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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栩看着这个穿着青灰色小厮短袍的小丫头,心里知道她是韩青峰的家奴也恨不起来。毕竟这些奴仆们都是主子手里的物件儿,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用不顺手随便就打发了。
这些奴仆们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是一把花肥,在这权贵云集的元都城里,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浪花儿。
茜儿跪在秦栩面前,话未出口眼泪又落下来:“奴婢厚着面皮子来求见秦姑娘,是为了我主子的性命……求秦姑娘求救我主子……”
弄墨冷笑道:“是你疯了还是我在做梦?你家主子难道不是禁军总督韩青峰么?他那么大的人物儿,能有什么事情求到我家姑娘这里?”
“不,不……我说的是我家姑娘,我家三姑娘病重,因为一些难以言说的缘由,家里请不到像样的郎中,我家姑娘的病若是再得不到医治,她便活不过这个月了……”
秦栩从这几句话里猜到了这丫头的身份,遂问:“你是韩亦婍的人?”
穆旭东忽然从衣架之后走出来,叹道:“原来是你啊,这可不是巧了嘛。”
“啊——你……”茜儿看见穆旭东后,吓得变了脸色,手脚并用往后缩。
穆旭东大大咧咧地坐下来,斜睨着缩成一团的小丫头:“哟,这么怕我?看来是还记得我。”
“你们认识?”秦栩狐疑地看着穆旭东。
“说起来这算是一个事故。”穆旭东轻笑一声,把那天一脚踹翻马车,使得韩亦婍受伤的事情说了一番,自然隐去宫闱秘闻一事。
秦栩冷冷的扫了穆旭东一记眼风:“这么说来,是你欠下的债。”
“非要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不过当时我已经把云非渡请过去给她诊治,是韩俊竑当街立誓,说他妹妹的伤不需要我负责,以后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怪到我头上。我想负责,人家不给机会呀。”
穆旭东吊儿郎当地斜靠着茶案,大长腿往前一伸,吓得茜儿又往后缩了缩。
“行吧。这大过年的,算我发个善心,积点阴德。你家姑娘在哪里?要我给她治病,总得见到人才行。”
“我家姑娘在外宅养病,她病的出不得门……秦姑娘您,您也进不去……”
弄墨皱眉问:“那你是想做什么?我家姑娘又不是神仙,连病人的面都见不到,如何诊病?”
“也不是没法子。”穆旭东忽然笑道,“只需你家外宅出点事儿,乱起来。你姑娘就能出来。”
“出,出什么事儿?”茜儿小声问。
“这天干物燥的,不管是做饭煮汤还是生火取暖,最容易出的可不就是……咳咳!”穆旭东笑道。
“是,是……”茜儿似是被说动了。
穆旭东干脆坏人做到底,又说:“我猜,明日韩家可能会有点忙。外宅出点小事,他们怕是顾不上。”
茜儿一双泪眼生出希望,她匍匐在地上看着秦栩问:“那……那明日姑娘还能来这里听曲儿吗?”
秦栩点点头,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大恩!明日我一定想办法带我们姑娘出来找您的!”茜儿连着给秦栩磕了几个头,急匆匆的出去了。
秦栩扫了画眉和弄墨一眼,示意二人出去。
穆旭东被这两个丫鬟以警告的眼神瞪过之后,老老实实地坐直了身子。
秦栩把微疼的手指贴在凉透的青瓷花瓶上,淡淡地说:“韩亦婍的事情,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穆旭东犹豫了一下,方说:“那韩家庶女的病是小产。”
“什么?!”秦栩瞪大了眼睛问:“她还待字闺中,怎么……不对,这种事情你为何会知道?”
穆旭东解释:“你别急!我跟她没关系!那孩子不是我的!”
“……”秦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这货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为何想事情的方式跟人不一样?
穆旭东看着秦栩隐忍的神色,只当是她气坏了又碍于身份不愿多说,便索性站了起来,举手发誓:“我向天发誓,我跟韩家那庶女真的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差点被她的车撞了,所以才一怒之下踹翻了那辆马车而已!”
“穆旭东,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秦栩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再胡说八道就滚出去。我没那个闲心听这些。”
“那你要听什么?”穆旭东终于明白秦栩没把他和韩亦婍捆在一起。
“她一个未嫁女为何会小产?你没叫人查查?”
“原本这也不干我屁事,我没想过查。但……机缘巧合,我得知了一桩宫闱秘辛,整好跟韩亦婍有关。”
“宫闱秘辛?”秦栩心思急转,宫闱里的事情除了皇帝中风就是惠妃小产,再一想韩亦婍也小产,她立刻就明白了——毕竟,有余敏嘉一条命垫在前面呢。
“你在想什么?”穆旭东看秦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有点嘀咕。
秦栩前倾了身子压低了声音:“所以,里面那位其实没怀上?怀上的被你一脚踹没了?”
“嚯!这就猜到了?”穆旭东惊讶于秦栩的聪明。
秦栩冷笑,目光略过案上精致的茶具,冷如刀锋。
穆旭东欠身审视着秦栩的脸色,越看越忐忑,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秦栩忙压住情绪,坐直了身子:“没事。”
“你脸色很难看。”穆旭东倒了一盏热茶递给秦栩。
秦栩嘲讽一笑,说:“我只是被他们这种无耻又不怕死的行径给吓到了。”
“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把大权攥在手里,肯定要谋一个长久。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余氏没有孩子。这就让他们的富贵没有根基,他们搭建的这一切随时都会坍塌。”
秦栩皱眉道:“你一脚踹翻了他们的美梦,他们怕是要恨死你了。你就不怕他们狗急跳墙,趁着夜黑风高把你咔嚓了?”
穆旭东傲气的哼了一声:“有那个本事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吧。”
“可把你能的!”秦栩又送他一个白眼:“我劝你最近还是少花天酒地的胡闹吧。”
穆旭东一脸惊奇地问:“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关心你?”秦栩嘲讽一笑,“是你瞎了还是我疯了?”
“谢谢关心。我保证少喝酒,早回家。”穆旭东眉眼弯弯地拿起茶壶,直接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茶,起身离去,“——明儿见,栩栩。”
“快滚。”
第二日,军粮案三司会审的地点定在大理寺。但这个案子跟乞丐命案不同,没让百姓进去看热闹。
穆旭东心里记挂着秦栩要见韩亦婍的事情,早早地坐在碧桐轩对面的墨泉楼守株待兔。
新春佳节期间,每天都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林簇小少爷痛苦地打了声哈欠,揉着眼睛问对面的瘟神:“今儿不是军粮案开堂审讯的日子么?你不去盯着,一大早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穆旭东喝了一口软糯的粳米粥,优哉游哉说:“我还背着一口叛贼后人的锅呢,怎么敢过问那等大事?不怕人家再给我扣一顶更大的锅么?”
林簇再次揉了揉眼睛,懵懂地问:“是我没睡醒还是你梦游?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穆老三吗?”
穆旭东懒得搭理一个宿醉的傻子,从面前的小菜里挑了一根酸笋塞进他的嘴里。
林簇被酸的一个激灵:“唔……呸!什么玩意儿!”
“醒了吗?”穆旭东斜眤了一眼林簇。
“懒得理你,没啥事儿我接茬儿睡去了。没准儿还能接上那个美梦。”林簇说着,起身要走。
“啧!”穆旭东长腿一伸拦住林簇的去路,“等会儿。一会儿给小爷办完正事儿,你爱睡睡,爱死死去。”
“你还是个人吗?”林簇哈气连天的坐回去。
穆旭东把自己吃剩的油盐小酥饼送到林簇面前:“喏,先吃点东西,醒醒神。”
“我不饿!”林簇宿醉,看见油腻腻的东西一点食欲都没有。
穆旭东朝着外面喊了一嗓子:“来人!给你们东家来一碗酸汤饺子。”
林簇就这么被穆旭东按在临街的雅间里,盯着对面的碧桐轩门口两个多时辰,终于看见两个穿着下人衣裳的小厮鬼鬼祟祟地神头神脑,方被拍了一下肩膀。
“叫你的心腹,套车过去接我。”穆旭东说完,便纵身从窗子里跳了下去。
“欸?”林簇眼睁睁看着穆旭东落地时故意歪了一下,一把抓住了那两个小厮中的一个。
“这货在我这儿猫了一上午,就是为了等这两个人?这两个什么人呢?”林簇自言自语的跑下楼,叫了自己的心腹赶紧套车。
穆旭东看林簇的马车过来,二话没说,一手拎着一个把韩亦婍主仆塞进了马车,对车夫说:“去云水巷子。”
“好嘞!”车夫应了一声,马鞭甩出一声脆响。
穆旭东坐进马车后才发现林簇也在里面,皱眉问:“你怎么跟来了?”
林小少爷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闲着没事,凑个热闹。”
穆旭东知道这会儿把这厮赶下车也不能够了,便冷声嘲讽道:“什么热闹你都凑!小心自己变成热闹!”
林簇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两个满身泥灰的姑娘,咋舌叹道:“好水灵的俩丫头,三爷艳福不浅呐!”
穆旭东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嘴巴是用来吃饭的!不想留着我可以成全你。”
林簇果然乖乖的闭嘴。
马车在元都城绕了半个时辰,终于拐进了一个狭窄的巷子。
“主子,云水巷子到了。在哪家门口停呢?”车夫在外面问。
“右手第五家。”穆旭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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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云绣庄,后院。
因为过年,所有的绣娘都放了工回去过年了。绣庄里只有阮彤云夫妇二人并他们的一儿一女在这里过年,另外还有三个从小收养的身有残疾的孤儿。
秦栩是用过早饭就过来的,借着过年的由头,给一院子的人都发了红包。一个哑巴小姑娘看着荷包里黄橙橙的小梅花,乐得合不拢嘴。
院门被扣响,小哑女征询地看向弄墨,得到允许后颠颠的跑去开门。
穆旭东带着韩亦婍主仆二人进来,后面还跟着林簇这个大尾巴。
弄墨没想到林簇会来,但还是端庄的行礼:“小侯爷,林少爷,新年吉祥。”
“哟,新年吉祥。哎呀,瞧我,啥也没准备。真是不好意思。”林簇乐呵呵的解了腰间荷包扔到弄墨手里,“拿去给大家买糖葫芦吃吧。”
弄墨拖着沉甸甸的荷包,微笑道:“谢林少爷赏赐,二位爷请厢房喝茶。”
画眉则上前对韩亦婍主仆说:“你们二位随我来这边。”
韩亦婍脸上毫无血色,整个人恍恍惚惚,仿佛随时会倒在地上。茜儿半扶半抱,吃力地揽着她跟在画眉身后进了另一间屋子。
“去榻上躺着吧。”画眉指了指屏风后的一张窄榻。
“谢谢姐姐。姑娘,快躺一会儿吧。”茜儿忙扶着韩亦婍过去躺下。
韩亦婍不肯躺下,只小声说:“我……我们身上太脏了。”
画眉打量了二人一眼,点点头说:“也是,我叫人送热水进来,你们先收拾一下。”
两刻钟后,秦栩进来的时候,韩亦婍主仆二人已经洗干净头脸,换了干净的衣服。
“秦……秦姑娘。”韩亦婍见着秦栩便要起身行礼。
秦栩抬手制止,凉薄地叹道:“你这身子跟风中残烛一般,微微一阵风就灭了。还是躺着吧,万一有个好歹,我这手上就沾了一条人命呢,可不是小事。”
茜儿忙跪在地上磕头:“姑娘,求您救救我家姑娘吧。”
秦栩看着躺在榻上,面无血色,如白瓷娃娃一样的韩亦婍,轻叹道:“救人可以。但我的诊金可贵呢。不是你们两个掉几滴眼泪,磕几个头就能行的。”
“姑娘,奴婢……”
“茜儿,这是我的命债,自然由我来偿。我已是残花败柳,拼着这口气活下来,无非是咽不下这口恨罢了。只要秦姑娘能救我性命,我这辈子便是你的猫儿狗儿。除了咬死我所恨的人之外,我的一切都听凭秦姑娘安排。”韩亦婍说这句话的时候,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恨的人是谁?”
“余敏熹。”
“成交。”秦栩勾了勾唇角,看了一眼旁边的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