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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夜处理了莫云的后事,刘辉半蹲在院子里,埋葬了妻子的墓碑前,眼前如画片般不断闪现着过往的美好。那时候,莫云美得不可方物,带着来自于母族的力量,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莫云总说,打猎是我们这一类人命定的生存方式,就是因为太过贪婪、弑杀,这辈子才会成了猎户,要是不能觉悟,下辈子可就惨了。
莫云说,家里已经成了乡里的捕猎大户,要想这辈子顺顺当当的走完,大可不用再抢什么风头,见着幼小的生命,能放了的就放了吧。
莫云还说,万物都是有灵性的,你伤害它就和它伤害你一样的,你会感觉到疼,它们也是会有同样的感觉的。
然而,莫云的话,被全乡的人当成了笑话,父母嫌弃媳妇给家里抹了黑,平日里没少给莫云委屈受,这些,刘辉是知道的。可惜那时候,刘辉的心里多少是有些埋怨的,习惯了乡里乡亲的讨好、羡慕,突然有一天,出个门都能被外人嘲笑了,那种落差感,当真是不好受。
什么来世今生的,直到现在,刘辉仍然不知道莫云在说些什么,然而家人的逐个离去,让刘辉有些浮躁的心绪彻底沉浸下来,什么面子、里子的,比起人还活着,真都不算个什么。
刘辉有时候会想,若不是自己是个猎户,若不是父母不听莫云的劝诫,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父母,莫云的父母也不会离去,而莫云,就不会因此重伤了自己,更不会早早的丢下他和孩子们,一个人离开了……
“可是,如今后悔还有什么用呢,还有什么用呢?”刘辉看着眼前的墓碑,低声呢喃着,眼角有泪水无声滑落。
就这样,他回忆着曾经生活的一幕幕,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刘辉最后看了眼冰冷的墓碑,迈着坚毅的步伐,朝乡长家急步走去了。
在乡长家待了半晌,说明情况后,乡长带着他去了长平乡。与长平乡的乡长递了材料,走了个户籍更换手续,刘辉一家的身份便从猎户改为了耕农。
按照规定,刘辉一家三口迁入,本应得地十二亩,其中上等田三亩,中等田三亩,下等田六亩,另外要分配一处宅地,由刘辉家自行修建。
说来也巧,这一届的长平乡乡长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年逾古稀却精神头儿极好,对成日里动辄打打杀杀的猎户最没好感。然而如今,刘辉一家的主动弃暗投明,深深触动了他。他私下里觉得,猎户并非全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更不是真正的无药可救。因此,为了实现他教化猎户的长远计划,这位精瘦的老头决定,将刘辉一家的耕地,从十二亩增加到十五亩,多给了三亩上等田同时,还将田里本就天然存在的小池塘也一并划归了。
对此,一向憨厚的刘辉不乐意了,再三推拒之下,长平乡的乡长无奈,只得以长平乡多年来人口匮乏,乡里已经很久没添过人口为由,将这三亩上等田划归到了小年和他新生的妹妹头上。这下,刘辉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连连鞠躬道谢。
精瘦老头看着如此懂礼的刘辉,对自己的做法更加满意了几分。然而,这次的换籍,对于小年来说,却成了类似噩梦般的存在。
小年如今要满五岁了,三岁起就进了本乡的威武堂学习动植物及野外生存知识,打小阿爹就告诉他,猎户的一生,注定是要和山林野兽打交道的,而且,在猎户中有着不成文的规定,男子五岁起便可跟随成年人一起进山围猎,这是小年打小便期待的日子。如今突然换了身份,先不说围猎的日子还没开始就彻底结束,单是往年里,与长平乡那帮孩子众多的打架斗殴事件,就让年幼的小年不愿到那里生活。
这一切,都是刘辉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刘辉从长平乡回乡前,长平乡的乡长,那个满腹经纶的精瘦老头,还给了刘辉一大包书籍和学习用品,这番举动自然惹得刘辉更加感恩戴德。精瘦老头再三叮嘱,文化兴邦自然能够兴家的道理,那样子,显然对小年的未来充满了希望。小年看着眼面前堆起的一摞书籍,虽说对刘辉的教导连连点头,然而骨子里,对于文绉绉的瘦弱书生到底是有些鄙夷的。
可惜的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愿或不愿而发生改变。自然地,刘辉一家搬迁的基础性工作,盖房,便被率先提上了日程。
“二伯娘,我妹妹在你家可还好?”
距离莫云离开的日子已过了十日,因着小妹无奶可吃,加之刘家盖房的事情,花二嫂子便将刘家的小丫头带回了自家,每天拿着米汤上的油皮喂养,小丫头也算活了下来。
“好着呢,你花牛哥每天都盯着我伺候你家妹妹,那是少一顿都不成。”花二嫂子笑着摸了摸小年的头顶,问道,“你阿爹呢?”
“阿爹到长平上工去了,今天说是会晚些回来,要和那边的叔叔、伯伯商量明天上梁的事情。”听到妹妹一切安好,小年的双眸弯成了月牙,十分乖巧的笑着道。
花二嫂子闻言,再次慈爱的揉了揉小年的头发,一把将小年揽在怀里,疼惜着道:“如今有了妹妹,你也是家里的男子汉了,将来去了长平,记得好好念书,你阿爹虽是个憨厚的,但却是个有骨气的,离了祖辈们生活的地方,定是不愿给祖辈丢脸的,你阿爹啊,是带着你和妹妹这两个希望走出去的,别叫他失望了。”
听着花二嫂子的话,小年神情低落的垂下了头。
“怎么了?”
见花二嫂子关心的望着自己,小年犹豫了片刻,最终用近乎听不到的声音轻声道:“他们说我家很穷……”
闻言,花二嫂子先是一愣,随即笑出了声,道:“这话是不假。”
这次,换做小年惊愕的抬头。
花二嫂子接着道:“小年,承认现实没什么不好的,重要的是面对现实,然后想法子改变它。”
小年似懂非懂的看着花二嫂子,沉默下来。
“行了,既然你阿爹不在,我就先回去了,你妹妹也该吃饭了,等他回来,你让他到家里一趟,你花二伯给你们准备了好东西。”说完,花二嫂子神秘兮兮的冲小年眨了眨眼睛,将他重新放回地面,急匆匆的离开了。
小年望着花二嫂子离开的背影,仍旧思考着方才的那番话。
晚上,刘辉打长平回来就去了花二伯家,小年站在门前的石子路上没多久,便见远远地来了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随即急速冲了过去。
“慢着点,慢着点……”刘辉看着快速朝自己奔来的小年,笑着道。谁知,刘辉的话音还没落下,小年便绕过自己,冲向了他身后的花牛。
“快将妹妹给我。”小年不由分说的从花牛怀里抱过熟睡的妹妹,看着妹妹红扑扑的小脸,顿时笑了起来。
“你抢什么,要是将小莫弄醒了怎么办?”花牛看着小年傻愣愣的样子,没好气的质问道。
“什么小莫,谁让你给我妹妹乱起名字的。”闻言,小年顿时炸了毛,厉声道。
“你阿爹说的啊,刚在我家定下的,跟着你阿娘姓莫的。”得知小年对起名的事情并不知情,花牛一脸傲娇着道。
“阿爹?”这时,小年才正眼看向刘辉,询问着道。
刘辉无奈的叹了口气,终是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是你阿娘应得的,咱们一家明日就要搬去那边了,小妹需得有个名字,阿爹请了长平的乡长,她给小妹取名晴空,是个敞亮的好名字。阿爹想,你阿娘走时,怕也是不甘心的,能有这么个名字敞亮的孩子跟她姓,也该是能瞑目了。”
说完,刘辉的肩膀明显垮了下来,一言不发的朝家中走去。花牛见状,朝小年吐了吐舌头,紧追了几步,将刘辉臂弯里夹着的包袱接过手,一道跟了过去。
小年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看了眼怀里的小家伙,终是慢慢移动了脚步。
终于,搬迁的日子在众人的关注下到来了。一大清早,天还未亮,花二伯便带着一家六口赶来给刘家帮忙,而刘家祖辈中,唯一剩下的二叔父,从始至终都未曾露面。
坐在花二伯家自制的牛车上,看着周围曾经跑来打过架的庄稼地,被围在各种家什里的小年,内心是有些茫然和不安的。花二嫂子似乎看出了些什么,将紧挨着自己的花牛赶下了牛车,把小年从一堆杂物中拉出来,半搂在自己怀里,轻声道:“好孩子,瞧瞧,你们家也是有地的了,将来长大了,带着妹妹在自家地里玩耍,种些好吃的东西给妹妹,那生活可不美吗?”
闻言,小年轻扯了下嘴角,看了眼花家大姐怀里的妹妹,顿时安稳了不少。
约摸着又过了一个时辰,牛车在花二伯、花牛以及刘辉的护送下缓缓停在了一处院落前。
“刘家兄弟,这房子可好多了。”看着眼前新盖的二进竹屋,花二伯朗声笑着道。
“都是乡亲们帮衬着做的。”刘辉红着脸,一脸憨厚着应道。
两人正说话间,花二嫂子已将几个孩子抱下了车,接过花家老大手里的莫晴空,花二嫂子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
不多时,原本空荡荡的竹屋里,被花二嫂子一家亲手做的各种摆设物件填了个满满当当,从衣柜橱柜,到桌椅板凳,竟是样样俱全,一样不落。
“花二哥,你们这是……这些……哎……其实,我都是可以慢慢做的……”刘辉看着瞬间有了家样的房子,一时红了眼眶,语无伦次的说着。
“得了,都是自家人,这么客套做什么。”花二伯笑着拍了拍刘辉的肩头,道,“这些摆设都是用几个小的背着我进山伐的老竹做的,你就凑活着用吧,时间紧的很,我也没能多做些什么,其余的就只能靠你自己过着添置了。”
刘辉连连道谢,仿佛除了谢谢竟是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不多时,长平乡赶来帮忙上梁的乡亲纷纷上门,仪式结束后,刘辉将乡亲们带来的一点心意统统交给了花二嫂子,花二嫂子便带着自家三个丫头,将她们带来的猎物也一并算上,张罗了四桌尚好的席面,也算是帮刘家在长平乡的生活开了个好头。
“得亏是长平乡人少,不然啊,今天这顿饭怕是要揭不开锅了。”厨房里,透过窗户看着吃的心满意足的人们离开,花二嫂子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冲着自家大丫摇了摇头。
闻言,大丫只低声叹了口气,并没说些什么。
倒是一旁的二丫想了想,有些气愤道:“这长平乡的人尽是些爱占便宜的,今天来了几十号人,真正带着礼来的也就那么七八个,给的还都是些野菜叶子,最好的算是乡长拿来的鸡蛋了,可也就给了三枚,能干什么啊。吃起饭来倒是个顶个的,如今都过了播种的时节,刘叔一家可怎么过啊。”
“能怎么过啊,还不照样得过下去。”一直忍着没说话的大丫终是接了句嘴。
“好了,长平在吃食上本就比咱们那边清淡些,你刘叔一家会慢慢适应的。”花二嫂子沉声道,眉头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才不是呢,方才你们没瞧见,桌上那些人吃的狼吞虎咽的,以往还瞧不上咱们是猎户出身,嫌咱们是粗人,也不看看自个儿吃饭那样子,比咱们可差远了……”花家三丫虽说年纪最小,但却是个爱冒尖的,听自家阿娘这么说,顿时不乐意了,放下刚从院子里收回来的盘子,一脸愤愤道。
此时,与花家女人们对刘家未来的担忧不同,刘家父子俩正和花家父子俩开心的逗着刚刚醒来的莫晴空。
小年看着圆睁着双眼,不哭不闹的自家妹妹,想起花二嫂子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眸光中有什么荡漾开来。看着自己身边,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阿爹,小年的唇角渐渐有了些不一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