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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马蹄得得,只见远处一骑奔驰而来。骏马如龙,马上骑者脸盘团团,衣着华贵,身后披风迎风展开,似在猎猎作响。
其时空中冬阳和煦,两侧积雪连绵,更显骑者英姿飒爽。
那人正是滕王萧元婴。他奔至近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直扑过来,一把拉住龙少阳,道:“少阳,可找到你了。你没事吧,前几日去竺舍,程伯说你染了风寒,不便见客,如今可大好了吧。”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龙少阳,“嗯,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只是好像稍微清减了些。这种严寒时节,保暖养生最是大意不得的。”
龙少阳在众人面前被他这样一拉,虽略觉尴尬,心中却是一暖,笑道:“谢殿下关心。只不过是偶感风寒,这几日卧床静养,已是无碍了。”
“这我就放心了。”萧元婴说完,看了萧狄一眼,“萧狄他哪里会照顾人!那竺舍又太过冷清,不如搬到我府上吧。我那清客相公,舞女歌姬,嘿嘿,应有尽有。咱们清谈闲聊,观舞听曲,吟风弄月,岂不快哉!告诉你吧,前不久,府上刚从江南新来了几个侍女,时值妙龄,姿容不错,调教得极好,少阳若是不嫌弃……”
萧狄脸上登时微皱眉头,却见龙少阳欠身笑道:“殿下厚爱,少阳无以言表。少阳出身草野,饮食起居自幼便习惯亲力亲为,且尚未娶妻,婢女侍候恐多有不便。何况眼下已有程伯照顾起居,一人实是足矣。若是日后有需要之处,再向殿下张口讨要。”
“尚未娶妻?哦,这点本王倒是疏忽了。”萧元婴圆圆脸盘上一对小眼眨巴眨巴,忽然轻拍脑门,一副恍然大悟之状。“少阳,常言道‘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兄弟你这终身大事不如就包在我身上啦,以兄弟之才,这洛城……不……这天下女子还不趋之若鹜,嘿嘿……”
萧狄听龙少阳这番话推辞得十分妥帖得当,心中不由赞赏,见滕王没来由又提出婚姻之事,生怕他纠缠不休,不待龙少阳答话,插言道:“婚姻大事,素来讲求缘分二字,若将可遇,终不可得。对了,殿下如此匆忙,不知找我们所为何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前几日听说少阳病了,今日云销雪霁,彩彻区明,便想着赶来探望一下少阳,顺便活泛活泛身子。这一阵连日降雪,可把本王憋坏了——”说到这里,萧元婴蓦地一怔,发现萧、龙二人身后还站着一名女子,只见她容貌端庄,粗衣布服,村妆野束之下,一股舒雅贵气由内散发,温而不炙,盈而不浓,让人涤瑕荡秽,心神一洗。又觉眉眼似曾相识,依稀在哪见过,一时却又无从忆起,因左右看看萧、龙二人,有些吞吐地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哦……”萧狄笑道,“殿下,我差点忘了,这位姑娘就是吴国姿姿郡主,这次专为陛下拜寿而来,不期连日大雪,道路阻塞,是以在洛城盘桓至今。那日寿宴之上你们二人当是照过面的……”
姿姿郡主当下微微一笑,敛衽一礼,说了句“见过殿下”,便不再言语。
“啊!”萧元婴乍听姿姿郡主名字,几乎忍不住要跳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萧狄道,“她就是吴国姿姿郡主,人称东吴第一美人?怪不得本王觉得有几分面熟,那日寿宴之上郡主戴了面纱……哎呀,萧狄,你怎么不早说,本王刚才那番话岂不是有些唐突佳人,对花啜茶?”
“岂止唐突佳人?只怕殿下温文儒雅,超世绝伦的形象要毁于一旦咯。”龙少阳趁机调侃道。
“什么?”萧元婴大叫一声,转向姿姿郡主,连连摆手道:“郡主,本王可不是轻浮狂躁之徒,刚才不过是一番玩笑话,做不得准,做不得准……”
他这一番言语、表情引得众人不禁莞尔。饶是姿姿郡主向来端庄淑雅,见他这番作态,也忍不住掩嘴一笑,道:“早就听闻滕王殿下诙谐风趣,洒脱不羁,不染半点人间烟火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元婴眼睛一亮,大喜道:“是吗?想不到我早已英名远播,郡主在千里之外也有听闻。哈哈,这点本王倒是没有料到……”
萧狄瞟了一眼哈哈大笑的萧元婴,转向姿姿郡主,道:“方才少阳向郡主道谢,让我忽地想起一事,真是惭愧之极!郡主此次不远千里来洛城为陛下贺寿,本已万分辛劳,竟还差人给府上送来锦缎、银鱼、莼菜等一堆吴国物产……令尊国公还一直念着我这个瘸子侄儿,令我心中好生感动。偏偏上元节后便一直俗务缠身,加之这几日天降大雪,又有流民一事需要安置,我竟没来得及亲至驿馆致谢。实在不该!实在不该!”
姿姿郡主忙道:“萧大哥言重了!临行之前,我爹爹再三叮嘱,物产问候俱要带到,区区微物,聊表心意,不及当年狄老将军恩情于万一。”
萧狄听到“狄老将军”这几个字,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凝重,又有一片痛苦和悲悯,叹了口气,已是恢复如常,道:“既是如此,却之不恭,在此谢过国公和郡主美意。听说不久前国公染了时疫,如今可大好了吧?”
姿姿郡主道:“有劳萧大哥挂念!前两日国内飞鸽传书,说我爹爹已无大碍,只是咳喘宿疾,偶尔发作,朝夕调养,还需假以岁月。”说着转向众人,团团一揖,道:“萧大哥,龙公子,滕王殿下,雪霁天晴,姿姿克日便要返吴,今日一见,便是送别,咱们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定能再见。”
萧狄知她素来低调,无意当着一堆陌生人抛头露面,畅谈多留,当下微笑着点点头,不再挽留。
早有侍从赶来一辆马车,姿姿郡主看了三人一眼,转身上了马车。那许侍卫放下车帘,跟着翻身上马,只听一声清脆鞭响,车轮辚辚,马蹄得得,沿着街衢,径直而去。
萧元婴忽然抬起右手,良久后,又放下,喃喃道:“怎地同我只说了两句话,这便走了?当真是见也匆匆,别也匆匆……姿姿,妙有姿容,真是好名字!”
萧狄见他旁若无人,自言自语,面部突地略露悲戚,叹息一声,悠悠的道:“却是好名字!哎,常言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普天之下,有多少人知道这萧狄二字并非我之原名,又有多少人知道姿姿郡主的闺中名讳?”说着转过身来,道:“殿下,少阳,咱们回去吧。”
龙少阳转身,拉过萧元婴,耳语几句。只见萧元婴点了点头,招手叫过一名巡街的差役,递过缰绳,又交代几句,那差役翻身上马,双腿一夹,纵马疾驰而去。
三人沿街漫步而行,只见两侧商铺店家多半下了门板,街衢上早有行人不畏严寒,往来穿梭,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大约走了一箭地,只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迎面驰来,车前挂着一个灯笼,上面斗大的“滕王”二字,远远可见。
那马车奔至三人跟前,平稳停了下来。当下龙少阳扶着萧狄,跟着萧元婴上了马车。
萧元婴扬声道:“延庆坊萧府。”
那车夫答应一声,扬鞭催马前行。
上得车来,只见车内装饰华美,极为宽敞。一股暖意登时迎面而来,外面一片冰天雪地,甚是寒冷,车厢内却因帘幕厚实,又有暖炉,是以温暖如春。龙少阳坐在一侧水貂坐垫上,只觉熨帖舒服,抬眼向萧狄看去,见他双目紧闭,正在小憩养神,便跟着闭上了眼睛。
萧元婴却好似不舒服般,不停地动来动去,看着如木雕泥塑似的萧、龙二人,片刻后,忍不住道:“萧大哥,我有一事请教,还请告知。”
萧、龙二人听他一本正经问话,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殿下但说无妨。”萧狄听他称呼自己为“萧大哥”,登时便留上了神,一时拿不准这位洒脱不羁的王爷所问何事,情势之下,只得应承下来。
“元婴想向大哥请教,可知姿姿郡主闺中名讳?”
“原来你是问这个。”萧狄微微一笑,淡淡道:“郡主讳慕姿,上慕下姿,吴慕姿。”
“吴慕姿……”萧元婴自语自语道,“嗯,果然人如其名。”说完放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郡主的阁中闺名萧大哥都知晓,看来京中的传闻多半是真的了。”
“传闻?不知是什么传闻?”
“传闻昔年令尊狄老将军与如今的吴国公,也就是姿姿郡主的爹爹,二人是莫逆之交,情深义重。”
龙少阳心神一动,只见萧狄怔了片刻,道:“殿下,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何以重提?不过这倒不是什么秘密,想当年可是人尽皆知。这么多年,暑去寒来,人和事久远模糊,慢慢尽归尘土,以至少有人提了。何况殿下当年时值垂髫,年岁尚幼,自然是记不得了。”
萧元婴点点头,道:“萧大哥,听说这和当年吴国朝堂谋反一事有关?”
萧狄“嗯”了一声,道:“这儿只有我们三人,并无外人,既然今日殿下提及此事,索性我便与你们说了。借此机会,厘清当年事实,也免得居心叵测之人以讹传讹,诋毁损及先父清名令誉。”
龙少阳、萧元婴二人见他一脸庄重,也不禁神色肃然,坐直身子。
一片沉寂中,只听萧元婴朗声道:“师傅,大雪初霁,路面湿滑,不必匆匆赶路,一切平稳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