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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纹剑的历史,可以追溯至战国时代。
一位着名的杀手,将最早的松纹剑藏于鱼肠之中,杀死了吴国的大王。
此即《史记》所谓“专诸刺王僚”是也,松纹剑也由此得名“鱼肠剑”。
后来朝代更替,松纹剑渐渐宽阔,至大明,只比寻常的剑窄一点。
用料都是上等,锻造工艺皆承祖传,刚柔并济,成为与“太阿”、“龙泉”等剑齐名的名剑种类。
夜无眠读史时,读过松纹剑的来历,久学剑法,更是有几分品鉴剑品的功力。
但见宝剑出鞘,在月光照耀下,显得秀气典雅。剑身通体狭长,仔细看去,纹路精雕细琢,花纹刃口暗藏一排细齿,若非能工巧匠呕心沥血,难能如此。
当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夜无眠道:“周大哥,此剑贵重。我无功不受禄,断不能要。”
周咸叫嚷道:“俗言道,宝剑赠英雄!你是英雌,这松纹剑秀雅典俊,最是适合你用,就莫要推辞了!”
这剑,本是他从南京锦衣卫镇抚司的一位贵人处求来,准备送给他女儿的。
可前些日子收到家书得知,女儿竟一声招呼也不打,偷偷与府中丫鬟,奔去武功山玩了,连十六岁生日也不与家人过。
他气恼了许久。今日得逢夜无眠,以为他是女儿身,正巧将剑送了与他,以待来日见到女儿,故意说出此事,也气女儿一气。
夜无眠见他坚决,不好推辞。何况,他确也需要一把宝剑,来平这一路的波折。
双手接过宝剑,诚意道:“多谢周大哥赠剑!”
小心翼翼,还剑入鞘收好。
话未了,周咸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正是《旅夜书怀》八剑的修炼之法。
“这剑法,你也拿去,勿推勿拒!”
剑都拿了,夜无眠也只好再收下剑法。
料想周百户赠他许多,他若不回赠,便是不知礼。
可是他手头别无长物,又有什么可赠予的?
总不能拿出几颗碎银子给他吧!
忽而有了计较,笑道:“周大哥,来而不往非礼也。正巧你先前说,我的内力不错,我现在给你一道我的内力,你暂且留住,不要排遣化解,回去仔细研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感受这道内力,或能发掘许多好处,有所益得。”
周咸眼睛一亮,哈哈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大大方方伸出手来,露出脉搏给他。
夜无眠也不拖沓,两指掐住周咸的脉搏,将一道最纯最精的《心经》内力,注入其经脉之中。
旁边三名校尉,都是啧啧称怪。心中暗道:周百户今夜才认识这位小娘子,怎就这般信任她,竟将脉搏任她拿捏?
须知对江湖中人而言,脉门如命门,不可轻易任人拿住。拿住了,多半就要受制于人。
周咸也是江湖好手,懂得这番道理,却毫不避讳,可见对这个新结交的“妹子”十分放心。
夜无眠收了功,道:“周大哥,这道内力,你且暂存,下可以存于涌泉穴,上可以存于气海穴。待需感悟时,将之运行。若哪天不需要了,或外放溢出,或以自家内力,炼至同化即可。”
周咸运转内力,将之压于足底涌泉穴,感受一番后,开口赞道:“好纯好柔的内力!”
咧嘴一笑,为自己付出的信任没有白费,而感到高兴。
放任异种内力进入体内,是凶险之举,一旦对方有害人之心,在灌注内力时下手脚,可就贻害无穷。
有些人的内力中,甚至还藏有毒素,轻则影响人运功,重则破坏经脉致人死亡。
有如此种种禁忌,周咸还同意夜无眠的内力注入,算是拿着信任在赌。
而夜无眠果然也没有让他失望。他的这道内力,于周咸来说是异种内力,但却完全无害,柔柔绵绵的,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排斥,是以引得周咸夸赞。
两人你来我往,互有赠予,眨眼间,已到了五更时分。
周咸整了整衣冠,带着三名校尉走了出去,头也不回道:“老夫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走了。山水有相逢,日后有缘再见。”
夜无眠长身而揖,与他作别,口颂珍重之词。
心中暗道:“这周大哥,前脚才与我兄妹相称,后脚就如此洒脱离去,贵重的松纹剑,说送就送,剑法也是毫不藏私,倒是有几分魏晋之风,与现在这个世道,大为相异。”
锦衣卫中有周百户这样一号人,算是稀奇得很。
周百户一走,小小的折梅客栈楼中,就像炸开锅一样,无数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仿若百鬼夜行。
又如同渔翁收网,带走一罟小鱼小虾。
耳畔听着粗暴的叫骂声、激喊的哭声,还有杖击声、拳踢脚打声,夜无眠心头一阵凛然。
“今夜锦衣卫这般行动,名为抓岳不欺,实际不知抓了多少无关人等。大明朝堂的暴力机器,果然名不虚传。”
洛湘竹也是听得毛骨悚然,知道这应是周百户和其他锦衣校尉在执行公务。一时难以将两者前后的形象关联起来。
待小栈中动静渐熄,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两人才长长吐了口气。
夜无眠把地上的水拖干净,招呼洛湘竹重新躺下。
洛湘竹躺在床上,问道:“阿眠,这些锦衣卫在客栈里闹出的动静,比过年还闹腾,比府上杀猪还凶残。他们的大官,待你却甚是和善。
莫非,他只当你是女子,喜欢上你了?”
夜无眠尴尬一笑,道:“这,这个怎么说呢?这个周百户,从年龄上看,当我爹都绰绰有余了,想必,他不会起这样的心思吧?”
洛湘竹只是简单问了问,没有多说什么,便又沉沉睡去了。
夜无眠为之莞尔,心道:“小姐,好梦。”
中秋节后,天气转冷,地气的暖力不足,半夜寒气侵人。
夜无眠轻轻给她把被子压实,当心她着凉。长夜漫漫,此后他又压了几次被子,洛湘竹深眠不觉,梦中仍有踢被子的举动。
夜无眠自己,则是无梦亦无眠,给灯添了些灯油,趁着微弱的灯光,细细地看那松纹剑,越看越喜欢,越比划越爱不释手。
昔日洛凡溪也送过他一些好剑,可大多被他嫌弃又长又重,不适合自己,舞过几次后,就被扔在一旁吃灰了。
此番出来逃命,都不愿携带那些剑,宁可随地取材制作竹剑。
这松纹剑不过三尺,重量估计堪堪只有一斤,舞起来如臂使指,丝毫没有压力,不再是累赘了。
又精读了一番《旅夜书怀》八剑,才知周咸赠予他的这套剑法,也不是凡品。若有朝一日能够练成,当不输自己的《望岳》前六剑。
直到第二日鸡鸣,太阳现了曙光,他才将“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两招的内力行气逻辑、剑招细节读懂,只待有空地,演练一番,就可以初步融会贯通了。
早上,客栈里冷冷清清的,不复昨日热闹。
几位客人早早起床,心有余悸地聚在廊道里,谈论锦衣卫抓人的事情。
客房的门敞开了几处,里面不乏有打斗痕迹,而房客已不知所踪。
还有一些客人,迫不及待地结账走人,脸上带点淤青红肿,不知是误触了谁的霉头。
锦衣卫的大手笔之下,昨夜是个雨疏风骤的夜晚。
那些风雨,都刮在和下在了人们的心坎上。
见得客栈这副模样,两人只得转投去别的摊铺上,匆匆吃些早饭,打包了几份干粮,又去裁缝铺里买了几件男装,洛湘竹回房换好,再稍微收拾一番。
夜无眠自去马厩牵马,结算草料、看马费用。
付给了近百文的草料费后,夜无眠盘算,银两已不多。
出门在外,到处都要花钱,若像这两日这般使钱,恐怕没个几日,就得去寻个为富不仁的财主,劫他的富济自己的贫了。
接了洛湘竹下楼,扶她小心翼翼上马,正待牵马出后院,客栈小二匆匆跑来,挥着手道:“两位客官,且暂留步!”
夜无眠见他确是叫自己,便暂时拴住马,朝他抱拳道:“小哥,房钱、马料钱、饭钱等一应费用,我均已结过,却不知还有何事?”
小二扯着毛巾擦汗道:“女客官误会了,这些钱,您自然是结过了。我叫住您,是因为,有一位客人,让我将这个东西转交给您。”
“哦?”
夜无眠疑惑地看着小二,从他手上接过一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
盒子上刻着古怪的花纹,纹路古怪而又古老,像是厌胜一类的咒图。
打开盒子,还未看清里面是何物事,最靠近盒口的拇指,已传来一阵剧痛。
夜无眠眉头皱起,正待甩手,却听小二道:“客官不可,那人吩咐了,说这蜈蚣咬人虽痛,却无毒。待分些血食给他,他认主了,日后对你大有裨益。”
夜无眠强行压下痛感,往盒子中看去,果然,一条黑红色的百足蜈蚣,正挣扎着从他拇指上,咬下一小口血肉来,咀嚼吃了。
吃完后,又爬到他的手臂之上,来回走动几圈,嗅他气味。
“这……?”他正待说话,蜈蚣似已是巡逻完毕,又慢悠悠地,爬回盒子中,抖了抖两根细长的触角,自在怡然地睡去了。
夜无眠运行了一遍内力,内视五脏六腑,皆无中毒痕迹,没有任何不适,但也没有任何益处。
没好气道:“我除了被它咬了一口,掉了一块肉,流了一些血外,还有何好处?”
小二挠着头,不知如何解释。
他也只是个传声筒,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哪知其中内情?
为难处,只见一个袅娜的墨绿衣裳美丽女子,梳着两只羊角辫,聘聘婷婷地走来。
她朝骑在马上的洛湘竹道了个万福,又朝夜无眠点了点头,道:“女侠,这个蜈蚣,是我送予你的,因感谢你昨晚出手,教训了那帮朝廷鹰犬。”
昨晚夜无眠斗剑周百户时,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处偷听偷看,因此被这女子知晓,倒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夜无眠古怪笑道:“你感谢我我就不说了,为何还放蜈蚣咬我?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绿衣女子摆摆手道:“女侠且听我一言。我是梅山本地人,梅山素有蜈蚣厌胜之术,用以祈福消灾。具体来讲,刻在桥梁上,可防止恶龙发洪水,以庇佑万民。养一条蜈蚣,可帮助主人遭遇龙囚煞时,安全脱身。”
她朝门外一指,道:“女侠若不信时,可步出洞市老街看,这附近的几座风雨桥上,都刻着蜈蚣的图案,正是用来噬龙避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