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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日后的一个傍晚,沈魏开始发烧,额头滚烫四肢发冷,来势汹汹,没多久人就昏睡过去。赵云澜皱着眉头,打算夜深后就独自下山寻郎中抓药。夜色渐浓,赵云澜打算出发,却看到小夜警惕地转了转耳朵,两个圆铃般的眼睛望着洞外,十分戒备的样子;而后又听到远传有几声夜枭的啼叫。
可能是感到了气氛异常,沈魏悠悠醒来,侧耳听了会动静道:“人来了。”又听了几声,叮嘱道:“云澜,没有十足的把握千万别现身。”然后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赵云澜安抚了下小夜,示意它看着沈魏,一个人出了洞口。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沈魏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一个雕花的梨木床上,抬手一看,伤口全部都被重新处理了一遍,身上好像也清洁擦拭干净,还换了套质地轻薄的丝帛亵衣,只是十指间十分疼痛,犹胜之前。环顾了下环境,意外地看到了靠在矮塌上睡着了的沈夜。
很久没能这么静静地看着弟弟,沈魏虽然手指、掌心灼痛、口干舌燥,但仍舍不得喊醒弟弟。借着软塌旁青铜朱雀灯的烛火,可以看到沈夜脸庞略瘦了一点,眉宇间很是疲惫,微微皱了眉头;不过身上倒是没见什么外伤。这会沈夜穿了一身普通书生孺子的服饰,头上只是简单地扎了根浅色博带,与记忆中的样子全然不同,没了之前狠厉模样,居然还有一丝自己在书院时的样子,沈魏想到这嘴角微微翘起,眼神更加温和。
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门轻轻地开了,赵云澜和端着药的林静一起进来。沈魏用眼神示意,赵云澜立即会意,一把捂住林静的嘴,没让林静大惊小怪。两人轻轻走到沈魏床边,都没有吵醒沈夜。
沈魏哑着嗓子说:“小夜睡得踏实,让他多睡会,林静麻烦你给他身上盖个薄被褥。”
“他不需要,呃,是……”林静不情不愿地取了一条薄单子,随意搭在了沈夜身上,接着又道:“大人,您先喝药,我去准备膏药,一会要给您双手换药。”
赵云澜让沈魏靠着自己坐了起来,边吹药,边轻声问:“你人感觉如何?”
“还好。我睡了多久?”
“你这次烧得比前几天厉害,陆续昏睡了2天2夜。好在那日林静来了。”赵云澜想起林静看到沈魏后的样子,心有余悸。
“这不没事了?林静容易大惊小怪。”沈魏倒是全然不在意,皱着眉头把药给喝完了。
赵云澜掏出3颗糖莲子递到沈魏嘴边,沈魏脸色微红,偏着头就着赵云澜的手把糖莲子含到嘴里。
“你居然会怕苦。”赵云澜有些高兴地发现某人竟偏爱甜食。
“以前也不觉得,沈夜一直在这吗?”
“我跟着林静、大庆来到这里,那夜他俩带了特质的绳索单架,一同把你送下山。然后马车疾驰,天亮没多久就到了这。当时沈夜和耿纯就在这接应,我们到后,耿纯就离开了。”
“嗯,耿纯安排得很妥当,他们两个脸生。这是哪儿?”
“长安以北的池阳县。对了,你弟弟一直不知道你的武功?还有你的身份?”
“嗯,当年我自愿成为死士,小夜并不知情。”
“自愿?是为了交换什么?”赵云澜思索着。
沈魏看了眼赵云澜,又看了眼沈夜,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赵云澜瞬时明白了,看了眼沈夜后又道:“你要不要先吃点什么?对了,这有西湖的藕粉。”
沈魏的眼睛亮了亮,然后又恢复平静,淡淡的道:“赵大公子,您可会冲制?”
赵云澜想堵沈魏一句什么,却半天没想出来,嗫喏了半天才说:“你教我,这总行吧?”
“我去冲。”沈夜突然冒出一句,然后头也没回地出了门。
沈夜才走,林静端着药盘进来了,黑沉着脸坐在一旁。先用白酒擦了擦一把极细小刀,又用烛火对着刀刃来回烫制,接着拿出一些黑绿色的药膏搅拌起来。
沈魏忽然抬头对赵云澜道:“云澜,麻烦你去缠着小夜,别让他过来。”
“你——”赵云澜原本想问:你这是让我缠着沈夜,还是支开我,但是话到嘴边却未说出口,直接出去了。在门外两步外停了脚步,屏息静听。
林静准备好药膏刀具,十分严肃地道:“大人,你手上有些皮肉腐败感染,所以你一直低烧不退。我这几次上药都要清除腐肉然后才能生肌通脉。此外,因为拖延了那么些天,复原如初绝无可能。”
“最坏如何?”沈魏心中早有准备。
“双手几乎不能提重物,半废。”
“换药吧。”沈魏想了想又闻言劝慰:“林静,还好你制了那毒,不然我连让你治手伤的机会都没有了,谢谢!”
林静眼神闪烁了下,又很快平复,深吸一口气道:“之前余毒清除得干净,应该不会到最坏结果。我定会竭尽全力,只是大人,这些日子你肯定要吃点苦。”
沈魏微微一笑,瞟了眼门外轻声道:“帮我取块白布来。”
林静会意,把白布叠成四方塞入沈魏口中。
沈夜已经充好了藕粉,正要往出端。刚好被赵云澜挡住,只听赵云澜问道:“这个怎么冲的?”
沈夜没好气的看了眼赵云澜,立刻要走。赵云澜心中一口闷气,连调笑沈夜的心情都没了,上前一步挡在厨房门口道:“是你哥让我绊住你的,你等会过去。”
“沈魏到底瞒了我多少?”沈夜停了脚步。
“你回头自己问。”
两人就这么僵在了门口,沈夜直接把藕粉往赵云澜手上一塞,自个回房去了。
赵云澜端着藕粉回到沈魏房中,刚好看到林静放下刀具在一个碗里,碗里还有细碎的血肉和一些药膏。沈魏整个上身靠在雕花床框上,闭着眼睛,满脸豆大的汗珠,长长的睫毛上有一粒汗珠滴落下来,牙关仍紧紧咬着口中的白布,肩膀在微微发抖。赵云澜走上前去,扶着沈魏的肩膀,取出他口中的白布,沈魏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是赵云澜,居然还笑了一下。
赵云澜被这一笑搅得心气不顺,但看到沈魏嘴唇白紫,脸色惨白,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口。
“大人,最近饮食忌口,伤口决不能见生水、汗水。”林静打破沉默。
“他的手?”赵云澜问道:“还有多久能好?”
“赵公子,我给大人只包扎了很薄的2层,便于伤口透气,所以千万不能让他用手做任何事。”林静并未直接回答。
“云澜,此次林静是大功臣,我们谨遵医嘱就是了。”沈魏换过气来,看着林静出门后平静道:“我的手就算完全废了,也值得。”
“胡说!”赵云澜声音陡然变大。
“无论能治疗到什么地步,我都不介意。”沈魏嗓音沙哑,语气更是温和。
“我介意。”赵云澜声音不由得轻了下来。
“云澜,我好饿。”沈魏不想看赵云澜愧疚的样子。
这碗藕粉赵云澜喂得熟练,沈魏也吃得利索,淡淡桂花香气的藕粉,让两个人心情放松下来,都有些如释重负的感慨。
等沈魏吃完藕粉,赵云澜端来漱口水,又扶着沈魏收拾如厕。一切收拾停当,赵云澜自个换了身衣物,很自然的躺倒沈魏旁边,两人不一会就睡着了。
厢房里的沈夜却辗转难眠,最后跑到沈魏的房外徘徊,几次想冲进去把一切问个清楚,可每一次的勇气都没支撑到自己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