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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叫喊仿佛两只钢爪般同时钳住了韦、武二人的脖子,二人直惊得目瞪口呆,脸色煞白,脑中一片茫然。
武骏定了定神,低声道:“香妹,那片田争之无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姑且退让一步,过了眼前面圣一关再说。我还有巡防重任,这就去了。”说着故意提高嗓音道:“娘娘,大夫说姑母的病情是积年沉疴,并没有加重迹象,想必是夜间受了风寒侵袭所致,调养几日便无大碍,请娘娘勿以为念!”说完施了一礼,转身去了。
韦贵妃“嗯”了一声,回过神来,转身快步回到殿中。
只见两名内侍在前,齐帝和太子萧鸣龙一前一后,正从内堂缓步走出,忙跟着众人一起跪下行礼,拜倒在地。
龙少阳此时也在跪拜行礼,眼角却已偷偷向韦贵妃瞧去,只见她秀眉微蹙,面有忧色,似在凝神沉思般,与方才初次进殿时的睥睨左右殊为不同。心里正在寻思发生了什么变故,忽听齐帝道:“诸位卿家免礼!”跟着众人站起身来。
他向殿中瞧去,只见齐帝已经落座。与寿宴时正襟危坐不同,此时的齐帝适意自在,很是放松,正笑吟吟地着看着殿内众人。太子萧鸣龙站在御座一旁,垂手侍立。
齐帝道:“贵妃,朕方才进殿之时,瞧见你和一个人站在殿前交谈,那人身形看上去和忠信侯有几分相似。”
韦贵妃迟疑一下,道:“回陛下,那人正是忠信侯武骏武将军。他急匆匆来寻臣妾是……是想转告臣妾家中的一点急事。”
“哦?贵妃家中出了什么急事?”齐帝面露忧色,“快说来给朕听听!”
韦贵妃秀眉微蹙,低首福了一礼,道:“陛下隆恩山高海深,臣妾粉身碎骨难报于万一。只是……只是这些都是臣妾家中的微末小事,朝堂论之,只怕……只怕于礼制不合。”
齐帝点头道:“贵妃所言极是,难为你顾念如此周到。不过朕今日就为你破一次例,快跟朕说,贵妃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韦贵妃一脸忧愁,道:“回陛下,是臣妾娘的咳喘病又犯了,喘得厉害,把家人吓得半死,赶忙托武将军传个信儿。不过这会儿,娘服了陛下之前御赐的药,已无大碍了。”
齐帝点点头,一副恍然状,道:“老人家身子骨要紧,朕待会就派太医再去给老人家瞧瞧。贵妃,朕上次听说二老已经搬到洛城的宅子里来了,如今脚程近了,朕这就特许你每月可以出宫一次省亲,你意下如何?”
龙少阳、萧鸣龙、萧狄三人听到此处,对望一眼,均想:“今日召见说好的商议韦家土地一事,怎么一见面便说起家长里短,却将朝政要务置之一边。”不禁觉得又是无奈又是无聊。
韦贵妃喜色满面,当即拜倒在地,施礼谢恩。
“起来吧!”齐帝道,“方才你不说,朕一时倒给忘了,你和那忠信侯有中表之亲。今后呢,自不必一口一个武将军,虽说君臣先于表亲,又碍着男女之别,可也不能太生分了些,毕竟还是一家人嘛!”
韦贵妃点了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不过臣妾窃以为,朝堂礼仪乃祖宗所定,不分品位高低,血缘亲疏,该遵守的自当一体遵守,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废的。”
齐帝听罢,哈哈一笑,道:“贵妃真是知礼!今后你拿捏着办便是。”
龙少阳不禁皱了皱眉,心道:“这齐帝倒是慈善心肠。哎,你只道他们俩君臣有分,男女有别,私下关系亲密着呢。这韦贵妃不但人生得貌美,这口吐莲花的本领,也是不遑多让,无怪乎宠冠六宫。”
正寻思间,只听齐帝又道:“贵妃,朕听说昨晚你的流香宫遭了贼?朕本打算今日早朝之后,前去看望你,想着还有这番召见,这才作罢。贵妃如今已经平复了吧。”语气中满是关心。
韦贵妃躬身又是一礼,面容紧绷,似乎余惊犹在,道:“谢陛下关心,臣妾如今已经无碍。昨晚幸亏巡防的禁军来得及时,那贼子只盗去了几件首饰,和一些臣妾的体己银两,并没有伤到人。”
齐帝点了点头,温言道:“此时亲眼见到贵妃平安无恙,朕也就安心了。朕还听说,昨晚后宫一处废弃宫殿起了火,幸赖孤殿孓立,禁军又扑救及时,方才没有形成大的损失。”
韦贵妃悻悻地道:“以臣妾看来,定是那贼子纵的火,以便他浑水摸鱼,趁机逃走。这贼子真是可恨,不过天网恢恢,纵然他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说话间,眼角有意无意向龙少阳扫去。
齐帝道:“贵妃放心,此事自有朕替你做主。今日一早忠信侯已来向朕请罪,要朕治他的失职之责!又在朕面前立下军令状,自今以后,宫廷内外加紧巡防,绝不让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朕命他彻查此事,至于治他……治他一个什么罪,容朕好好想想!”
说着向韦贵妃瞧去,见她低头蹙眉,面有愁容,比平素笑容满面更有几分别样韵味,怜爱之意不由而生,略一顿,遂笑道:“好啦,朕这次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何况忠信侯一向夙夜辛劳,克职尽守,偶有疏虞,罪不抵功。这一次……朕就只罚他三月俸禄!贵妃以为如何?”
“陛下赏罚分明,奖惩有度,臣妾代表哥谢过陛下!”韦贵妃喜道,“昨晚那盗贼去后,臣妾本想当即禀告陛下,可转念一想,陛下万几宸函,怎能为这等芝麻小事劳神分心,于是便自作主张,隐而未报。还请陛下恕臣妾隐瞒之罪!”
齐帝脸色微沉,故意瞋道:“哎……此言差矣,贵妃思虑周祥,一心为朕,朕怎会治你的罪?”
“谢陛下!”韦贵妃目露光彩,娇笑道,“陛下,既然此事是枝末小事,又牵涉到流香宫,臣妾有一不情之请,想请陛下恩准由臣妾负责调查此事。能亲手使这贼子落网伏法,方可消我心头之恨。”
“准了!”齐帝手一扬,笑吟吟地道:“这事就由贵妃和忠信侯斟酌着办,不必向朕细禀了。”
一旁的龙少阳瞧着真切,不由感叹:“这韦贵妃果然是个厉害角色,一笑一颦,一举一动,皆是驭人利器,竟将这齐帝牵着,顺着自己的心意走。”
正思量着,只听齐帝“咦”了一声,道:“朕差点忘了正事。贵妃,你说今日要朕一同召见东宫,商议新县安置流民一事,如今太子和东宫两位臣工都在,不知你有什么话要说?”
直到此时,齐帝才将目光投向殿中龙、萧二人。
龙少阳见状,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说到正题了!”
韦贵妃本来神色愉悦,一听之下,脸色微变,转身瞟了一眼宫女手中捧着的木盒,怔在当地。
“贵妃?”齐帝见韦贵妃没有回话,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呃……”韦贵妃有些尴尬地道,“这……”
突然间她转过身来,脸上堆满笑容道:“回陛下,臣妾家父在新县老家的两百余顷地,这次或是新县、京兆府衙役们核查不细所致,竟也被划作无主之田,用来安置秦代二州流民。臣妾想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错了不妨将错就错,献给朝廷用来安置流民,算是我韦家为陛下、为大齐、为社稷出的一份力。”
右手一扬,那宫女见势忙捧着木盒走向殿中。韦贵妃续道:“陛下,这木盒之中便是这些地的地契。臣妾今日请太子殿下一同面圣,就是想当着陛下的面,将这些地契交给总领此事的太子殿下手中,以了结此事!”说罢接过宫女手中木盒,躬身微微举过头顶。
此言一出,满殿俱惊。
众人一惊之下,表情又各有不同。
太子怔在当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龙少阳和萧狄吃了一惊,对望一眼,均想:“方才武骏匆忙而来,报说韦贵妃母亲犯了咳喘,料来是障眼之法,定是他发现了某些端倪,前来报讯。韦贵妃发现地契有假,所以故意在陛下跟着扯出许多话题,绕了圈子,意在拖延时间,思索应对之策。这改‘争地’为‘献地’的策略便是临机应变,仓促之间谋得。”二人如此想着,吃惊之余,又不禁暗生佩服。
齐帝惊得目瞪口呆,怔了片刻,双手一拍,道:“哎呀!贵妃此举真是令朕刮目相看,朕本来想着新县是你桑梓之地,万一流民安置一事牵涉到韦家……如今看来实在是朕杞人忧天了!贵妃如此深明大义,相忍为国,真不枉朕平素对你的疼爱!”他越说越是兴奋,脸色潮红,竟有些语无伦次了。
“来啊。”齐帝微微抬了抬手,招来贴身内侍,“传朕的旨意,将上次吴国进贡的绢帛取十匹赐给韦贵妃,另赐黄金百两!现在就吩咐人去库府取来,送到流香宫中!”那内侍忙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韦贵妃深情道:“陛下隆恩山高海深,我韦氏一门粉身碎骨难报皇恩于万一。”
齐帝笑着点了点头,转向萧鸣龙,道:“龙儿,还不上前接过地契。”
萧鸣龙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从韦贵妃手中接过木盒,道:“贵妃娘娘如此居心仁爱,以天下黎庶为念,真是我大齐之福。我代秦代二州流民就此谢过娘娘!”说着躬身一礼,转身将木盒交给萧狄,回到御座一侧。
齐帝环视殿内众人,又道:“太子和诸臣工这差事办的漂亮,朕心甚慰。听说还有一点尾巴,你们要一鼓作气,早日办结此事,万不可虎头蛇尾。办好了差事,凡有功之人,朕一体封赏!朕身子有些乏了,今日就议到这里吧。”说完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
韦贵妃见状,快步走上前来,扶住齐帝,向内堂走去,一众内侍宫女跟随在后。
龙少阳目送齐帝一行离去,当他们身子转入内堂的那一瞬间,只见韦贵妃突然转过头来,双目之中精光爆亮,如同千万枝羽箭,向他直射而来,心里不禁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