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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你走之后,我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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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日。

    布尔诺斯皮尔博城堡的守军惊讶地发现,包围城池猛攻了一个月的捷克人莫名其妙地停止了攻击。

    约拿特地登上城堡最高的了望楼极目远眺,通过望远镜观察数公里外屯驻上万敌军的大营,依稀能观察到不少交错的人影,表明敌人并未撤军离去。

    也不排除那是捷克人安排的疑兵,其实敌人已经率军远遁,或北还或南下,不过即便约拿能勘破伊日的计谋,损失惨重的斯皮尔博守军也无力追击再战。

    “他们打了这么多天都打不下我们的城堡,肯定是累的够呛了吧。”当约拿把自己的忧虑说与另一位前胡斯派起义军的将领时,对方笑着安慰他道,“总督阁下,您不必忧虑,只要我等一息尚存,断不会让捷克人夺走摩拉维亚的自由与荣耀。”

    他的话多少起到了些安抚人心的作用。

    而且,在仿佛永无休止的绝望里,约拿隐隐见到了黎明破晓的希望。先是停止夜袭,再是放弃攻城,劳师远征的捷克军队已经在摩拉维亚军民的英勇抵抗下愈发疲乏。

    援军会赶到的。

    援军一定已经在路上了。

    是啊,就连拉迪那样的孩子都愿意相信希望,市民也以实际行动回应了他的决心,自己又怎么能患得患失,辜负他们的勇气呢?

    这一整天,约拿都将精力放在安排修复破损的城堡防御工事上。

    东面城墙的两座碉楼为投石机砸毁,便令志愿劳工们修筑两座木头的高台,作为临时的射箭塔。幸而节气入夏,哪怕为材料原因拆毁些民房,居民也不会为天寒地冻所迫。多余的木材还可由铁匠和木匠造作箭矢,补充濒临枯竭的箭矢库存。

    治国理政,哪有那么简单,既要满足原有旧势力的种种需求,又要满足奥地利本土不断加征的税赋,夹在中间的约拿还必须考虑完善自己的自由邦方案:得到解放的农奴在何地开垦新田,如何平衡新自耕农阶层与旧自耕农阶层的矛盾,如何在扩大自耕农群体数量的同时满足各大贵族庄严的雇农需求,如何在满足以上种种之后再满足新建工厂的劳工雇佣事务,一切的一切都免不了他这位业务能力炉火纯青的职业官僚出手。

    自耕农是国家的纳税大头,唯有不断扩大税基来源,才能满足本土狮子大开口一样与日俱增的征税。

    贵族是凝聚国家的定海神针,虽然群体中超过一半都是留之无用的酒囊饭袋,但他根基尚浅,甚至不得不借助与贵族家小姐订立婚约的方式来迅速增温二者关系。

    多番思考下,摩拉维亚本地的工商阶层反倒备受冷落,不仅被奥地利商人肆意挤占市场,约拿也从未出台任何保护本地工商业的政策,以致当地行会怨声载道,铁匠行会濒临倒闭,迟早要完。

    凭心而论,假如布尔诺市民在战时出卖了他,约拿多半不会感到惊讶。“重农抑商”政策在许多市民眼中的不合时宜,并不亚于捷克贵族曾经对当地人的压榨。

    哪怕只为报答市民们在危难中不离不弃的恩义,他发誓将来一视同仁地善待每一位总督区的居民。

    当天中午,趁着炎日高悬,天干物燥之际,斯皮尔博守军悄悄打开了东门,放出了一支由三名带铠骑兵组成的哨骑队,向南策马奔腾而去。

    有所预料的捷克骑兵早早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用弓弩射杀一名敌骑后,战马难以承受夏日长驱的疲乏,不得不放任另两人离开。

    失手的骑兵们迅速将这一情况汇报给正忙于整改部队的统帅层,伊日稍微看了眼报告便扔在一边。

    敌人援军将至,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绝处逢生的守军会冒险派遣突围部队尝试建立联络,也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内,不足为奇。

    战场上,任何花里胡哨的战术都必须让步于军队本身的素质,“打铁还需自身硬”是纵贯世界所有矛盾的真理。

    “与其浪费精力去阻挠敌人,不如赶紧增强自己。”伊日焦躁地跺着脚,对远处校场中忙于编制新军的众人高声喊道:“莫伊米尔!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远方的莫伊米尔停止了与两位同袍的交谈,亦步亦趋地赶回伊日身边。

    “摄政王阁下——”

    伊日抬手阻拦:“别叫我摄政王,显得生分,按照当年胡斯军的习惯,还是叫我盖特曼吧。”

    “……是,波杰布拉德盖特曼大人!”

    莫伊米尔抬起低下的眉梢,略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不做耽搁紧接着道。

    “已经按照当年胡斯军的传统,重新编制了军队。”

    传统的胡斯军团分为战车团与步兵团,分别以二十人团和五十人团为基本单位,由各团盖特曼负责指挥。现已来不及组装充足的胡斯战车,伊日和莫伊米尔等人也怀疑那些木头战车在奥军的火枪火炮面前是否还有意义,便索性以骑兵团替代了战车。

    “……呵呵。”伊日沉思了几秒,倏地乐了起来,“莫伊米尔,你知道吗?我们如今模仿的军制,在当年的胡斯战争时期,最早是由圣杯派的死对头——塔波尔派所创立的。”

    莫伊米尔惊讶地挑眉。

    “关于塔波尔派的故事,到我们这一代人大多不甚了解。毕竟是本派出卖教友的黑历史,就连我也是读了父亲的日记才有所了解。”伊日自嘲地笑道,“家父在日记里多番痛斥塔波尔派的嗜杀成性,好坏不分,给捷克人民造成的沉重伤害。但也承认了对方是万马齐喑的战争时期唯一敢于站出来同皇帝和教宗叫板的捷克民族英雄,相较之下,及时的懦弱才是我们存活至今的本钱。”

    莫伊米尔陷入沉默。

    他加入圣杯派的理由十分简单:如许多贵族一般,厌恶了被德意志主教肆意压迫的日子,期望捷克人夺回自由,于是理所当然地选择追随扬·胡斯的理想,而圣杯派是彼时唯一存在的胡斯派系。

    对那些陈年旧疴,他不了解也不感兴趣,但事到如今,知晓些许往事似乎也不算坏事。

    “我的父亲选择和皇帝联手击败了极端派。”伊日坦然地说道,“但捷克——德国人嘴中的波西米亚——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好。乌拉斯劳斯借助德国人的手镇压反抗他的子民,扬·胡斯的信徒遭受的迫害更胜以往,假如没有父亲和皇帝这层关系在,我的家族也该在当年的祸乱中一道倾覆。”

    “没有了极端派,我们这些温和派便被迫化身极端派,但有了极端派,我们又不得不被少数人的恶人恶行拉下水,难以维持基本的体面,就此失去民心,失去同情,最终失败……这就是革命的悲哀。当所有人都疯了,不愿同流合污的我们反倒成了神经病,到如今进退两难,不能不说是咎由自取。”

    “盖特曼大人……您又丧失战意吗?”

    “不,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极端与温和间竟存在这样互相转化的有趣关系,徒增感慨罢了。”伊日歪着脑袋,“连圣杯派和塔波尔派都能走上了同一条道路,你说,未来的无限种可能里,有没有一种是捷克人与德意志人和谐共存的呢?”

    “呵呵,不可能吧。”莫伊米尔哂笑,“德国人会‘高抬贵手’,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

    “也对,哼,算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