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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番外 天宫旧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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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所有人都在热闹欢庆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在这个寂静的地方依偎着坐了一宿,第二日一早静把火离放进竹篮里飞回星河,可却在路上碰到了一脸焦急的小葵,小葵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身上的鲜花裙都没有来得及换下,看到她之后一把抓住她问道:“你昨天去哪了?出大事儿了!昨天宴会的时候衡阳真人宫室遭窃,碧水晶珠和赤练玄石失落无踪,金甲天神嗅到现场有妖气残留,推测天宫里混进了妖物,带领天兵连夜搜查仙居,在你屋子里发现了相同的妖气,怀疑你私藏妖孽,正派人四处捉拿你呢!”

    突然的变故有如晴天霹雳,在静心中炸开一个落雷,小葵一旁加紧催促着她:“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你到底有没有私藏妖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被抓到是要上斩妖台的!”

    斩妖台……火离会被送上斩妖台……小葵的话一下点醒了她,静什么也来不及多想,没有理会小葵在身后的大喊,抱着竹篮一头扎进了星河之中,她抛开一切奋力飞奔着,奔跑间太过急促掉落了发簪和绣鞋,一头乱发披散下来像个疯子,但她全然顾不上,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保护火离,驻守星河的天兵很快发现了她的踪迹,在她身后穷追不舍,眼看就要被追上,她只能找了个地方将竹篮放入星河,期盼星河恒久奔流的河水能将他带到凡间。

    火离从盖布中探出脑袋不解地看着她,幼小的他显然不能理解为什么昨天还口口声声说着会和他永远在一起的人今天就要亲手将他送走,他伸出小爪子搭着她的手背,一派天真懵懂的神情,静压抑下满心的不舍,咬咬牙狠心松开了手,目送竹篮逐渐漂远的影子,大声哭喊着:“火离,你要好好活着!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后来金甲天神在河岸边抓获了失神呆坐的静,静因为私藏妖孽的罪名被下放天牢三年,天牢位于星河深处的黑色风洞之中,那里没有光,没有颜色,也没有声音,在里面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触目可及除了一片漆黑以外再无其他,但静并不感到寂寞,那抹红影消失以后她的心头仿佛也跟着剜去了一块,生命里所有鲜活的色彩也跟着一起消失了,整个人感觉不到痛,身处寒冷的星河还是漆黑的天牢对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分别。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天宫里的三年就是凡间的一千年,她在天牢里的时候时常会想火离在凡间过得怎么样,星河那么高,水流那么湍急,他坐着的竹篮会不会打翻?就算顺利到了凡间,他一只孤零零的小狐妖在凡人的地盘上又该怎样生存?他听见雷声会不会害怕?他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找不到食物饿肚子?会不会像以前一样被打得遍体鳞伤?他脾气那么犟,她一不在身边就又闹又叫地,在凡间没有人天天为他哼唱歌谣哄他入睡,无数个漫漫长夜他要怎么熬过来?……只要一想到他独自一人漂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的一颗心就拧紧似的疼,一千年啊,一千年的时光那么漫长,沧海都能变成桑田,他们真的还会有再见的那一日吗?

    在她被关押期间有三个人来看过她,一个是兰姐姐,静对于她的到来有点意外,她因为沉默内向在姐妹中间很不起眼,和兰姐姐也没多少交流的机会,但她知道兰姐姐心里挺看重她的,兰姐姐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有点像恨铁不成钢,又有点像是同病相怜的怜惜,静面对她的视线愧疚地低下头,兰姐姐最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装满糕点和水果的食盒之后便离开了……

    第二个是小葵,小葵为了照顾她的心情从没问过她关于私藏妖孽的事,只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闲话家常,她会和她说很多天宫里发生的新鲜事,还会和她分享自己遇到的烦恼事情,静从她的口中了解到原来那夜群仙集会她真的靠鲜花裙吸引到了日思夜想的龙族太子注意,但这个龙族太子不是天琊,而是天琊的孪生弟弟天鹜,两兄弟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哥哥成熟稳重,弟弟玩世不恭,天鹜是个有名的混世魔王,才能武力不亚于哥哥,但性子风流叛逆,好勇斗狠,喜欢到处挑战三界里排得上号的高手,四处惹祸不说还老是跟妖怪称兄道弟,龙王王后和哥哥天琊不知为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天鹜看上了小葵,对她发起了猛烈的追求攻势,还扮作天琊的样子迷惑她,小葵早已识穿了他的伎俩,故意不说破陪他演戏,原本只是想借此排遣排遣天宫里的寂寞生活,谁知一来二去她也迷惑了,分不清自己喜欢的究竟是天琊还是天鹜……静把她苦恼的样子看在眼里,知道她这次是真的动心了,但她只是默默聆听,并不点破,动凡心的代价太大了,她不忍让小葵承受这些,有时候活得糊涂一些未尝不是好事。

    还有一个来看她的是竹,竹告诉她仙竹林里的那棵白梅树化形了,草木无心,梅本无情,可是兰姐姐数百年的悉心浇灌让他有了心,有了情,白梅化作了一名男子,与兰姐姐情意相通,两人每日只能趁无人的间隙在林中私会片刻,竹为他们把风,现在整个天宫除了他们四个以外还没人知道这件事。

    静听后问竹:“竹,你快不快乐?”

    竹笑了,笑容明媚而满足:“我很快乐,爱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只是选择了我想要的那一种,就像现在的你也是快乐的,不是吗?”

    临走前竹把白玉簪交到静的手里,说道:“这是你先前奔跑时不慎遗失在星河里的,有它陪着你,剩下的日子会好受一些。”

    静握着白玉簪,簪头的花苞似有感应般缓缓开放了,小小的白兰花躺在她的掌心中,像是从她心上绽开的花朵,静将它贴在心口,黑暗中白兰的幽香与玉簪的柔光伴着她,让无尽的寒夜都泛起了一层温暖……

    静从天牢出来之后从其他人的聊天中听闻衡阳真人在碧水晶珠和赤练玄石失窃后受到了处罚,被贬为地仙,除非找回圣宝除了妖孽,否则永世不得再回天庭,静知道后非常难过,这件事情对衡阳真人来说是飞来横祸,如果不是她没有看管好火离,也不至于连累他到这地步,她自己一人受罚没什么,可是一想到伤害到了无辜的人就自责不已,尤其还是多年前给过她恩惠的衡阳真人,更是良心难安,她有时候一整天都不会说一句话,性格变得比先前更加沉默孤僻了。

    兰姐姐和蕙姐姐为了隔开她和其他宫女,给她安排了打理莲花池的活,她每日做完必要的工作就会坐在池边发呆。但是来去星河的途中她还是经常会听见其他小宫女们讨论她的事,她在捕风捉影的口口相传中成了一个可怕的人,有人说她和妖孽私通有了私情,还有人说她早和妖族有勾结想要阴谋干番大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几次小葵都气得想为她上前理论,但都被她拉住了,她摇摇头,懒得为自己辩解一句。

    后来,她从她们口中听到了一件事,说是凡间出了一只嗜血如命的九尾天狐,他原是只赤发金瞳的赤狐妖,因偷窃了赤练玄石练成赤练玄火而道法通天,相传他出生没多久全族就遭遇雷劫覆灭,独自一人流落凡间时受尽欺凌,因此修成大道之后便立下重誓要屠绝凡人、戮尽众仙,上古信条规定神仙不能随意插手凡间之事,可他在凡间造下太多杀孽,还四处投放血妖藤企图将人界沦为妖土,若是任由他这样下去,这妖孽迟早要反上天来。

    静压抑着心头的狂跳,失去冷静地冲上前去问:“他叫什么名字?!叫什么名字?!”

    其余人几乎是用看疯子一样的古怪眼神看着她,几个人窃窃私语间或偷笑了一阵,便各自散去了。

    静几乎是第一时间确定了她们口中那只赤发金瞳的九尾天狐便是火离,可是万万没想到再一次听到他的消息竟会是这样的形式,她站在原地失神了很久,直到手中装满仙露的玉瓶掉落在地,在一声脆响中碎成了碎片……

    她再一次见到火离是在莲花池边,她和往常一样坐在池边发呆,忽然被一个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吓得挣扎起来,可是那人的怀抱霸道又紧实,她怎么也无法挣脱,那人抱着她滚落身后的草丛,她感到全身上下都被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包裹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挣动,他的吻如烈火燎原般烙上了她的脸颊、嘴唇……那温度炙热滚烫,充满成熟阳刚的男性气息,似一把肆意汹涌的火,将她整个人烧灼了,唇齿交缠间她听见他低沉动听的嗓音在她耳边回响,讲述着一个跨越千年的诺言:

    “我长大了,我来迎娶你了。”

    一吻完毕,两人在低喘中面对面互相凝视着,视线中包含着几多思念,几多深情,仿佛这一眼便是天荒地老。

    静抬起颤抖的手指,抚摸着他的红发,他的金眸,还有他俊朗英气的五官轮廓,将眼前的成熟男子与回忆里的小狐妖一一对比过,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回来了,可当她的泪水划过脸庞,他俯身为她一一轻吻舔舐,动作亲昵温存,一如幼时,她这才真正确定他回来了,她的阳光回来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回来了,他是那么地耀眼夺目,将她的世界重新照亮了。

    但是内心的喜悦没有维持多久,当他的话语再一次响起的时候,却让静如坠冰窖。只听他一面轻吻着她的泪,一面柔声说着:“不要哭,小时候我最怕你哭了,跟我走吧,我为你建造一个属于我们的王国,那里没有讨厌的凡人,没有虚假做作的神仙,只有我们,和我们的族人。”

    他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但那温柔的笑容叫她不寒而栗,她脑海里闪现无数画面,有凡间的四季美景,有凡人夫妇逗弄小孩的温馨场景,紧接着就是鲜血和死亡,她使劲摇头,急切地说:“不要这样,不要伤人,不要毁掉这一切……”

    火离闻言收起了脸上的笑,眼里逐渐现出反叛的戾色,冷然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毁掉这一切?当年我们狐妖一族居于深山,没有犯人,没有反心,仅仅只是因为天资过高会成为天界威胁就遭受雷劫全族覆灭,有谁站出来说过一句话?凡人憎恨妖孽,无论善恶好歹统统赶紧杀绝,有谁说过一句话?呵,世间万般的规则都是由谁制定的?凭什么神仙就是高高在上?妖孽就是卑微低贱?这腐朽酸臭的上古教条遵循了万年亿年,是时候该变一变了!静,你是这天上唯一的好人,我知道你也早已厌倦了这个压抑的地方了,你一定也很讨厌这种命不由己的滋味吧,你难道不想要逃出这个樊笼吗?”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静痛苦地捂住耳朵,努力平复纷乱的心绪,他说得没有错,她早已厌倦了这个地方,也想要逃出这个樊笼,但她并不想要毁灭这一切,她向往自由,向往人世间的情爱,她向往的是种种美好的事物,而不是血腥和杀戮……

    她沉默了片刻,注视着他,一字一句说道:“追求自由为何一定要以牺牲他人生命为代价?你这是报复,放手吧,不要让仇恨蚕食了你的心,不要步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火离怔了怔,似乎被她眼里真挚的担心和爱意感染到,但是这些并没有动摇他的决心,他冷笑着说:“对,就算是报复又怎样,我痛恨天庭毁我家园,也痛恨天道束缚我的命运,很早以前我就立下誓言,要让一切阻挠我的人灰飞烟灭。你是了解我的,我认定了的东西就不会改变,纵使万劫不复,我也不会回头。”

    “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连累到了许多无辜的人,你痛恨天庭毁去了你的家园,你也同样毁去了很多人的家园,像是很多命丧血妖藤之下的凡人,像是受牵连遭贬谪的衡阳真人,他们何错之有?凭什么因为你的一己之私遭受噩运?”

    火离眼神漠然,尤其从她口中听到衡阳真人的名字,更是面露不屑,似是赌气一般,故意用鄙夷的口气说道:“这世上凡人千千万万,比蚂蚁还多,死掉一半又能怎样,还有那个衡阳真人,胆大包天敢觊觎你,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要死就去死好了。我只在乎你的性命,还有我族人的性命,除了我在意的人,其他人是死是活与我有何相干?”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回荡在竹林间。

    静闭上眼,不再去看他的脸,紧咬住颤抖的唇,紧握住颤抖的手指,用冷淡的表情和话语掩饰着一颗气得怦怦乱跳的心:“你走吧,不要再来见我了,我是不会和你走的,就当……就当我从来没遇见过你!”

    她闭着眼,假装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她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而她的嘴唇和手心也早已因为掐得太过用力而渗出了鲜血。

    之后的两个多月她都没有再见到火离的身影,那次不欢而散的重逢过后她一直恍恍惚惚地,心想高傲如他会不会不再来了?心想她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阻止他继续祸害苍生?

    在这段时间仙竹林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兰姐姐和白梅的恋情被人告发到了天后娘娘那里,两人决定私奔,竹化作仙鹤载着他们飞向凡间,却在中途被拦截下来关入了天牢,几日后天后娘娘给出审判,罚三人剔去仙骨投入轮回之井经受十世轮回之苦,梅兰二人将成为十世怨侣,每一世都会相爱,但每一世都不得善终,而竹将成为他们的见证者,每一世都见证他们相爱,却无力改变他们的爱情悲剧。

    当他们三个被投入轮回之井前,静去送别竹,竹看她眼眶红红地,便安慰道:“不要伤心难过,我原想带他们逃出樊笼,却还是抵不过天命,但是事到如今,我不后悔所做的一切。”

    兰姐姐走后蕙姐姐接任了主管一职,带领大家继续在仙竹林里劳作,日子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大家心照不宣没有一人提起兰姐姐的名字,表面上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但静知道告密的人是谁。有一天她在林里正巧经过以前白梅树所在的地方,看到蕙姐姐在一旁伤心地哭泣,她走到蕙姐姐背后,蕙姐姐起初吃了一惊,但看到来者是她,知道她不是那种多嘴多舌乱说话的人,便放下了心,问她道:“你知道是我?”

    静点头,没有说一句话,蕙姐姐放松了警惕,也就不再隐瞒了,将积怨在心中已久的怨气全都发泄了出来:“你不要怪我狠心,神仙不能动凡心,这是历来就有的规矩,我们一同在天后娘娘面前发过誓,她自己坏了规矩,就要承受这代价,况且……况且凭什么她可以在这天宫里找到喜欢的人,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能得到别人的爱?明明是我先发现这棵白梅树的……为什么偏偏不是我……”

    静看着蕙姐姐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阳西下,众仙女收工回星河,她又恢复了往常的开朗热情,与众仙女说说笑笑,将苦咽进了心头,没有一人察觉出来她的异样。

    蕙姐姐料准了她不会与其他人说这事,她的确没与任何人说,他们都是可悲的人,不管是她,还是火离,或是兰姐姐、蕙姐姐、小葵、白梅、竹、衡阳真人……每一个都是逃不开天命作弄不得自由的可悲人,但正如竹所说的,他们逃脱不了天命,可至少可以选择不让自己后悔,静回想起兰姐姐和白梅坠入轮回之井前手拉着手相视而笑的画面,心想他们一定也是不后悔的吧?

    竹走后静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小葵这段时间也因为和天鹜冷战沉默了许多,本就冷清的仙竹林更没有生气了,静有时候会因为思念竹这个朋友而默默流泪,她和火离再次相见就是在她坐在莲花池边落泪的时候,他像上次一样出其不意地出现了,从背后抱住她,为了博她一笑用赤练玄火为她蒸腾开了一池的莲花,就在她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而忘了哭泣之时,他笑着为她拭去面上的泪痕,在她耳边说着:

    “静,随我走吧,我已带领狐妖一族在一处崇山峻岭之地找到一个天然洞穴,七日之后我来接你,我要将你风风光光地迎娶进门,以后你就是他们的王后,我的妻子,我会生生世世地守护你,就像小时候与你在穹顶下约定的那样,永远不分离……”

    他一句话也没有提起上回的不愉快,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故意回避,生怕一提起又会触动横亘在他们中间无法跨越的观念差别。

    永远不分离么?静靠在他的怀里,贪婪地想要多留住一点温暖,因为她知道当她下一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他们两个很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火离,我可以和你走,我会永远陪伴着你,但你能不能为了我放弃复仇,不再杀生?”

    小时候她曾无数次问过他同样的问题,那时他还小,懵懵懂懂地,不懂回应,如今她再度发问,姿态放得很低,几近哀求,他听后久久无言,两人之间弥漫着凝滞的气氛,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直到身后温暖的怀抱渐渐消失了,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似火般深情,似火般决绝,一字一句,都带着刻入骨髓的执着:

    “我爱你,但我是不会为任何人改变的。”

    静没有回头,也没有在看那满池开得炫目的红莲,只是低头凝视面前平静无波的池水,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等远到快要听不见的时候,他又说话了,可能是担心先前的态度太过强硬会伤到她的心,他将语气放柔了许多,像是一个努力想要哄自己未婚妻子开心的准丈夫:“七日后我来接你,静,以后不要再提那件事了,你是这世上第一个真心待我好的人,从小我就在心里发誓,我将来一定要娶你为妻,我用了一千年的时间才重新找到你,再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分开了。”

    他走后,静一动不动地坐在水边,嘴角牵起一抹心灰意冷的苦涩笑容,其实早该料到的不是吗?他生来就是一团自由自在的火,燃尽自己,焚尽一切,没有人能抓得住他,她妄图做着最后的尝试想要拉他回来,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无力改变……她拿出藏在袖子里的一柄短柄匕首,回想起数日前她被秘密押送到灵霄宝殿后那位高高在上的天神对她所说的话:

    “当年那妖孽是你私藏的?”

    “是。”

    天神命人将匕首送到她的面前,没有感情起伏的冰冷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仿若回荡在天地间亿万年不曾更迭的古老律章:“那妖孽本该死去,却因你而活,这是你亲手种下的孽,去将它刺入他的胸膛,赎去你一身的罪。”

    静凝视着手中削冰断玉的锋利刀刃,雪白的光芒照亮了她的眼睛,那一刻,她的心里冒出一个解脱般的念头:是时候该结束了,她的缘,她的孽,是时候由她亲手斩断了。

    七日后,静披上嫁衣风光出嫁,在新婚之夜将斩妖神剑刺入了他的胸膛,亲眼看到狐妖一族遭遇雷劫再次覆灭,亲眼看到火离被诸仙制伏,亲眼看到他站在赤练玄火的血红火光之中对她大喊:“我会报仇的!我一定会报仇的!!!”

    天庭派众天兵把火离押械到了太苍山血妖池,将他封印在血妖池池底,并命令被贬为地仙的衡阳真人在此开宗立派,建立一个名叫雪衣派的门派,世代镇守九尾天狐封印,只等千百年后这妖孽血肉消融,化为尘土。

    静在漫天大火将自己包围的时候没有避让闪躲,只是呆呆地站在火中,任由火苗缠上她的身体,烧着了她的大红嫁衣,将往昔日的美好回忆烧了个干干净净,后来天兵将她拖了出来带回了天庭,她浑浑噩噩地,什么知觉都没有,脑海里不停浮现着他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痛彻心扉的,带着惊讶与深深怨恨的眼神。

    他一定很恨她,恨到想要杀了她,遭受挚爱之人背叛的滋味很痛苦吧?她又何尝不痛苦呢,在她选择将匕首刺入他胸膛的瞬间,也将自己的自由和爱情亲手埋葬了,他带走了她生命里的所有色彩,让她的世界重新坠入了漆黑的深渊。但是她并不后悔,为了天下苍生,就算重来一次她依旧会那样做的,她只是担心他,担心他一个人被封印在化妖池底千百年,会不会寂寞?他从小就害怕孤单,但又承受了太久的孤单,她不忍让他继续孤独下去,她要陪伴着他,就像小时候他们两个在天穹下约定的那样,永远不分离……

    后来天后娘娘召见了她,作为将功补过的赏赐,她被封为花神,但她没有接受,只是自述罪孽深重,先前衡阳真人被罚贬去凡间,她也应当受到同等的处罚,恳请天后娘娘将她剃去仙骨投入轮回永世成为凡人作为赎罪,天后娘娘十分意外,但见她态度坚决,也就答允了她了,只在最后问她可有什么心愿,她淡淡一笑,说道:“希望我轮回的每一世都能成为雪衣派弟子,我想默默陪伴着他,一直到他消散在这天地间。”

    在她离开的那一日,只有小葵一人来送别她,小葵张开口,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静也同样没有说什么,用风淡风轻的笑容告别她,没有再见二字,只因她们心里都清楚不会再有再见的一日。

    静转身面向轮回之井,义无反顾地纵身跃下,下坠过程中风不停拂过她的脸颊,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落了她头上的白玉簪,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知怎的回想起很久以前蕙姐姐曾经对她们说过的那句话——

    神仙有情,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