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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样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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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但你要答应我,等会儿无论我说了什么离奇的话,你都不要把我当成一个疯子,好吗?”

    褚风临听她言辞切切,话语之中暗含着一丝恳求,料想她可能是头一次鼓气勇气向外人诉说这件事,便压下了心底的惊讶,向她点了点头。

    温静遥叹道:“其实我不是我爹娘的亲生女儿,十八年前我爹娘去山上进香,在路上救下了一名身怀六甲、因饥病而昏倒的女子,那女子便是我的生母。我爹娘见她可怜,将她收留在府里做做针线活,我生母只说自己姓兰,其余情况一概不愿透露,连生辰籍贯、腹中孩儿的父亲是谁都不曾告知,每次一问她就默默垂泪……

    后来我生母足月生下了我,但我一出生便身怀异状,全身上下笼罩着浓重的黑气,直到三日之后才慢慢隐去。可后来才知道那黑气并未消散,因为凡是与我直接接触过的人畜都会生病异化,请了无数大夫都无计可施,后来我爹娘无奈之下又请了一些道士和尚,看了以后说我是被妖气附体,但这妖气太过凶邪,普通人拿它没办法。

    我生母身体虚弱,原本我爹娘一直瞒着她,但时间久了难免会有风言风语传到她耳中,她本就伤病交加,再加上为我的事日夜忧心劳神,很快就油尽灯枯了。临终前她向我爹娘坦白了部分实情,她说她曾经被一只妖狐袭击,导致妖气入体,后来用了门派中的法宝压制住妖气逃了出来。她本以为妖气已经被法宝化解,却没想到她被袭击时已经怀有身孕,妖气并未驱除,而是转附到了腹中胎儿身上,因此我一出世便妖气缠身。

    我生母哭着恳求我爹娘,如果我的情况不能缓解,未免我长大后被妖气惑乱心神,做出伤害他人的事,不如趁我尚未知人事的时候就将我杀死。我爹娘心地善良,如何做得出伤人性命之事?他们宽慰她说反正他们年近半百也没有儿女,不如就将我收做养女,他们一定会像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我,想尽办法也会救我性命。我生母感激万分,走的时候还握着他们的手……”

    褚风临静静听着她说了这许多,虽然她从头到尾用的都是一副讲述陈年往事的口吻,诉说的时候语气也很淡然,但想也知道,对一个小女孩儿来说,从小被人说是妖,不能与任何人接触,连父母至亲都无法接近,一定十分孤独吧?联想到她如今早熟寡言的样子,心下不由怫然。

    “你刚才说你不想连累我,是因为怕我与你接触久了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生病异化?”

    这样一来,之前种种奇怪的事都能解释地通了,为何她对温老爷温夫人那么冷漠疏离,为何她要蒙面戴手套,为何她在听闻他喝下她亲手熬的药时会大惊失色,还有她为何要不辞而别……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啊,和我在一起会害了你的……”

    温静遥似乎在笑,但眼眸里藏着月光,泛□□点凄清的波纹:“你知道吗?我六岁以前养过一只小猫,爹娘担心我一个人被关在后院太孤单,买了一只很可爱的小猫咪陪我,我一直很小心翼翼地饲养它,每次抱它摸它都会记得带上手套。起初还好好地,但那时候我身上的妖气完全不受控制,老是会没有预兆地发作,发作的时候整个人的意识像被什么东西剥夺了,哪怕只是接近我也会受到波及……

    有一天,我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小猫已经不见了,爹娘骗我说小猫因为贪玩走丢了,可我隐隐知道他们在骗我。那段时间我在睡梦中都好像听见小猫的叫声,叫地很痛苦、很凄惨,像是在说它那么信任我,可我为什么要伤害它……”

    她别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缓缓地、同时也很认真地说:“我很怕……很怕哪天我再度失控,也会像那样伤害到你……”

    褚风临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秋湖似的眼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将害怕和担忧盛放在里面,他心里一动,似有千言万语萦绕在心,恨只恨言语的力量如此苍白,连万分之一都表达不出。

    他笑着说:“你别怕,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我之前喝了你亲手给我煎药不也没事吗?可见这什么妖气也没那么厉害。而且和你这一路上相处,没发觉你有什么异样之处啊,说话清楚行动无碍,完全就一正常人,也许那什么妖气早就没了也说不定,只是你没发觉罢了,不信我碰你一下,保管没事儿!”

    说着,便假装要拍温静遥的肩,温静遥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躲过,震惊道:“你、你……”

    耳边传来一声喷笑,温静遥疑惑看去,只见那人笑得肩膀直颤,浅金色的眸子里满是恶作剧得逞的戏谑之色。她这才明白过来上了他的当,霎时俏脸飞红,隔着面纱看,月色下仿佛两抹汪着水色的胭脂。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温大小姐不会介意吧?对了,我有个问题想问,温老爷温夫人那天为何会选中我来护送你?不应该是毫无理由的吧?还有你刚才说单单送你到太苍山是没用的,这是怎么回事?”

    被他这一瞎搅和,原本悲伤的心情冲散了许多,原本心里沉重的伤感消失地差不多了,再度拾起话头,温静遥头一次发现原来回忆那段往事时也不像想象中那么痛苦。溶溶月色下她坐在栏上缓缓地说,他倚在栏边静静地听,就像老朋友聊天那么自然。

    “竹爷爷是在我六岁那年来到我家的,他自称是我生母的旧识,打听到我们母女俩的下落便来探望我们,却没料到我生母去世,我又妖气缠身。他来的时候正巧是我身上的妖气发作地最猛烈的一段时间,我那时候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见到什么人都会攻击,爹娘无奈之下只得把我锁在后院厢房里,但我身上的黑气还是一天比一天浓厚,眼看就要没法子了,幸好这时候竹爷爷出现了……

    他拿了一块很凉很凉的冰晶放在我的手心里,为我念宁心静气的咒诀,念了整整三天三夜,后来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坐在床边慈祥地为我掖好被角,用那种很温柔也很忧伤的目光看着我。

    竹爷爷告诉我爹娘,那块冰晶已经帮我压制住了体内的妖气,以后除非受到外界刺激,否则妖气不会自行失控外溢,但这只是暂时压制,不是根除,要是我与活物直接接触还是会造成感染。而且随着我年纪增长,妖气愈强,冰晶的效力会逐渐衰弱,预计到我二十岁出头便会失效了,到那时候,我可能会彻底被妖气侵噬,变成一个六亲不认、凶残嗜血的妖怪吧……”

    褚风临心头一紧,忙宽慰她:“别害怕,会有办法的,既然竹神医让你去太苍山找他,就说明一定还有办法,不是吗?”

    温静遥叹了口气:“办法是有,只是很难办到。竹爷爷临走前为我卜了一卦,卦象上说我命相十分凶险,且命数之中有难解的死局,仅有的一线生机出现在我十八岁那年的十一月初九,他算到那天未时三刻在我家东角门边会有一人经过,那人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将是我……”

    说到这里,温静遥眼神闪烁,而褚风临一听提到了他,心下好奇,忙追问道:“是你的什么?”

    “都将是我命中唯一的变数……”

    褚风临怔愣片刻,嘴里喃喃道:“怪不得我从那儿经过会被抓住……怪不得温老爷温夫人说只有我能救你……”

    他抬起头,灿然一笑:“原来我是你的福星啊!”

    温静遥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眼睛,躲开他的视线,支吾道:“别、别那么早下定义,竹爷爷只说是变数,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褚风临拍拍胸脯,自信地说:“你看我长得像是扫把星的样子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铁定是你的福星!嘿嘿,说吧,我要怎么给你带来福气?”

    “竹爷爷虽然算到我命中有变数,但这变数要如何利用,死局要如何化解,这些都无从得知……竹爷爷推测这变数可能与四样净妖宝物有关,他本来是打算亲自为我去寻这的,但是他说他擅自窥探天机的事已经触犯了门规,回到派中会受到处罚,今后二十年都无法下山了。所以这只能由我自己去寻找,他猜测如果这位命定之人与我一同去寻找,有很大的可能找齐那……”

    “那都是些什么宝物?”

    温静遥努力回想:“竹爷爷说那些都是天底下最佳的净化妖气之物,我身上的妖气太过强烈,得四件宝物聚齐才能发挥效用,这四件宝物分别叫碧水晶珠、赤炼玄石、紫极阴阳佩和霰雪琉璃魄。其中霰雪琉璃魄就是那块的压制我体内妖气的冰晶,现在在竹爷爷那里,我们找齐了其他三件再去太苍山找他,同时催动四样净妖之物,没准可以将我身上的妖气净化干净……”

    褚风临一听便干劲十足地说:“那我们去把那三件东西找齐不就得了!”

    温静遥望着他,眼里泛起一丝苦笑:“这十多年来我一个人闲暇无事翻阅各种书籍,从未在书上看到过其中任何一件的记载。此类灵物并非凡品,或许都不在人间,这样毫无头绪地寻找,如何能找到呢?”

    褚风临爽快道:“怕什么?找不到可以一直找啊,总归有办法找到的。”

    温静遥心里动容,试探地问:“你……你真的不怕?……我身上有妖气,随时可能感染到你,还会吸引其他妖物……你陪着我那么多危险,而且东西也不一定找得到。如果你想走,随时可以走,我不会怪你的,爹娘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找你麻烦……”

    褚风临沉默片刻,没有立即作答。

    见到温静遥慢慢黯淡下来的眼神,褚风临笑着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今天晚上我没有发现你离开,你一个人会去哪里?”

    温静遥沉默了,触及那个设想已久的归宿,死寂的心仿佛化成了灰,再也不会跳动。

    “我在书上看到太苍山山顶上有一个叫雪衣派的修仙门派,派中有一口化妖池,专门炼化为祸凡间的妖物,妖物一旦被封入这池子,骨血会被池水消融,过程很漫长,妖物一点一点地化在池子里,直至魂飞魄散……

    我怀疑竹爷爷可能是雪衣派中人,我生母既是他故友,可能也与雪衣派有渊源。很久以前我就做好了打算,辞别了父母之后,我就去太苍山见竹爷爷一面,然后一个人找个僻静地方住下,在我生母生前生活过的地方多待一会儿。等哪天妖气不受控制了我就跳进化妖池里,待到魂消骨噬,也就干净了吧……”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却用这般淡漠的口吻诉说着自己的生死。她自己不甚在意,褚风临却听得心口发疼,不仅仅是对她遭遇的同情,也是因为她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掩藏许久的伤疤。联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因这副奇特样貌被视为妖类的经历,心中对这位温大小姐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情,正是这股同病相怜转化成了怜惜,还有坚定的决心。

    他把身体往后仰,靠得离温静遥近一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觉得我像妖吗?”

    温静遥看着他微红的发和泛金的眼,有些犹豫,但很快坚定了立场:“不,你是好人,不会是妖……”

    褚风临笑道:“哈哈,我长得那么奇怪你都不怕,你只不过是体制特异些,我又有什么好怕的?说白了咱俩是你不嫌我我不嫌你,互相扯平了。”

    “这……”

    “而且先不去管什么妖啊怪的,你知道我素来不太信这个,这些天我与你朝夕相处,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能吃能睡,会说会笑,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差别,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你觉得我会忍心看着她去死吗?”

    温静遥一时触动,说不出话来。褚风临看着她,眼神充满了自信,还有满满的坚定:

    “我这个人呢缺点不少,优点只有两个,第一是守承诺,我既然答应了温老爷温夫人保护你,就一定会做到。第二是见不得人受苦,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见到了就没有不帮的道理。

    那三样宝物再难找又如何?东边找不到就跑西边去找,地上找不到就跑天上去找,我陪着你天上地下东南西北都翻过一遍,还怕找不到吗?”

    他说话时眸子里映着月光,发出的光芒却仿佛比太阳还要炙热,直看进人的心里。温静遥只觉胸腔里的心扑通扑通跳动不已,沉寂已久的冰封融化殆尽,有生以来第一次,她觉得身上的妖气是有希望被净化的,也是第一次,她觉得阳光离自己如此接近,原来,她也是可以沐浴在阳光里的,和其他人一样。

    “谢谢你,谢谢。”她只会说这两个字,她也只能说这两个字了。

    “嘿嘿,你不要那么客气,有点不习惯……”被那么一本正经地道谢,褚风临不免有些赧然,摆手道:“这没什么,真的,碰到别人也会这么做的……好了好了,不如说些正经的吧,以后你要答应我,再也不要一个人偷偷跑掉了。”

    “嗯。”

    “对了,既然我们以后结伴同行,叫大小姐什么的太生疏了,彼此间还是换个称呼吧。你今年十八吧?我比你大一岁,你就叫我风大哥好了,我就叫你……”褚风临绞尽脑汁地想,忽然灵光一现:“我就叫你静丫头吧!”

    温静遥吃了一惊:“你怎么可以……可以……”咽下“如此无礼”四个字,她是真的被他的不拘一格给吓到了。

    “怎么了?我老家教我拳脚功夫的那位师父有个小我五岁的女儿,小名叫小锦,我就一直管她叫锦丫头啊。锦丫头静丫头,叫着也顺口嘛,哈哈!”

    温静遥见他一派真诚坦率,丝毫没有其他意思,也就没说什么了,只是作为大家闺秀的教育让她对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接受起来有点困难,不料褚风临还真喊上口了:“静丫头,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不知道……”温静遥尽量忽略开头那三个字。

    “我看不如这样,既然你说那三样东西都是净化那什么妖气的,说明正常地方找不着,要找得去那些妖里古怪的地方找。反正我们现在连个目的地都没有,不如瞎猫似的到处走、到处转吧,每到一个地方就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妖里古怪的事儿,如果有就去碰碰运气,万一一个运气好就给打听到了呢?我看我们就先从最近的地方干起,明日就先打听这一片的吧。”

    温静遥听他说得有点道理,便问:“要如何打听呢?”

    褚风临笑了起来,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嘿嘿,这就看我的吧,明天不用我们出门,保管能让妖里古怪的事儿自己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