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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过衣服喝过药之后浑身清爽,褚风临把湿衣服晾在火堆边,温静遥也把煎药的器具收拾了,两个人各坐一边静静地烤了会儿火,相顾无言。
眼见气氛怪尴尬地,褚风临抓了抓脑后的头发,努力想着话题:“大小姐你饿不饿?我去拿点吃的给你吧?”
“好。”温静遥点头,中午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她的确有点饿了。
褚风临去马车上翻了翻,除了干巴巴的干粮就只有一些中午吃剩下的肉脯,冷了之后油腻腻地,也不知温静遥吃不吃得惯。褚风临犹豫着拿了一些过去,温静遥掰了点馒头碎屑,又吃了几口肉脯,果然不再动了。
“呃……是不是太腻了?”
“是我没有什么胃口。”
虽然温静遥这么说,但褚风临还是挺自责的,他承诺过要让她吃上热菜热汤,要是大小姐连肚子都填不饱,他如何对得起温老爷温夫人临行前的殷殷嘱托呢?
脑子飞速旋转,忽而灵光一闪,褚风临笑道:“大小姐,能不能把你的小钳子借我用一下?”
温静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秘兮兮,又掩饰不住面上得意之色的样子,便从藤箱里拿出小钳子给他。褚风临用钳子夹起一片肉脯,放到火舌边缘均匀地烤了烤,油脂发出玆兹的响声,诱人的气味蔓延开来,一室馨香。
褚风临把一只白面馒头从中割开,将烤过的肉脯夹进去,然后做出毕恭毕敬的样子递给温静遥,笑嘻嘻地说:“请大小姐赏脸尝尝本少侠的手艺!”
温静遥怔怔接过,试着咬了一口,肉脯的油腻被馒头中和了,而干巴巴的白面也因渗透了油脂显得松软了许多,一口咬下去齿颊留香,滋味当真是绝佳。
“怎么样?好吃吗?”褚风临眨巴着眼睛询问她的评价,像个迫不及待等夸奖的小孩。
“嗯,好吃。”
温静遥的回答同她的风格一样简洁朴实,但光这三个字就足以让褚风临笑得合不拢嘴,比他自己吃还高兴。
未免温大小姐吃得单调,褚风临又跑到后院看看有没有野菜或菌菇之类的,结果真如他所料,这地方湿气重,一场大雨下来草地上、房梁上零零星星冒出一堆蘑菇,随便摘摘就是一大把。他洗洗干净之后向温静遥借来药锅,加点水放进去煮,出锅之后便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蘑菇汤,这下热菜热汤都齐全了,总算没违背了之前的承诺。
温静遥的吃相很斯文,微微背过身子,半掀面纱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汤,但饶是她谨遵食不言、寝不语的大家小姐准则,在喝到这等美味的蘑菇汤后仍是被撩起了好奇心:“这汤怎么这么鲜?你随身带着盐巴吗?”
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向自己发问,褚风临一脸等不及显摆的模样:“嘿嘿,像我们这种跑江湖的平日里免不了野外露宿,身上盐巴是常备的,不过这蘑菇汤之所以那么鲜不是因为盐巴,而是因为这个。”
温静遥看着他手上黄澄澄的小虾米:“这是……”
“这叫虾皮,你们有钱人家喂鱼时就用这个,单独吃能咸死个人,不过我发现这玩意儿当配料还不错,煮汤时加一点下去可鲜了,有时我穷得买不起烧鸡,就用这个配白粥,凑合凑合能吃下一大碗。哦,对了,偶尔我还把它做成虾羹,用来蘸白面馒头吃,滋味可好了。”
温静遥自小养在深闺足不出户,没有听过什么见闻,如今听褚风临讲起这些听得津津有味:“你对做吃的好像挺有研究……”
讲到喜欢的东西,褚风临愈发眉飞色舞:“那是自然,人生在世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吃!依我看没钱花没地住算得了什么?没得吃才叫了无生趣。要是能让我天天有鸡吃,让我当一辈子卖艺的我都愿意。”
“真好……”温静遥感慨道。
褚风临察觉到她眼神似有落寞之色,便试探着问:“你是温家大小姐,应该不用为吃的发愁吧?偶尔兴致来了下厨做点吃的,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温静遥摇摇头:“不,我不会下厨。”
褚风临笑道:“是了,我差点忘了你们这种富家小姐都是不沾阳春水的,我娘以前也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她就不会做菜,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很奇怪。后来等我稍微大点就都是我做菜给她吃了,她有时还会像个小女孩儿似地跑到厨房偷吃,被我抓到了还不承认。”
他回忆起过世的娘亲,目光语气都放缓了,脸上的表情难得一见地温柔,整个人沐浴在橘色的火光中,仿佛连周边的空气都变得温暖了起来。温静遥在旁看着,不禁愣神了一下。
“大小姐,要是你有兴趣以后我教你做吧,等你求医回来,就可以做给温老爷温夫人尝尝了。”
温静遥下意识地说:“不可以,我做的东西别人吃了会生病的。”
褚风临还以为她对自己的厨艺没自信,笑着打趣道:“哪有那么夸张,东西做得再不好吃也不会吃出什么病来吧?而且你刚才不是还煎药给我喝来着?也没见我有什么事啊。”
谁知,温静遥听闻此言如遭雷击,眼里露出惊惶之色,就连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刚才只是……我看你衣服都湿了,怕你得风寒才……真的对不起!我一时忘了,我应该戴手套的,我……”
褚风临头回见她如此失态的样子,不由吃了一惊,但见她说话语无伦次,双目都自责地弥漫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便也顾不上惊讶了,急忙安慰道:“你别担心,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不信我翻个跟头你看看?”
说罢,刷地一下站起身来朝后一仰,双手撑地,来了个轻盈的后空翻,在一丈开外冲温静遥招了招手:“我就说没事吧?”说话间身体前倾,单手支地,转眼又翻到了温静遥跟前,眼里透着调皮的笑意。
温静遥见他能说能跳,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而褚风临看她眼里的惊慌渐渐退去,也暗暗松了口气,他最不擅长哄女孩子了,刚刚那下真心比翻一百个跟头还紧张。
两人回到火堆边继续坐着,但经过刚才一出气氛又变得沉默了,褚风临看温静遥兴致低落,便想法子逗她开心:“大小姐,我变个戏法给你看看吧?”
温静遥本想说不用,但没来得及发话褚风临就自顾自忙活了起来,先是背过身去用剑在地上刨了会儿土,又神秘兮兮地从袋子里拿出一只小酒杯,接着从马车里取出装了酒的水囊斟满酒,一切就绪之后向温静遥扬了扬眉,示意好戏开始了。
他将酒杯高高地抛起,白光一闪,下一瞬杯脚已经堪堪落在了剑身边缘。饶是温静遥兴致不高,此时也被这一手吸引了注意,只见他右手微侧,半杯水酒滴落在地,不一会儿土地翻动,竟从里头钻出一个巴掌大小、穿衣戴帽的小人,一双贼贼的小眼睛骨碌碌地转,一闻到酒味就往酒杯那儿跑。
“这……”温静遥惊奇地看着那个大半个身体都扎进酒杯里的小人。
褚风临笑而不语,待那小人喝饱了酒,将它拎到自己的掌心里除掉它的衣服,脱下它的帽子,摘掉它的小胡子,这才露出了“原形”,原来是只白褐相间的小老鼠。
“哈哈,被唬住了吧?这招我卖艺时经常用,很多人都被唬住,还以为土地公显灵。其实哪有什么土地公?只不过我事先在地上挖了个小洞,把它藏进去,再用涂过色的木屑掩盖起来,这样表面看起来跟真的泥土没什么区别,到时候我浇点酒进去,它闻着酒香就钻出来了。”
温静遥看看他脚下那一小块地,果然仔细看才能看出土质不一样,又看看褚风临手掌上醉醺醺跳舞的小老鼠,目光透出一丝新奇。
褚风临料想女孩儿大多喜欢可爱的小动物,便把手伸过去,想让她摸摸小老鼠,温静遥怔了怔,并没有马上接过,而是从藤箱里拿出一副手套,套上手套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小老鼠放到手心里,褚风临看到她的手套只当她爱干净,没有多想。
“它叫什么名字?”
“它长得圆乎乎,身上的毛又金灿灿地,像只小金元宝,所以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金宝。这家伙几年前钻到我的干粮袋里偷吃被我抓个正着,我见它可怜巴巴的就养下来了。听人家说老鼠的寿命最多只有一年,但这只不知怎的活了好几年也没事儿,倒是食量越来越大,整天不停吃,没事不是吃就是睡,这要投了个人胎,绝对是个大少爷。”
温静遥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它的毛,结果不小心擦到它的小鼻头,害它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温静遥噗嗤一笑,眉眼弯了起来。
她居然……笑了?
褚风临望着温静遥的侧脸,像看到昙花盛开一般不可思议。
“大小姐,如果你喜欢可以送给你,反正我这个主人当得不称职,连自己都吃不饱饭,还经常连累它跟我挨饿。你心地好又有钱,它跟着你有好吃的,比跟着我强多了。”
“不、不行,我不可以要。”
温静遥急忙将金宝放回褚风临手里,说什么也不接受,褚风临怕她又会像刚才那样激动,便不再提了。倒是金宝这个没气性的“叛徒”贪恋大小姐温柔的抚摸还有传说中的好吃的,眼巴巴地往温静遥那边爬,褚风临一把捉住它的尾巴把它提起来丢回袋子里,吓唬道:“一边玩儿去。”金宝在袋子里幽怨地叫了几嗓子,见转投无望,只好屁颠屁颠地啃坚果去了。
褚风临见温静遥心情缓和了过来,再加上时间不早了,刚想对她说可以歇下了,却听见隔壁间响起马儿尖锐的嘶鸣。
“我去看看,你坐在这儿不要动,我很快回来!”
褚风临警觉地提起剑朝马厩走去,可刚掀开帷幔就见一条黑影扑楞着翅膀飞扑过来,他挥剑就砍,只听一声惨叫,一只乌鸦落到地上,睁着鲜红的眼睛,扑棱了几下就死了,只留下一滩黏稠的绿色血迹。
褚风临心头一凛,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温静遥叫了一声,成群结队的乌鸦从帷幔里蜂拥而入朝她袭去,远远看去好似有团可怕的黑雾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了里面。
糟糕!
褚风临飞奔过去提剑就砍,好不容易砍死一大片才将温静遥拽了出来。他奋力抵御着群鸦的攻击,但还是抵不住黑雾越来越密,那群乌鸦跟不要命似地疯狂啄食着他俩,褚风临用身体护住温静遥,背上很快被啄得鲜血淋漓。
他冒着危险冲到火堆边拿起一根燃烧的火把大力挥舞,乌鸦怕火,浓浓的黑雾总算冲开一个小角,他趁机拼死砍杀出一条缝隙,将她一把推出去,喝道:“快走!”
“那……那你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答应你爹娘保护你,说到就一定要做到!你快走!”
温静遥紧张地看着那团黑雾以很快的速度不断膨胀,眼看就要将他吞噬,情急之下想起小时候竹爷爷教她的咒术,一边回忆一边诵念,磕磕巴巴,也不知念错了多少。
待她话音刚落,只听嘭地一声火光大盛,熊熊烈火从褚风临手上那支火把向外蔓延,顷刻间包拢了黑雾,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中不断有烧焦的乌鸦尸体落地,剩下一小半没被烧死的也翅膀带火纷纷痛叫着飞走了,黑雾溃散之处只剩下褚风临拄剑半跪在地的身影。
“你没事吧?”温静遥走到褚风临身边,语气流露出担忧。
“我……我没事……呼……刚才真是太惊险了,那群东西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八百年没吃过肉似地,大小姐你的面罩都被抓掉了……”
褚风临拾起温静遥方才在混乱中被鸟爪抓落的白玉簪和面纱想递给她,却在抬眸的一瞬间呼吸都差点停滞了。
温静遥一头青丝披散下来,脸上有几道污迹,外衫也被划破了几处,看上有些狼狈。但她一脸关切的神情,担心地观察着他身上的伤,盈盈双目之中盛着一泓秋水,五官算不得十分出众,但肌肤如玉,唇若丹朱,远远看去好似白玉雕成的一般,十分清秀可人。
温静遥见他目光呆呆地,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被一个相识不过半日的青年男子注视着,白皙的脸庞蓦地飞起两朵红霞,一把拿过他递给自己的东西,戴上面纱,随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背过身去,再也不看他一眼。
褚风临回过神来,自己也觉得方才有些失礼了,赶紧道歉:“对、对不起!我只是……”
温静遥默默起身去捣药,褚风临抓抓脑后的头发,未免惹她生气,咽下“只是觉得你这样子挺可爱的。”几个字,老老实实地不再说话。可是看着她捣药的身影,想起她方才会说会笑、会紧张、还会害羞的样子,再联想到她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的她生动鲜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