落在自己手上。
爽。
匈牙利,佩斯。
今天,佩斯城迎来了一位重量级的客人,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全罗马人的国王,尊敬的奥地利大公驾临了佩斯,还带来了他的上万大军与不计其数的辎重。
佩斯城的贵族与市民对神罗皇帝不会陌生,但皇帝亲自驾临王国首都,却是这一百年来的第一次。
首都内,亲奥派领袖尼特拉大公与本土派领袖匈雅提·亚诺什都在前线鏖战,无人带头搅弄局势,托奥斯曼人的福,弗雷德里克这两天的休息还算安生。
本着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宗旨,他好生体验了一番马扎尔女郎的风韵。没办法,未婚妻年纪还太小,实在下不去手,但身为皇帝,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愿主宽恕他的罪孽。
爽了两天之后,弗雷德里克必须严肃衡量当下的局势了。
在他可获取的信息内,抵达佩斯前一天,他收获了来自维也纳的艾伊尼阿斯所转述的来自巴尔干的情况:第二军团脱离险境,不仅如此,还大败一支轻敌的异教徒主力,目前正在保加利亚与希腊地区大肆攻取土地。
而抵达佩斯当天,弗雷德里克收到了来自维也纳的艾伊尼阿斯所转述的来自摩拉维亚的军情急报:波西米亚人来袭,波杰布拉德的伊日背弃了十字军盟约。
弗雷德里克倒是没有太过惊愕,一名数次与他为敌的对手,不会老老实实屈居人下,背叛在情理之中,不过这时间,实属意料之外。
居然趁着十字军东征时发动战争,冒天下之大不韪,说伊日没有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谁都不信。
他这辈子最恨这种破釜沉舟的对手,从当年的伊丽莎白到如今的伊日,放着安稳的生活不去享受,抛妻弃子也要与他为敌,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如他一样,只为权力吗?
如果弗雷德里克有机会和伊日面对面地交心,伊日可能自己都回答不上来。
有机会,有想法,于是就放手做了。
他并非无拘无束的狂徒,他有相伴多年的妻子,有继承他血脉的可爱女儿,有一万种放弃斗争的理由……是啊,为什么不肯放弃。
为什么弱者始终要抗争呢?
摩拉维亚,布尔诺城北,波西米亚军大营。
就着烛台微弱的灯火,伊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桌上的书本。
他抬起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又蘸,终于下定决心,在页末补充了一段话,满意地合上书籍。
“咚咚咚。”
“进来。”
王国军驻扎于城北的居民区,伊日得以住进一间像样的市政厅,像一位文明的国王,而非游牧部落的大汉似的,在帐篷里发号施令。
一名白袍的老神甫敲门进入房间,他是当地村庄的牧区领袖,一名胡斯派的基督司铎。
一进门,他就毫无保留地表明了来意:“尊敬的圣杯派领袖与波西米亚摄政王阁下,贵安,不知贵军不在前线与异教徒纠缠,反倒来此大开杀戒,究竟所为何事?”
“贵圣杯派,在第上次的战争中联合皇帝镇压了塔波尔派,如今却又与皇帝为敌,这是为什么呢?”
伊日抬起眼皮,饶有兴趣地打量面前的老人:“知道这些密辛的人不多了,老头儿,你参加过上次战争?”
“不仅如此,老夫是塔波尔派的一员。”老司铎咬牙切齿,“就是被同胞背刺,最终覆灭的那个塔波尔派。”
“同胞?”
听到他提及这二字,伊日哑然失笑。
“万万没想到,本王有一天会从塔波尔派的疯子口中听到这个词语。”
“听好了老头儿,我们从来是为波西米亚人的自由而战,是为同族了不受德意志教会的压榨与迫害,为同族的女儿不被德意志人强行掳掠去,为同族的男儿无需跪拜在德意志人的皇帝面前而战。”
“你们塔波尔派,动辄制造清洗,刀上沾染的都是同胞姐妹的鲜血,见到敌军便夹着尾巴逃走,抓到同族的天主教徒便心狠手辣地处决。死有余辜的东西,如今却又道起同胞来了?我的父亲也曾经是起义军的一员,他不是为了让压迫波西米亚人的家伙从外国人变成自家人才甘愿牺牲的。”
伊日拍响了桌子上的铃铛:“来人!把这个老登给我架出去!到底是谁把他放进来的!”
老头在怒吼声中被拖离了房间。
伊日平复下纷乱的心境,把写满神学感悟的书本塞回皮箱,把门外的将领喊入房间,开始逐一安排明日的攻城计划。
就在众将商议之际,指挥部不远处忽然传出混乱的喊杀声,一片火把亮起,捷克士兵喊着土气的方言四处奔跑。
伊日推开窗户,对楼下的卫兵喊话:“怎么回事?是敌袭吗?发生什么事了?”
几刻钟后,浑身是血的小队长穿着叮叮作响的盔甲走到窗户下,向他禀告了情况:“摄政大人,不是敌袭,是附近村子的巡逻队和自卫队,趁夜色偷袭了我军,制造了一点小麻烦而已。”
“自卫队……是吗,摩拉维亚的人民选择保卫他们的新家园啊。”摄政王年轻的面孔喜忧参半,“呵,看来这里的新主人待他们不薄,这仗有的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