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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温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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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用毕,褚风临和金宝一同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温老爷见状客气地问:“风少侠,车马行装都已经备齐,我命人准备了厢房,要不你先在这里歇一晚,明早再出发吧?”

    褚风临摆手道:“不不不,求医要紧,大小姐的身体耽误不得,既然东西都准备好了,左右我也无事,干脆现在就出发好了。”

    温氏夫妇原本想着他能将这事应下来就谢天谢地了,不曾想他竟能如此上心,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动。与此同时没有人注意到,在听到他那句话后一直默默坐在席上的温静遥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闪烁,转瞬即逝。

    褚风临随温老爷一同来到后院,见他们果然早早备下了一辆精巧的马车,马匹特选了一匹大宛进贡的良种马,体格健壮,毛皮油光水亮,拉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褚风临进到马车内查看行装,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像地图、干粮、水囊这些必备的就不提了,就连盘缠都有足足三百两!

    当褚风临看到箱子里那张三百两的银票时两眼冒光,直把眼睛揉了又揉,确定自己没有看岔眼后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偷笑了起来:

    “金宝,这下我们发了!我一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多的钱!我们以后可以天天吃鸡了!”

    “吱吱!”金宝听到吃鸡两字,在褚风临肩上兴奋地又叫又跳。

    “啊哈哈哈哈!让我好好想想这钱要怎么用,以后我们可以每顿换着花样吃,早上喝玉米鸡粥,中午吃烤全鸡,晚上吃白斩鸡,第二天早上吃香菇鸡肉包子,中午吃麻油鸡,晚上吃叫花鸡,第三天早上……”褚风临掰着指头一个个数过去。

    “吱吱~”

    正当一人一鼠沉浸在未来的美好憧憬中时,在外久候的温老爷迟迟不见人出来,担心地问:“风少侠,可是东西有什么缺失吗?”

    “哦,没有没有!”褚风临擦了擦口水,轻快地从车窗飞出去,恰好落在温老爷面前,笑嘻嘻地说:“东西都很齐全了,等大小姐一来就动身吧。”

    温静遥的行李很精简,只有一口藤箱,里面装了些书和药草,还有几件换洗衣服,温夫人看了觉得东西太少,本想将自己的几样贴身首饰送给她,以备缺钱时不时之需,但温静遥推说没有地方放置,说什么也不肯拿,最后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一枝通体雪白的白玉簪,温夫人亲自为她簪在发间,久久凝视着她,眼中满是慈爱与忧伤。

    老两口不放心地把东西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认绝无遗漏才作罢。温氏夫妇将两个年轻人送到门口,温夫人一路上一直依依不舍地望着温静遥,直到临走前,她这才鼓气勇气提出了最后的请求:“静儿,娘很久没有看到你的脸了……你摘下面纱让娘看看好不好?”

    温静遥听罢只是劝道:“娘这段时日忧思过甚,伤了身体,不宜心绪起伏过大。”

    温老爷在旁替温夫人说道:“静遥,你这一走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你娘只是想留个念想,把你的样子记在心间,这许多日子哪怕见不到也能时常挂念,她这个小小的心愿你就满足了吧。”

    温静遥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明白,父母之恩如山深重,静遥无以为报,但求爹娘今后身体安健,平安喜乐,切莫再为静遥伤神挂怀。静遥在外会好好照顾自己,也请爹娘照顾好自己。”

    温老爷叹了口气,无力地挥挥衣袖:“罢,你去吧,我和你娘自会好好的。”

    温静遥最后作别父母:“爹、娘,女儿走了,你们保重。”说罢,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放下竹帘,再没回头看一眼。

    褚风临没想到这温大小姐年纪轻轻,心肠倒挺硬,眼看温氏夫妇脸上浮现黯然之色,他只好跑出来打圆场:“温老爷温夫人,你们就别担心了,有我沿途保护大小姐,保证她吃得好睡得好,出去一趟就跟游山玩水似地,人都能胖一圈。你们就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过段时间她就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他举止诙谐,言语逗趣,把温氏夫妇逗笑了,愁容之上总算露出了些许笑容。温老爷拱手说道:“那就有劳风少侠了,后会有期。”

    “好嘞,后会有期!”

    夕阳下马车的影子渐行渐远,温氏夫妇一直站在门外目送着它,直到那影子被落日余晖彻底吞没了,再也望不见。火红的落日刺地眼睛酸痛,温夫人这才有机会将隐忍已久的泪水拭去:

    “静儿是不想让我们担心吧……这孩子自小就是这样,把心事藏得那么深,不想让任何人为她伤心。可她越是这样就越是辛苦,眼看她小小年纪就独自背负了那么多,叫我如何能不担心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竹先生说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若还无法成功,便是静遥的造化了,我们两个老的再担心也于事无补。不过……”

    温老爷望向马车消失的地方,眼里重新汇聚起了点点希望:“我瞧那位风少侠为人光明磊落,是个可信之人,没准事情真有转机也说不定。静遥这孩子从小出离孤绝,没有朋友,若有他这般开朗之人一路相陪,也会开心许多吧……”

    与此同时,小马车滴滴答答向前跑,一路上气氛有种诡异的沉默。

    温静遥自从坐进马车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褚风临在外头赶车,担心里面有什么情况,很想掀起帘子看看,但又觉得不妥,硬生生忍住了。直到金宝睡了一觉醒来,睡眼惺忪地爬到褚风临肩头揉眼睛。

    “金宝,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安慰安慰她?”褚风临压低声音悄悄说道。

    “吱?”金宝迷迷蒙蒙,一副搞不清楚什么状况的模样。

    “我看到她刚才那么自然地与父母告别,没有什么悲伤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她好像很伤心的样子。哪有儿女跟爹娘分开不伤心的?更何况她是女孩子,以前大概从没出过远门吧……”

    “吱……”

    “我娘说,有些女孩子不伤心也会哭,有些女孩子伤心了也不会哭。我安慰不来女孩子,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哭……金宝,你平时追女孩子那么多,你知道女孩子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吗?”

    “……”

    久久没有听到回应,褚风临别过头,发现金宝不知何时又呼呼大睡了起来。

    褚风临摇摇头,只得把金宝重新放回到袋子里,抬头时无意间瞄到眼前的门帘,盯着上头精致的花纹愣神了片刻,最后终于放弃胡思乱想,甩甩马鞭,重新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转眼过了三四天,马车虽然行了挺远,但还在平州的地界上晃悠,附近几个大城市人口稠密,打尖住店不愁找不到地儿,因此一路行来还算顺利。

    褚风临原以为像温静遥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会比较难伺候,后来发现她不仅不难伺候,反而好伺候地很。

    温静遥很少出车门,除了吃饭住店等必要时候露个面,其余时间全都安静地窝在马车里看书,这些天下来她说过的话没有超过五句,对衣食住行全无要求,也从不指使他去做什么事。久而久之褚风临乐得自在,再加上手头宽裕,日子过得比他卖艺时强多了,他心想如果就这样一路轻轻松松到了太苍山,倒也不错。

    这一天,马车终于出了平州,还要再行几里才能到达下一个城镇。褚风临按着地图上指定的路线走,行驶到了一条人烟罕至的小道上,只见周边怪石嶙峋,草木虬曲盘结,俨然一副阴森诡魅之相。

    褚风临心下暗忖:奇哉怪也,我一路按着地图走来,也走过岔路,按地图所示这条分明是商队常走的道路,怎会如此荒凉?

    但眼下没有时间供他疑惑,未免碰到强盗拦路打劫,褚风临决定加紧赶路,趁天黑前赶到下一个城镇安歇。但天有不测风云,马车行到一半忽然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珠倏忽落下,脚下土地变得泥泞不堪,后车轮陷进泥地,顿时寸步难行。

    褚风临跳下马车去检查后车轮,发现陷得挺深,他将大半个身体抵在车身上,用尽全身力气去推也纹丝不动,大雨瓢泼,顷刻间就将他从头到脚淋得湿透。

    “什么事?”正当褚风临吃力地推马车之际,一双素手轻轻掀起竹帘,车窗内响起温静遥柔和的嗓音。

    “没事,只不过是车轮陷进泥地里了,我这就把它推出来。”

    车内半晌没有动静,正当褚风临以为温静遥默认了时,这才传来她略显迟疑的问话:“要不要我下车来?这样马车会轻一些……”

    褚风临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外面雨大,大小姐你安心坐着,千万别被淋到。我这就去找个粗一点的树干压在车轮底下,用力撬一下就出来了,我以前跑江湖碰到过这种情况,百试百灵!”

    说罢,褚风临拿起剑风风火火跑去找树,温静遥在车内看到他用剑劈了大半天才劈下一截碗口大的树干,跑回来用肩膀死死顶住马车,将马车顶起一点点后把树干抵在车轮与泥土的缝隙之间。但泥土被雨水冲刷地过于松软,撬了好几下都没撬起来,他就一次次地用用身体去顶马车,一次次地调整位置,同时抽打马臀逼马发力,这才终于把车轮撬了起来。

    褚风临擦拭着脸上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泥水的污迹,气都还没喘匀,便扬起眉毛,冲车窗里的人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呼……我就说百试百灵吧!”

    温静遥点点头,放下竹帘定定坐着,两潭秋湖之中泛起涟漪,如细雪落入心湖……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色已经全黑了。褚风临回到马车上,浑身上下全部湿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但他没有功夫去管湿衣服的事,挥起马鞭加紧赶路,他见温静遥在车里头闷声不响,心想荒郊野岭地,又是晚上,她一个女孩子可能会怕吧?便出声安慰道:

    “大小姐不用担心,有我保护你,强盗不敢怎么样的。我们这就加紧赶路,很快就能吃上热菜热汤了。”话音刚落便又打了个喷嚏。

    “我累了……”

    “什么?”褚风临擤了擤鼻子,没听清她刚才的话。

    “我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

    她这一路上几乎没提过什么要求,难得提一次褚风临自然不忍拂逆:“是坐马车坐累了吗?我沿路看看有没有什么客栈或者民宅,付点银钱,凑合着歇息一晚吧?”

    “嗯。”

    其实褚风临嘴上安慰温静遥说很快就能吃上热菜热汤,但赶了一天的路马早已疲累不堪,再加上方才耽误了不少时间,以他的江湖经验推断赶到最近的城镇最起码也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只是他不忍委屈温静遥一个千金大小姐风餐露宿,这才想着碰碰运气罢了,如今温静遥主动开口,反倒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荒郊野外要找片瓦遮头简直比登天还难,褚风临找了半天才终于找着一间破庙,简陋是简陋了些,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其他去处,再加上温静遥也没有异议,于是两人选择在那留宿。

    庙里的柴被浸潮了,火生不起来,褚风临削了点木屑才勉强将火点上,他先将温静遥安顿在火堆旁,然后把马牵到马厩里拴好。那里还有一些吃剩的饲料,褚风临抱了一捆干草放到马槽里,摸了摸马头嘉许道:“辛苦你了,改天喂你吃萝卜做奖励。”

    马儿打了个响鼻,吃得更起劲了。

    等褚风临回到佛堂,却见温静遥在火上烤起了什么东西,褚风临认出柴堆上那只银白色的小锅子是外头那些药店里煎药用的,温静遥随身携带的藤箱被她打开了,取出了一些药草,地上还放了一只杵臼,里面有些捣碎的药渣。

    “身体不舒服吗?这煎的是什么药?”褚风临还以为温大小姐旅途辛劳染了病,不由担心了起来。

    此时火候差不多了,温静遥从藤箱里拿出一只小钳子,熟练地从火上夹起药锅,将药汁从滤网倒进盅子里。

    “这是生姜片和白蒿,我加了一味甘草,喝起来应该不会太苦。”

    “生姜?不是祛风寒的吗?”褚风临心念电转:“难道……这是给我喝的?”

    温静遥静默不语,褚风临向来机灵,见她情状,再联系前后的蛛丝马迹,瞬间恍然大悟:原来从一开始她推说累,要找个地方歇息,就是为了给我煎药啊?

    “你……身上衣服可以换下了。”温静遥说话没有以往那么自矜,竟有些支吾之色。

    “哦……好!好!”

    褚风临阅人无数,知道她面子薄,便也不点破她,未免留在这儿引她尴尬,便一阵风似地飞过来灌下来了药汁,又一阵风似地飞到隔间换衣服去了,一边换衣服一边嘴角忍不住弯起了一个弧度。

    没想到这位大小姐还挺会为人着想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