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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了一阵呆,他将身上脏臭的囚衣、囚裤尽脱了,埋在暗格之下,用废木板填充住。
钱千户的那把指挥长剑,就扔在暗格旁边,等待有缘人发现。
在废墟里找到一块破破烂烂、但看着还算干净的毛巾,来到一处水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冬夜寒冷,他驱动内力抵御,倒也并不甚冷冻。
只是头发颇为脏乱,多有凝结成块处。等清洗得顺滑了,好大一撮发丝,都被搓洗得脱落了下来。
夜无眠瞬间感觉自己的发量不够用了,日后男扮女装起来,可要费劲许多。
但无论如何,洗完澡之后,那浑身清清爽爽的感觉,都不是穿着囚衣时可以比拟的。
他换上丫鬟衣服,将一应首饰之物佩戴好,把两本书、四五十两银子,都揣在怀中,别着松纹剑在腰间。
此时东方泛起鱼肚白,黑暗的力量渐渐要被吞噬殆尽。
夜无眠借着朝阳的光,往水中倒影里看去,一个美丽动人的俏丫鬟,在水中荡漾着,眉目若有情,笑脸似含春。
“哈哈,受不了我自己了。”
他明媚一笑,右手展开,是那张有着痦子的假脸皮。
“蓬!”
内力一出,这假脸皮在他手中,立即化为齑粉,随着晨风,纷纷扬扬洒落进水里。
“黑麋帮、张大球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从此后,我不再以假面皮示人,我仍然是小姐身边的小丫鬟。”
峰顶东南,一处适合观日出的所在。
这里非常凑巧地没有一具尸体,夜无眠不用闻着尸臭,于此欣赏了今晨的日出。
日出是真的壮观啊!地平线下,一道道光线折射出,把黑暗撕裂,圆滚滚的红日侵着薄云,带出朝霞万道,天空像琥珀一样,纯净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夜无眠大饱了眼福,又盘腿坐着休息、恢复了元气,直等着巳时都过了,太阳升得老高了,他才动身奔下山去。
这回,他避开那些尸体遍布的地方,专捡各种小路走,是以没让他闻到什么尸臭。
如此做,一是避免自己再被尸体臭味恶心到,二也是防止尸臭味沾染了这身丫鬟衣服。
毕竟还要进长沙城去找洛湘竹,他可不想熏到她。
想到洛湘竹,夜无眠心中一热。
“小姐虽然没有武功,但读书比我多、更加明事理。黑麋峰一役,我若把详情告诉小姐,让她帮忙参考、出谋划策,恐怕我也不至于遇到如此险境,差点终生都不能与她再相见。”
历一大劫,他的心境,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原本闯江湖的一腔孤勇,跟朝阳升起来后的早霜一同远去了,
他希望有洛湘竹的陪伴,哪怕她没有武功,光是站在那里,他就感觉无限沉静。
“我此前还是过于刚愎自用了。甚至于,我的内心深处,也害怕小姐拖我的后腿。但我如今思来想去,湘江遇险,是我不能精确观察才招致;黑麋峰受暗算,祸因我轻信于人。这些灾难,都是我自找的,哪曾有小姐半点事情?”
越是往下想,他就越自责,情不自禁浮现起两个多月前,洛湘竹月下控诉的画面来。
她的泪水晶莹剔透,一把心肠也清白纯净。
有尘垢的,只是他自己的思虑。
夜无眠大感烦闷,恨不能以头抢石。
“只愿能够快快见到小姐,跟她说起我这两个月来的遭遇,从此后我什么事情也不瞒着她,什么事情都对她说。只要她愿意,去庐山和她一起,去四川,也和她一起,无论去哪儿,都和她一起。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拖后退的人,她是带给我力量的人。”
夜无眠心中火热,眼神坚定,健步如飞,不出一个时辰,便下了黑麋峰,直投长沙城而去。
官道上,一队锦衣卫人马纵马奔来。
夜无眠瞧见得是锦衣卫装束时,免不得心中一慌,差点就要找一处隐蔽的所在,藏了身形。
忽然他醒悟过来:“如今我已摘了假脸皮,脱了囚衣,换成丫鬟装束。头上带着铜簪,脚上履着莲靴,腰间仗着松纹剑,任谁看了,都不可能将我,与那长着痦子、穷凶极恶的张大球联系起来,既如此,我还躲甚?”
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只是让开些身子,站在路旁,把狭窄的官道,都留予这队锦衣卫行走。
可能是有段日子不曾下雨了,十余骑狂奔,惊起尘土纷扬,向两边飘去。还未至近前,夜无眠便预防性掩住了口鼻。
忽然,为首一人叫道:“怪事怪事!吁~”
这人勒住马头,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命令其余人众,都暂时歇息。
夜无眠不知道此人要干什么,先是一惊,忍不住往坏处想:“该不会是认出我来了罢?可我都已经如此改头换面了,怎么还会被认出来?”
一颗心砰砰直跳,手就要按到松纹剑上,随时准备动手跑路。
却听得那人道:“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妹子,没想到你我,竟然在这里见面了!”
听清楚了这声音,夜无眠这才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回头躬身行礼,笑道:“周大哥,久别尊颜,常切云树之思。不过,如你方才所说,现在可不只是落花时节了。你看,远处彤云密布,怕是要到下雪时节了。”
长沙的天气真怪,早上还是大好阳光照耀山河,这会儿才到未时,却逐渐被阴云占了上风。
气温骤降,一种就要下雪的感觉,萦绕在人的鼻尖。
来人正是周咸。
周咸颇有礼节地将他扶起,哈哈大笑,道:“原谅你周大哥只是个粗人,除了剑法招式的诗词,其余诗词都是一知半解的水平,就不免乱用了起来。”
夜无眠道:“无妨。周大哥,你一行人如此匆忙,是要向哪里去?莫非,又是要去捉拿那个,额,岳,岳不弃?”
他故意迟疑了一下,才说出“岳不弃”三个字,还说错了一个字,为的就是让周咸以为,他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周咸不疑有他,道:“妹子是说岳不欺吗?害!岳不欺抓不着,你大哥我从来不曾担心过。可这回,一个更要紧的人物,从我们眼皮底下逃跑了,弄不好的话,我头顶上的乌纱帽,可就不保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