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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收拾完灶房的宋岚音甩了甩手，一边解开腰间的围裙，一边抬起头，就看到秦秀芬捧着土色瓦罐站在自己背后，眼神有些阴恻恻的。
宋岚音纳闷，抬手指了指桌上快要放凉的中药。
“妈，你站这儿干什么？药快凉了，赶紧趁热喝吧。”
说着，越过秦秀芬就准备回屋，结果余光却看到秦秀芬一把丢开了手中的瓦罐，抬起手就往她脸上扇了过来。
宋岚音心头一惊，忙一个侧身下腰，躲开了那一巴掌。
“妈，你这是干什么呀？”
见她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表情，秦秀芬气得眼眶泛红，几步走到桌边，端起了那碗黑乎乎的药。
“你说，这药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这么一问，宋岚音的心就猛地一沉。
但她想着，秦秀芬应该不知道才对，便扯了扯嘴角，正要解释一番糊弄过去，就见秦秀芬把碗朝着地上狠狠一砸。
“宋岚音，你好狠毒的心啊！明知道我跟你爸都盼着生个儿子，你却弄来这种避孕的药给我吃，你说，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前些时候拿到药时，秦秀芬的心有多熨帖多感动，这会儿她的心就有多刺痛多苦涩。
她想过这辈子生不出儿子的可能，但绝对不是这一种。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因为只生了你们一群丫头片子，我受了大家多少闲话，被多少人明里暗里瞧不起？如果不是因为你们都不带把，你爸会对我越来越苛刻，甚至因为我总护着你们对我拳打脚踢？
但我总想着，你们既然投生到我肚子里，那就是缘分，我拼尽全力想护着你们，哪怕被你爸卖掉都行。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给我吃避孕药，宋岚音，你的心被狗吃了吗？”
秦秀芬说着，一把冲到了宋岚音面前，揪着宋岚音的衣襟，攘了又攘。
宋岚音起初没动，任她推来攘去，毕竟这件事她瞒着秦秀芬有些不地道。
可是秦秀芬却得理不饶人。
“你说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就去告诉你爸，要是你爸知道你不想他生儿子，你知道什么下场的！”
宋岚音一听，哼的一下冷笑出声。
双手抬起，用力的拍了几下，然后冲秦秀芬比划了一个请的动作。
“去，你现在就去告诉宋良平，让他爬起来打死我好了。”
秦秀芬闻言，差点气个倒仰，看着宋岚音一脸油盐不进的模样，转过身就朝灶房外走去。
刚走了几步，就看到宋岚芳领着小的几个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康宝云姐妹俩。
“妈，大姐，你们这是吵吵什么呢？”
“妈，你怎么了？你的药罐子和碗怎么都碎了？”
宋岚芳和宋岚溪率先走到了秦秀芬身边，一左一右围住了她。
秦秀芬本想说什么，可视线落到了康家姐妹身上，却不由抿了抿嘴，冲着宋岚芳摇了摇头。
“我没事。”
可她的表情却告诉宋岚芳，有事儿。
从秦秀芬那里得不到结果，宋家姐妹自然而然将视线投向了宋岚音。
“大姐，怎么回事呀？”
宋岚音抿了抿唇，“宝琴姐宝云姐，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屋休息吧。妈，你跟我来吧。”
不一会儿，娘几个就齐齐回到了房间里，空荡荡的屋子瞬时变得狭隘起来。
宋岚音木着脸抬手，准备扶秦秀芬坐下的，结果秦秀芬不领情，一把挥开了她的手。
宋岚音只好退了两步，让宋岚芳来。
刚一坐下，秦秀芬的眼泪就簌簌而落，“好了，当着你妹妹们的面，现在你跟我说说，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做？”
大姐做什么了？
小的几个面面相觑着，就听宋岚音淡淡开了口。
“因为不想你生弟弟。”
“为什么？有个弟弟有什么不好？将来你们嫁了人，在婆家若是过得不如意或是被婆家的人欺负了，有个弟弟给你们撑腰不好吗？”
“撑得起来自然好，可谁能保证他将来一定会给我们撑腰？又有谁能保证他将来的腰一定能撑起来？你吗？还是我爸？”
秦秀芬一怔，眼泪都忘了抹，“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跟我爸只怕教不好孩子，除了胆小怕事啼啼哭哭，你能教他什么？而我爸，除了教他游手好闲打女人，又能教什么？”
秦秀芬垂眸想了想，自己的性子确实不会教育孩子，而宋良平……
但是，“这不是还有你吗？你现在这么能干，以后肯定也不会差，帮着点你弟弟怎么了？”
这话一出，宋岚音就笑了。
“我就知道，虽然你平日里很少说这些，但我知道，你跟我爸其实一条心呐。你们年纪大了，生下儿子来靠自己养肯定不中了，但你们还生了我们五个女儿啊，你们养不起，就让我们几个帮着养，五个供一个，咋地也能把他养得白白胖胖是不？”
秦秀芬没说话，但是表情却承认了一切。
“可凭什么啊？”
宋岚音忽然面色一改，满脸都是不耐与厌恶，充分表达了她不想养弟弟的态度。
秦秀芬见了，忍不住急起眼来。
“什么凭什么？我跟你爸养活你们，你们养活你弟弟有什么不对？”
旁边的几个丫头这下子总算把事情都听明白了，也回过了神来。
原来大姐不想要弟弟，所以给妈开的药根本不是有助于生弟弟的，而是阻止爸妈生小弟弟的。
“大姐，妈说得有道理啊，咱们家没有男娃，咱们会一直让人瞧不起的。”
宋岚芳年岁大了，这么多年对乡亲们的指指点点体会很深刻，便站到了秦秀芬的一边。
“我呸！人家瞧不起咱们家是因为咱们没有弟弟吗？错了，人家瞧不起咱们家是因为咱家没钱，穷！”
看着宋岚芳跟秦秀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怂包样，还好意思指责大姐，宋岚灵就直接跳了出来，一语道破了真相。
人家看不起宋家，没儿子是一方面，但归根结底，还是穷！
“咱家要是有钱，就算没儿子，别人要说也背着你，当面人还得捧着你。可妈你想想，这么多年，当着面的冷嘲热讽你听少了吗？为什么？归根结底，还是没钱，穷！所以，别再提什么咱们瞧不起是因为我们都是丫头片子，这锅，我们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