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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临时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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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温静遥清醒之初,松雪凝就用传音鸟向她远在平州城的养父母捎了一封信,与他们说明了温静遥的情况,说她现在已经醒来,嘱咐他们不要担心,温静遥本想回亲自回家一趟以慰二老这段时间来的忧心,但她被妖气腐蚀的身体脏器还没有完全恢复,经不起远距离奔波,只得暂且搁置归家计划,先用汤药调理一段时日再说。

    这段时间她住进了竹玉修生前所居住的竹屋静养,一面研读竹玉修留下的医学典籍,一面在松雪凝和兰潇的带领下熟悉雪衣派和百草峰的内部事务,梅落白自从上回耗尽真气之后身体状况就很不好,他就锻造斩妖神剑一事召集雪衣派首座与各长老召开了一个紧急集会,集会召开的时候距离温静遥静养已经过去半个月,她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也参加了这次集会,会议上梅落白当众承认了当初为了提升修行受沈均泽蛊惑在血妖池内埋下血妖藤种子的罪行,甘愿承担一切责罚,众长老商议之后认为他身为掌门做下这等错事罪责难逃,但此时正值紧急时刻,不宜宣扬此事影响派中弟子的情绪,因此判定梅落白半是软禁半是反思,不得踏出寝殿外十步的范围,对外只说长期闭关,闭关前留下命令掌门一职由百草峰新任首座温静遥暂代。

    会议结束后雪衣派全派上下便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开始了锻造神剑的初步准备工作——锻造场地设立在后山,梅清带领落剑峰众弟子将铸剑房内的百台铸剑炉搬到了化妖池上方的高台上,将霰雪琉璃魄高悬于顶端,兰潇与旋咒峰众弟子催动赤练玄石,将一半池水点燃,烧起熊熊大火,另一拨弟子催动碧水晶珠,将另一半池水凝结成冰,水火交融,冰晶与火焰交缠相撞,迸发出惊世骇俗的火花,霰雪琉璃魄在两种力量的对撞下融化变形,辅以落剑峰弟子用真气凝神化剑不断击打淬炼,锻造过程中容不得一点差池,火焰温度过高或者冰晶温度过低都会功亏一篑,所以两峰众弟子必须轮流把守,由于霰雪琉璃乃上古仙物,需数年的水火交融之力才能让它成功软化,而淬炼塑形则起码还要花上另外数年,在这数年之中所有锻造者一刻都不能晃神,这对雪衣派上下无疑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在剑咒二峰专心锻造神剑的同时驭兽峰与百草峰的弟子也加紧做着后备工作,松雪凝派一队弟子驾飞天麒麟前往各大修仙门派通知他们火离已将血妖藤的种子取走,凡间即将有大灾发生,告诫各派掌门做好准备共同对敌,另一队弟子驾驭使神兽环绕山头天天巡视,太苍山山顶的金光伏魔阵已被火离破除,处于空门大开的状态,随时都有可能遭受妖魔鬼怪伏击,需得有人时时看守,温静遥则与丹长老带领百草峰弟子炼制宁神静气的丹药,以备对抗心魔侵体,同时延缓妖化的药物也在马不停蹄地研究中,准备炼制成功后派弟子分发到附近城镇。

    可是,就在一切工作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温静遥却意外发现了一件事:她怀有身孕了。

    她是在某一天巡视神剑锻造的时候发现的,当她听完梅清的进度汇报后忽然感觉一阵头晕恶心,撑不住回去休息,她原以为是身体恢复不久就过于忙碌太伤神的缘故,直到自己为自己切过脉才发现是喜脉,从脉象推测还不足两月,由此可以断定是新婚那夜怀上的。

    这个孩子来得不巧,他的身份太过特殊,他的身上有半妖血统,注定了将来一生中会伴随着许多艰难苦楚,温静遥自小身染妖气,被旁人视作异类,褚风临也是天生异象,受尽歧视,他们都知道一个生来不同的孩子要在世上生存有多么不容易,倘若他有双亲,起码还可以在父母羽翼的庇护下成长,如今他的父母也因为立场而成陷入了对立,他在这个时机降生,实在是令人措手不及……

    可是即便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也是一条无辜的生命,他们曾经那么真心地期盼他的到来,难道她真能忍心不要他吗?

    温静遥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思绪万千,回忆起很多事,想起她和褚风临手拉着手躺在星空在的草地上,憧憬着以后的幸福的生活,憧憬着以后该给孩子起什么样的名字,一句句甜蜜絮语,一幕幕亲密场景还近在眼前,仿佛只是昨天才刚刚发生,这段日子她故意用忙碌的工作来麻痹神经,不让自己有时间思考任何东西,如今夜深忽梦往事,才发现回忆最是催人心肝,只言片语,就勾得人肝肠寸折……温静遥晃神了许多,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泪痕早已将枕褥濡湿了,凄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撒在房内,照得四周空空荡荡,她叹了口气,披衣起身,拿起身边的那管竹笛下床推开房门,走入了竹林深处竹玉修的坟冢所在的地方,这段日子每当她夜难梦寐的时候都会到这里来,默默地坐在竹舅舅的墓旁发会呆,或者用竹笛为他吹奏一曲,让清风吹一吹浑浊的脑子,想起曾经承诺过墓中人的话,就又有力气坚定自己的决心了。

    竹玉修依他生前的遗愿葬在一个十分幽静的地方,墓上没有立碑,因为他说自己是罪人,不配立碑封土,也不配入祠受祭,因此除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坟包再无其他,坟包上的土是一个多月前新翻的,上面已经长出了浅浅的一层青草,温静遥来到坟冢边,对着眼前青草葳蕤的坟土轻声说了一句:“舅舅,我又来看您了。”她用竹笛吹起那首熟悉的乐曲,乐声比起刚吹时的青涩显得流畅了许多,曲调优美婉转,如慕如诉,由她徐徐吹来,更平添一丝空灵怅惘的寂寥,夜风拂过她的衣、她的发,丝丝缕缕,像一只温柔的手掌。一曲终了,纷乱繁杂的心绪也像是得到净化一般平静了下来,温静遥在坟前静立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屋休憩之际,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吱吱的声响,转过身,看见一只金宝从身后的竹林里钻出来跑到了她的脚边,她笑了笑,附身用双手将金宝的小身子捧了起来,摸摸它脑袋上的绒毛,问道:“那么晚了还不睡,不怕明天一早抢不过果儿,又饿肚子了?”

    自从褚风临走后,金宝一直由松雪凝代为饲养,这只小鼠一度食欲不振,整天闷闷不乐地,像是突然转性了一般,松雪凝怕它郁闷出什么病来,便委托温静遥闲暇时照看照看它,温静遥自是十分愿意,金宝看到熟人也很高兴,经常来找她,在她忙碌工作的时候乖乖坐在一边啃坚果,在她发呆的时候陪她一起发呆,一人一鼠待在一起时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似是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思念着同一个人,时间久了,彼此之间也生出了几分默契的亲近感。温静遥观察到金宝的行为举止与以前不大一样,它在她手上蹦跳着,举起小爪子指向一个方向,像是在提醒她自己带了什么人过来,温静遥顺着它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幽深的竹林小径之中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身穿一袭玄色外衣,披戴着一身月色,墨发如银,俊朗若星,那通身华贵清冽的气度不是沈晏清还能是谁?

    时隔数月未见,他的外表相较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更为凝练,气质也更为沉稳了,桃小花和桃小叶两只小雪狐还是像原来那样忠心耿耿地跟在他的身侧,三人缓缓走近,他看见了坟前的她,她也看见了林前的他,月光下两位故友再度重逢,明明没过去多久的时间,却恍如隔世一般。

    “阿晏,好久不见了。”

    温静遥对他微笑着,笑容一如往昔亲切热情,可在沈晏清看来她清瘦了许多,下颌尖尖地,秀发用玉簪简单挽了个髻,纤纤素手在竹笛映衬下苍白胜雪,眉宇间透出淡淡的倦色,整个人看上去轻得好似一阵烟雾,唯有那双秋湖般的眼里落满了月华星光,荡涤尽了铅华,闪烁的光芒愈发坚定宁和,叫人一刻也移不开眼去。

    “对不起。”沈晏清说道,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说出这三个字,第一次是对褚风临,第二次是对她,对于自己没能阻止至交好友堕入魔道一事,恐怕会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温静遥明白他的意思,养父母给她的回信中有提到有一只雪狐在关键时刻保护了他们,她早已猜到是沈晏清,只见她淡然笑道:“其实你不用自责的,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羁绊,上一世的未了恩怨这一世总有一天要偿还,你已经帮助了我们很多,我还得感谢你救了我爹和我娘呢。”

    沈晏清沉吟了片刻,也不知释怀了没有,只是将这话题暂且搁置,打量了一下她的面色,询问起她的近况:“你最近可安好?”

    “还好,我的身体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我已经接任了竹舅舅成了新一任百草峰首座,兼代理雪衣派掌门,这段日子正在熟悉门派中的各项事务,忙是忙了点,但还算能应对。”

    听到这里,沈晏清似乎有些意外,但叫他更意外的是她接下来所说的话:“还有,我已经怀孕了。”

    此言一出,不仅气氛骤然静默,就连不远处的金宝和桃小叶都停下了玩闹,直愣愣地望向她,但温静遥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坦然,充满对老朋友的信任与毫无保留,也正是出乎她的这份信任,沈晏清没多久便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问她:“他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我打算亲自告诉他,他是孩子的父亲,理应知道这件事。”温静遥说着,轻轻将手覆上平坦的腹部,虽然她知道两个月身孕的胎儿尚未成形,也不会有自己的意识,但她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感觉腹中的小生命能感受到她的喜怒哀乐,她抿起唇角,笑容美丽而忧伤,透着几分母性的温柔。

    “顺便,我想再见他一面,最后劝他一次,希望他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回头。”

    “我带你去,我知道他可能会在哪,我这就带你过去!”

    沈晏清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所谓一诺千金,所谓赴汤蹈火,就是为值得的人托付所有能东西的东西,温静遥看到他的眼神,便瞬间读懂了他眼里迸发的火花,他们三人之间的默契向来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只要一句不由分说的信任话语,便能抵过千千万万,她笑着,回了一个字:“好。”

    直到温静遥乘坐在雪狐背上翱翔于万里山川之上时才意识到他们做了一件很疯狂的事,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商议任何计划,只凭着一个字便只身前往群妖汇聚的龙潭虎穴,这听上去是不是就像两个喝醉酒的醉汉才会做出来的行为?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只为了他们共同在意的那个人,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拉那个人回头,所有的疯狂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