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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广陵!你什么意思!你是来砸场子的?”许荣华按着桌子一声怒吼,吓得首席上诸位大儒噤若寒蝉。
坐在许荣华身边的叶参,伸手玩弄着桌上的一只镶金玉如意,指节微微发白,脸上却露出略带一丝讽刺的笑容。
眼看着许荣华怒发冲冠,座中的金陵士子们都不免缩了缩脖子:金陵城中,敢招惹徐家的猛士或许不是没有,但敢捋许家虎须的,最后大抵都没什么好下场——据说祖辈靠占山为王起家的许家,向来没有徐家那种文人特有的矜持,对于仇人一向睚眦必报。
徐广陵看着席上神态各异的金陵儒生、纨绔士子,突然间没来由的有些唏嘘:前世的徐广陵,大半辈子打交道的都是在北国御马拼杀的豪迈武夫、在帷幄之中呕心沥血的绝代军师,再不济也是裴元吉、赵越这等豪门大族的风雅名士。
像是叶家、许家这种金陵城的地头蛇,原本既入不了幽州道大督军徐广陵的法眼,也得不到那个日益鼎盛的金陵徐家的重视,或许最后的结局,也就是在女真下江南时投降了异族蛮子。
谁知世事变幻,重生之后,这等宵小之辈,居然也开始大着胆子、觊觎起徐家家业。
徐广陵忍不住扶着额头无奈笑笑:想不到,我杀一个呼延轮台,连锁反应居然这么严重啊……
“徐广陵!”许荣华拍着桌子道,“你不说话,是不是瞧不起在座的先生才子们?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许家、叶家?你一个杀人害命的案犯、糟践笔墨的败类!连你们徐家都不要你了,你还敢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
徐广陵抬起头,玩味地看着脸红脖子粗的许荣华。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这些本地的豪族到底是愚蠢更多还是狂妄更多——即便徐广陵在前世几次落职下野时,朝廷百官和裴家赵家,一样对赋闲在家的前任大督军礼数有加,只因这群混迹官场的老狐狸心里门儿清,庙堂起落不过是过眼烟云,没人能说清,今日撤职查办的落魄者,明朝会不会推枰出山、封侯拜相。
只可惜,许家、叶家这样的暴发户,大概是离那波诡云谲的大汉朝廷太远太远,以至于不知道,痛打落水狗乃是为人大忌,只要看见对手稍微失势,便要蹬鼻子上脸飞扬跋扈……
徐广陵想起年少时和呼延轮台的闲谈、想起那个女真天才对金陵豪族们不屑一顾的评价,不禁摇头暗道:
轮台啊轮台,你也真是个人才,明明胸有经天纬地之才,却甘心将自己束缚在金陵这种狭隘之地二十年、甘心做一只不言碧海的井底之蛙、甘心忍受着这群金陵纨绔的愚昧和怠惰,这能屈能伸、动心忍性的本事,我徐广陵是真比不过你啊……
眼看着许荣华表情愈发暴躁,似乎马上就要爆发,「铁竹翁」胡岩连忙出来打了个圆场:
“呃……那个,徐公子,你如要参加诗社,还请以「东风」为题,作出诗词来方好;若是只想在此扰乱诗社,老夫恐怕不得不将你请下画舫……”
徐广陵展颜笑道:
“不了不了,徐某拜访贵社,只是为了跟这位叶公子、许公子说两句话,至于什么吟诗作对的就算了,不瞒先生说,徐某……不善诗词。”
画舫上所有人眼皮一跳:徐广陵自称不善诗词?
几乎是紧接着,就有低低的议论声在人群中响起:
“你看你看,要我说,他的什么才子名头都是假的……”
“就是,这姓徐的离了他们徐家,还算个屁!”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徐广陵,也是个抄袭代笔的假才子……”
“唉,我金陵文坛出了这等败类,真是让我辈心生担忧啊……”
徐广陵悠然自得地背着手,仿佛根本听不见这些议论之声;反倒是站在白衣公子身后的小丫鬟碧桃,暗地里紧咬银牙,气得小手发抖。
端坐在诗社首席上的叶参,隐蔽地打量了一下众人表情,这才缓缓道:
“既然你有话要跟我和许公子说,那就说吧。”
徐广陵含笑点头,直勾勾看着眼神复杂的叶参,微笑道:
“徐某,想给叶公子一句忠告:无论是这玄武湖的水,还是金陵的水、大汉的水,可能都比您心里想的,要深上那么一点儿。请叶公子记住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想要傲立潮头不是坏事,可别不小心溺死了自己……”
叶参死死攥着桌上的玉如意,冷笑道:
“徐广陵,你是在威胁我吗?”
徐广陵摇头道:
“徐某没有那种本事。我这辈子见过不少人,也看过不少事,如果说有什么心得的话,那大概就是,能将人逼入险境的,就只有他们自己。”
叶参冷笑一声,并不答话;他身边的许荣华却再也忍受不住,狰狞笑道:
“徐广陵,你个被赶出家门的丧家犬,也敢在我们面前嚣张?你知不知道,就连你那个原先的未婚妻、这位叶公子的亲妹妹,将来也要上我许荣华的床啦!丢了家门丢了老婆,你算什么狗屁才子,哈哈、哈哈!”
站在徐广陵身后的碧桃,心中一惊,悄悄伸手从背后拉住徐广陵。
可徐广陵并没有任何过激反应,只是转头看向许荣华,淡然微笑道:
“徐某刚才那番话,是对叶公子说的;对于你许公子,徐某却没什么好说——因为有些人,劝上一劝,或许还有幡然醒悟的机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有些人,在死路上横冲直撞,徐某不能、不想、也不会拦着。”
许荣华横眉怒目:“你!”
可那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早已背转身躯,带着小丫鬟向外走去。临出门前,那白衣背影突然停下脚步、歪了歪头,轻笑道:
“毕竟是来了诗社,没留下首作品,好像有点丢人啊……”
只见那白衣公子,伸出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柄寒光璀璨的精钢利剑,竟然就这么在所有人眼前悍然出鞘!在场的金陵士子们这才想起,眼前可是个手上沾过鲜血的杀人犯,骇得齐齐后退一步。
不过,徐广陵并没有拿那柄「鸿鹄血」把谁捅出血窟窿,而是将长剑拖在身后,一边向外走,一边用锐利剑尖在画舫的木地板上,划出一道龙蛇狂舞般的寸深剑痕。
直到徐广陵彻底消失在玄武湖岸边,才有士子上前几步,大声读出了徐广陵以剑尖刻下、诗不像诗、词不像词的一句古怪狂草;在场自然没有一个人能想到,那位前世大督军在临走时未尝没有一丝遗憾:如果在那年的徐家军诗社上,也能想出这么精彩的句子、打肿柳长春的臭脸,那可该有多好——
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