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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妮儿姐顾不上躲避这些上半身光着的男人,跑到我面前扯着我的衣领说:“你不能下水,那水凉的瘆人,会伤着你。”
“姐,我知道了粮食是咋种出来的,也得知道金子是怎么淘出来的,我要试试。”
王木头让李强找来了草鞋和箩筐,妮儿姐不再说话,帮我套好草鞋、系上鞋带。
我端起箩筐就要在河滩上挖沙子,李强哈哈大笑,“好我的公子爷哩,有金子的沙石在那边,得从金窝子里挖出来,运到河边。我们是淘金,不是洗沙。”
看上去很简单的活,干起来却很难,箩筐浸到水里变的很沉重,我很费劲地摇晃,沙石一动不动,观察一会儿王木头的动作,才发现不是发死力左右平着摆动,而是左上右下、右上左下这样使巧劲,沙石才会随之晃动。不一会儿就腰酸背痛,两腿发软。水真的很凉,激的小腿发木。
好不容易将半筐沙石淘洗干净,王木头却说:“把上面个头大的倒掉只留下底子。”
“那不会把金子倒了。”
“哪儿有那么大的金子。”
王木头接过我手里的箩筐,三两下把上面的粗沙石倾倒进水里,再洗再倒,反复几次后只剩一点底子。
两个人爬在毛毡上学着李强的样子寻找沙金,许久没见一片,妮儿姐也凑上来,六只手在毛毡上划拉,就是找不到,一只被水长期浸泡,皮肉泛白、青筋凸起、关节粗大的手伸过来,在沙子中抹了几下,我抬头看是李强,他穿上了粗布袍子,说道:“公子爷从边上一点一点拨开沙子就找到了。”
果然,找到了一片、两片,等沙子拨完,妮儿姐手心里已有一小堆金灿灿的小黄片。
李强拿出一个小竹筒交给妮儿姐说:“这些沙金够给少主人打支金钗了,少主人留着吧。”妮儿姐小心地收起来。
第一次淘金就有这么多,我欢呼雀跃,穿好衣裳说:“木头哥,我们去看看有金子的沙石在哪儿?”
“不远,不过妮儿姐子不能去。”
“我要去,凭什么你们能去我去不得。”妮儿姐说。
“挖沙人很少穿衣裳。”旁边的李强插言道,“少主人随我到那边歇会儿,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妮儿姐不再争辩,跟着李强走了。
我没走几步,忽然明白过来,我们找到的沙金不过是李强手里事先准备好的,他抹沙子时放到了里面,我暗自感叹:“聪明人哪儿都有呐,看上去粗笨的一个人,竟有这样的心计。”
王木头见我停下脚,问道:“少主人不想去了?”
“去,木头哥,这李强原来是干啥的。”
“他呀,兵头,噢,就是什长,在军中管兵丁十人,叫什长,擅使长枪,曾是我爹的属下,那时候我爹是队正。”王木头边走边说,“这儿的每个人从前都是军人,有十几个是李绮节度使的家奴,其他人是战败后侥幸活下来的军士,我爹找到他们、收留了他们,也有几位是智诚叔送来的,他们多少都带着伤残。”
“我应该在打猎和元日那天见过他们,怎么没看到他们有伤。”
“元日那会儿穿的是长袍大袖,你没有留意到而已,狩猎他们就没有参加,行动不便。李强右手只有两根手指,算是轻的,河水中的那几位里有的断了小腿,有的只有一只手,到了金窝子你注意看一下就知道了。”
没走多远,刚拐过山湾,王木头就说:“到了。”
阳坡下并排坐着一溜七八个人,看到我们全都站起来,其中两个我认识,就是一同赶集的那两人。一个行礼问候道:“少主人,王木头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这个样子失礼的很。”
这几个人全都光着身子,只在裆部系着一束麻布。我注意到,有两位断了一条腿,绑了半截木棍支撑身体。
王木头说:“大家坐下休息,王喜,你带少主人去看看金窝子。”
行礼那位上前说:“少主人,我叫王喜,赶集时没告诉你,这个样子让你见笑了,跟我来。”
“没关系王喜,你们为啥不穿衣裳?”
“少主人跟我过来,一看就知道了。”
王喜把我带到一山洞前说:“金沙就是从这儿挖出来的。”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出入,还得弯腰。
我把头探进黑魆魆的洞口,什么也看不到,缩回来问道:“这洞里怎么挖沙,我进去看看。”
王喜一听慌了神,高声嚷道:“这可不行,万万使不得,这洞有十余丈深,很陡,一次只能进一个人,少主人万万不能进去。”
王木头跑过来说:“李公子,少等会有人出来,你弄清楚再决定是不是进去。”
我蹲在洞口朝里张望,等了一会儿,隐隐看到一点火苗在移动,越来越靠近洞口,火苗灭了,一个人猫腰钻出洞口,怀里抱着一小口袋,出来后扔下口袋,放下手里的小油灯,爬在地上低头直喘粗气,我打量着这人,见他赤着脚,背后披一很厚的麻布片。有人将一碗水对到嘴唇上,他仰起头喝了一大口,脸被油烟熏的漆黑,露出焦黄的牙齿、白色的眼球。
王喜说:“洞里狭小,石块尖利,穿上衣裳行动不便,被划得破破烂烂。”
我看看那盏还在冒着青烟的小油灯,又看看地上爬着的人和那一口袋沙子,没有了要进洞的勇气。
返回的路上,王木头告诉我,他们最初选的居住地就是这儿,在土崖上挖了几孔窑洞,打算在这儿安家。
智诚和尚来以后,说这儿有金矿矿苗,能淘金,带着大家开了两个矿洞,找到了金脉,为安全计,把村子安在了王家旮旯,葫芦峪这个名字还是智诚和尚起的。
在半山腰,我看到了王七他们最初挖的窑洞和在窑洞内歇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