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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月是个聪明人,她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已有七成把握,只是她知道去西域一事路途遥远、牵涉众多,不是当场就能拍板决定的,于是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回去考虑。
等三人回到客栈之时已是子夜,虽然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十分疲倦,但三人没有回到各自房间去睡,而是不约而同地来到褚风临的房间。褚风临走进房间后把游船包间里顺手揣进口袋里的瓜子和坚果掏出来一把放到桌上,金宝睡得迷迷糊糊间听着声响,从他腰间的小袋子里探出脑袋,爬到桌子上抱着坚果啃,正好桃小叶肚子饿得咕咕叫,就化作狐形和它凑到一起抢食吃,褚风临一边帮两只小的剥瓜子壳,一边抬头观察其他两人的情况——坐在他对面温静遥似乎怀了心事,一双眼睛沉静如同秋湖,盯着面前噼啪作响的灯花怔怔出神,而沈晏清则背对他俩立于窗前,抱起双臂沉默不言,桃小花蹲在他的肩头也不出声。
褚风临性子爽直,见他们俩都迟迟没有说话的迹象,便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喂,多余的话也不说了,就直接表态了吧,这一趟咱们三个是去还是不去?”
沈晏清率先作答,他的答案简明扼要,只有一个字:“去。”
他一路追查血妖藤踪迹来此,凡血妖藤现身之地他必然不会放过,更何况那个躲在暗处窥视着他们的幽灵还没有露面真面目,出于一个捕猎者与生俱来的敏锐嗅觉,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在那个猜想得到验证之前,他不介意陪他耗着,看看他究竟什么时候出手。
褚风临见沈晏清已经表态,拍了下桌子,笑着说:“好!既然沈小子都答应了,那我也替静丫头和我自己表态了吧,我们也同意去。”
“你……”温静遥直到听到静丫头三个字才缓过神来,转头发现他已经替她同意了,她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褚风临在她说话之前抢先说道:“静丫头你先听我说,你的顾虑我知道,但这一趟我们是一定要跑的,我总觉得血妖藤和我们要找的宝物之间可能有着某种联系,上一回我们在血妖藤出现的珍珠海发现了碧水晶珠的线索,这回在西域没准也能找到其余两件宝物的线索呢?”
褚风临说的温静遥也曾考虑过,只是她素来思虑多,那个赤月面上一副坦诚相告的姿态,可是细想起来她的行为话语之中却藏有许多古怪可疑之处,她将这个消息卖给他们,不正是算准了他们必定会去么?联系到她出现的时间点,还有这其中种种巧合,实在叫人不得不起防备之心。
褚风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抿起唇角,注视着她的目光温柔坚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得到其余两件宝物的线索,冒点险又如何?再说了,早在赤月说到旱灾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的表情,医者仁心,即使不为了血妖藤和净妖宝物,眼见别人受灾你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是吧?”
他的确是十分了解她,温静遥被他一言说中心中所想,颇有些羞赧,但是面对褚风临和沈晏清两人等待她最后下决断的视线,温静遥被他俩无惧无畏的态度感染,暂且扫去心头的忧虑,叹了口气,微笑着说道:“没错,小时候竹爷爷教导我,身为医生怎能眼睁睁看着无辜民众遭受疾病苦难,鲛人夫妇把珠子交给我们时也嘱咐我们要用它多行善举,如果不将它用到正途,岂非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善意?”
“哈哈,静丫头,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褚风临见目的达成,别提多乐呵,转眼看到桌上吃得欢畅的金宝,忍不住拿手中的瓜子壳朝拿那圆滚滚的小身体砸去:“金宝,别吃了!听见没有,我们马上要去西域了,当心吃成肥球被秃鹰抓去。”金宝一听见这消息,想到热辣的西域美食和美女,也捧起大脸吱吱吱吱笑个不停,温静遥被这一人一鼠逗得哭笑不得,不过她心思缜密,免不了提前为马上到来的西域之行做起规划:“那个赤月叫我们明日就去找她,我担心会不会太仓促?从这里到西域路途遥远,少说也要走两三个月,这一路上的物资行囊得重新采买才行。”
“不必,自有人替我们安排妥当。”沈晏清回了一句。
褚风临也赞同道:“沈小子说得对,明天我们就只管去吧,什么也不用准备。”
温静遥见他俩都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不再担心什么,三人意见达成一致之后就各自回去睡了,第二天起来之后褚风临陪温静遥去药店补充了一点针对长期饥渴之后调理虚弱体质的药材,买完回客栈休整了一天,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就优哉游哉地前往驿站。
他们刚走到驿站旁的马路边,看到那辆豪华顶篷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口,杂耍班众人正往上头一箱一箱搬着行李,车前挺立一匹高头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个西域商人打扮的青年,那青年一席红袍加身,腰束金带、头带纱帽,笔挺修长的身姿线条在紧致布料包裹下完美尽显,覆面纱巾之上一双绿眸熠熠闪光,远远看去端得一派英姿飒爽之气。
几人正疑惑此人是谁,走近些看到她脚踝上若隐若现的金铃铛才认出她竟是穿着男装的赤月。赤月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来,丝毫不见意外,反倒是他们眼中惊讶的神色令她感到有趣异常,坐在马上高声大笑:“哈哈哈,才一天不见就认不出我来了?这是我行走江湖惯用的装束,你们以后会看习惯的,对了,提前跟你们打个招呼,除了杂耍团舞姬之外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倒卖西域特产和中原茶叶丝绸的商人,旅途中我们有时会和商队同行,你们没意见吧?”
说着赤月一双巧笑灵动的眼眸瞟了瞟马车后头,那里拉着成箱的丝绸、茶叶、瓷器、手工艺品等诸多中原特产,箱子垒地老高,由几头牦牛精拉着,周边还有一排小妖护送,看来他们那么大一个杂耍团一路上吃穿住行的经济来源都靠它了。
褚风临素来精通此道,满怀好奇地走过去围着箱子转了一圈,兴致勃勃道:“这可巧了,我以前跑江湖卖艺时偶遇一群来中原倒卖商品的西域商人,帮他们护送货品,经手过一点这活,还从他们那里打听到几个不错的货源所在,改天我帮你看看你拉的这批货成色如何,能估到什么价,路上万一有更好的货源你也可以去勘验勘验。”
“哦?想不到你也是行家。”赤月听闻此言既惊又喜,顿时对褚风临生出不少亲近之意:“我以前不是没做过买卖生意,但来中原那么远还是第一次,一路上吃了不少亏,这才想做扮成男子掩人耳目,不过既然有行家同行就方便多了,看来以后得有劳小弟多担待了,嘿嘿,你们中原客套话是这么说的吧?”
褚风临跟着温静遥沈晏清处久了,当惯了照顾人的大哥,头一次被人叫小弟,颇感新奇:“不敢当不敢当,既然你叫我一声小弟,作为回礼,我也尊称你一声赤月姐吧,你不会嫌我把你叫老了吧?”
赤月被他逗得直笑:“我又不是你们中原那些扭捏的小家碧玉,哪会在意这个?别说赤月姐,叫我一声大姐我都没什么好生气的。”
这两人都是性情豪爽之人,再加上经历相似、脾气相投,一旦打开话匣子就聊得十分投机,温静遥随着沈晏清还有桃小花桃小叶坐进马车里,隔着门帘远远瞧见他俩骑在马上亲昵攀谈的样子,不知怎的心头闪过一丝莫名的酸涩,别过脸假装去看窗外的风景,在一片前路未知的忐忑心绪中车轮滚动,载着他们向遥远的西域前行……
赤月说负责拉车的西域良种马是杂耍团中修炼百年的小妖所化,脚力较一般良种马还要快上三四成,原本从中原到西域的路程少则三四月,多则半载,现在有了良驹的助力日夜兼程至多一月即可到达,只是旅途较为颠簸辛苦,一路上温静遥专心调配药草,闲暇时候就看看窗外不停变换的风土地貌,不怎么说话,沈晏清向来话少,打坐调息间隙也总是凝神沉思,没人知道他在思考些什么,褚风临则忙着与赤月攀关系套情报,经常姐姐长弟弟短地一左一右骑在马上天南地北地聊,褚风临江湖经验丰富,又熟识中原地形物产,帮赤月牵线认识了不少可靠的中间商,赤月沿途与各大商队买卖交易,褚风临从中抽成小赚了一笔,两人合作愉快,在买卖和赶路同时进行之下很快就出了边关。
这些天可能是临近沙漠的缘故,明显感觉到人烟越来越稀少、气候越来越燥热难耐,毒辣的日头将方圆数百里照射地寸草不生,放眼望去除了莽莽的黄沙就是无穷无尽的灰色天野,除了偶尔经过的商队连续好几天也撞不见一个活人,他们一行人马孤独地穿行其中,就像穿行于天与地的尽头,不知何时才是归途。
就这样走了不知有多久,终于有一日,赤月指着前方一座沙丘对他们说道:“看,那就是狐丘山,因形貌像一只沉睡的赤狐而得名,受灾的小镇沙德里克就在它的旁边,我们一会儿得去山脚下找那位避世的老巫师商议一下设祭坛祈雨,引红色巨龙出土的事。”
三人循着她所指方向看去,只见远处一座山丘高高隆起,顶端尖窄,隐约像是狐首,尾部长而曳地,好似狐尾,远远看去真的好像一只狐狸沉睡在天穹之下,山体上的砂砾在烈日灼烧之下隐隐散发出赤色光泽。
褚风临抹着汗从马车上跳下,接着顺带着伸出手去扶了一把身后的温静遥,待两人在地上站定,热气瞬间从脚下席卷至全身,热浪蒸腾之中所有景物呈现出影影绰绰的虚幻效果,远远望去远处天空下那只硕大的狐仿佛正沐浴在火光里熊熊燃烧,褚风临望着这副诡谲的景象忍不住感慨:“这座狐丘山看着可真够邪门的,我猜那红色巨龙该不会就是从那座山里长出来的吧?”
赤月竖起一根手指做出禁言的动作,同时唇角弯起,眼里浮现几缕揶揄的笑意:“你这话在这里说说还成,到了镇上可千万别提。这里的人十分敬畏并惧怕赤狐,路上看见赤狐必会叩拜喂食,这座沙丘山由来与一只赤狐妖的传说有关,但是那个传说只有当地人知道,不会轻易告诉外人,他们将沙丘山当作那只赤狐妖的化身,在山脚下年年祈雨、祭祀供奉,他们将这场旱灾归结为赤狐妖发怒的前兆,生怕触怒了狐妖,在他们面前不能说对赤狐不敬的话,否则会视为异类。”
“赤狐妖……”褚风临念叨着这三个字,抬起头来与其余二人对视了一眼,从他们眼里读到了相同的疑惑:“该不会又和火离那只臭狐狸有关吧?”
沈晏清白了他一眼,褚风临笑嘻嘻地调侃道:“嘿嘿,沈小子,我知道他是你的崇拜对象,可你这崇拜对象也太会惹事儿,咱们这一路上碰到的七七八八的事都跟他有些关联,实在叫我不得不联想到他,静丫头,你说是吧?”
温静遥沉默不语,可是褚风临的话却提醒了她,想到十九年前雪衣派大劫那夜袭击她生母的那只赤狐妖,联想到她身上妖气的由来,再联系到方才赤月所说的赤狐妖的传说,冥冥之中的确有些过于巧合……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温静遥甩甩头,让自己的思绪回复过来,她举目四望,只见黄沙堆里随处可见饥渴而死的牛羊留下的白骨,尸骸累累、秃鹫盘桓,一派凄清荒凉之象,这样的环境连牲畜都无法生存,更何况是人呢?
温静遥眉宇深锁摇了摇头,向赤月温言请求道:“赤月姐姐,等我们从老巫师那里回来,能不能先在镇上休整两天?长期经受饥渴的人身体状态十分虚弱,得用药草慢慢调理才行,正好我路上备了充足的药草,也研制出了几张温和的调理方子,我想在我们离开之前给镇上的村民们开个义诊,帮助他们养好身体。”
赤月答应地很爽快:“温妹子菩萨心肠,想做善事姐姐我自然不会拦着,只是你们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一会儿我们要去见的老巫师脾气古怪,不喜欢外人打扰,你们到了他家门口记得不要乱说话,由我来与他交涉即可。”
“哦?怎么个古怪法,难不成还会把我们扫地出门?”褚风临一脸好奇。
“何止?”赤月无奈耸肩,显然早已领受过那位老巫师的古怪脾气:“等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赤月吩咐其余随行小妖们先去镇上歇息,只留他们四人朝山脚下进发,越是靠近狐丘山,那滚烫的温度像是要把整个人都烤化,所幸老巫师的住所距离山脚并不遥远,那附近本是人迹罕至之地,野兽环伺,十分凶险,但如今水脉枯竭,野兽也早已销声匿迹,因此一路上还算平和,四人沿着山路走了一段就找到了巫师居住的石头小屋,屋外堆砌着画满不知名符号的龟壳,门口挂着一面野生牦牛牛皮制成的鼓,赤月上前敲了敲那扇窄小的木扉,用塞外语言冲里面喊道:“巫师爷爷,我是赤月,我从中原回来了,我已经找到能引红龙出土的法宝了,想与您商量一下明日设祭坛祈雨的事。”
屋内久久没有回应,久到其余三人以为里面没人,这才听闻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一下一下,沉重又滞闷,接着木扉吱嘎一声推开,一个身穿黑袍、满头白发、脸上画有粗黑色符文印记的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佝偻着背脊吃力地走到他们面前,用那双浑浊而阴沉的眼睛打量了他们一阵,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们的事不用你们外人来插手!赤月姑娘,我是看在你与天狐大人同宗同源的份才准许你三番两次来这里,可这不代表我同意你打扰天狐大人的安眠。你们那点子意图以为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吗?你现在还带着几个中原人来这里,究竟想要做什么?!”
老巫师说着一口塞外话,温静遥等人听不懂,但看他那神情语气就知道态度并不友善,只见赤月陪着笑继续讨好他道:“巫师爷爷,瞧您说的,我并不否认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是因为拿人钱财、忠人之事,但是解决了巨龙的问题也能让村子脱离缺水之苦不是吗?一举两得的事,办成了你我两方都受益。”
“哼!”老巫师将手中拐杖往地上重重一叩,发出咚一声巨大响声:“引巨龙出土,发生地裂,势必会损坏狐丘山下的地脉,到时候惊扰了天狐大人沉睡的神识你们担当地起吗?我们现在受饥受渴事小,可是天狐大人一旦震怒,降下的灾祸只会比现在严重百倍!你们这些外人到时候留下烂摊子就走了,受苦的只会是我们这些可怜的当地人。这件事你们不准再插手了,赶紧给我走,走!”
老巫师气得怒发冲冠,举起拐杖就往他们身上打,想要将他们赶走,赤月还在努力做着劝说,其余三人不知来龙去脉,被赶得莫名其妙,褚风临一边将温静遥护在身后,一边愤愤不平地说:“唉,我说你这老爷子,好好说话干嘛打人?你说的那么多我虽然听不懂,但我猜你们不就是怕那只赤狐妖吗?不过一只臭狐狸而已有什么好怕的,至于那么战战兢兢吗?”
老巫师闻言惊呆了,手中的拐杖啪嗒一下掉落在地,他用那只颤抖的、遍布青筋的手指着褚风临,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中原话颤声问道:“你……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