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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夫人笑道:“左娘子说笑了!余宰相的嫡长女孙女,有多少人等着巴结呢!自然是不愁嫁的。”
左茹雪摇头叹道:“话虽如此,但孩子的姻缘总要讲究个情投意合。若以权势压人,将来未必美满。这孩子实在是我们家老爷的心头肉,从小便请了嬷嬷师傅精心教养的。只不过这几年她随着我们家大爷在广宁居住,没在京都往来走动罢了。”
一听“精心教养”四个字,曾夫人立刻明白了左茹雪的意思,余家的女儿个个攀龙附凤,这个嫡长女孙女又怎么可能随便嫁个读书人过逍遥日子?
如今皇族里面可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如意郎君么?只是宸王的姻缘由太后做主,而左茹雪求到曾家门上,不就是因为曾家跟太后走得近么。
曾夫人瞬间想通了这关节,便笑道:“左娘子此言甚是。但你猛然间说起这话,我还真想不起合适的人选。才学人品固然重要,门第也不能太差。”
“夫人所言甚是,若有合适人选,还请夫人替我们家宓儿美言几句。”左茹雪把姿态放低,求得便是曾家能跟余家站在一起。
曾夫人也不傻,她早就在心里盘算了几遍。
余敏熹虽然死了,据说死的还不体面,但太后给了余家应有的哀荣,以皇贵妃之礼下葬,就是没跟余家撕破脸。
所以即便余时飞称病不出,多半也是韬光养晦的意思。这老狐狸多年把持吏部,手里捏着朝廷所有官员的考核升迁,左家则握着户部,攥着国库粮仓,还有手握禁军的韩家……
怎么算,余家都根基稳固,荣华富贵且抱的牢呢。
“左娘子这话说得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既然你如此抬举我,我又怎么能不识抬举呢?放心。”曾夫人拍了拍左茹雪的手。
左茹雪一看事儿成了,立刻喜笑颜开:“有夫人这句话,我今儿回去能睡个好觉了。”
·
皇宫大内,勤政殿。
之前这里是弘德皇帝日常议政的地方,后来嘉熙帝继位,因身体孱弱多病,把日常议政的地方改到了他日常起居的延福宫。
元祚监国后,除了逢一、五之日在紫极殿开朝会之外,便在勤政殿处理政务。
花朝节不是朝会日,元祚跟朝中几位军政大臣商议了日常政务后,便让大家各自去忙。唯独留下秦隽清,说要问问科考的事情。
勤政殿当值的太监金福重新换过茶水后便退了出去。
大殿里只有元祚和秦隽清两个人,忽然安静下来,偌大的宫殿里只有茶盏杯盖轻轻磕碰的声音。
“今年的贡生都很优秀,他们的策论试卷王爷也看过了,绍兴陆锦白的文采极好,扬州的梅彦文一篇《治世论》独占鳌头,还有益州何明珏也是锦绣文章,我朝才子辈出,乃欣欣向荣之象……”
“秦大人。”元祚手中茶盏一合,打断了秦隽清的话,“本王想跟你谈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秦隽清微愣,抬头跟元祚对视了一下,便沉下脸来。
正月里,元祚借着年节登门拜访,替人向秦家提亲,惹得秦隽清勃然大怒,话未说完便端茶送客。事情过去月余,今日是要旧事重提。
“最近,臣所辖只有春闱一事,不知王爷说的另一件事,是何事?”秦隽清冷着脸问。
“还是令嫒和穆旭东的亲事……”
“王爷!”秦隽清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说过!我女儿不做局中注!”
局中注。
当日,元祚上门提亲,跟秦隽清剖析当前局势的时候,说黎东五郡现在乱的很,除了沧郡因为处在黎东港到崔鹤明天狼关驻营地的粮马道上,得到庇佑之外,其他四郡都没有守备军,常年被土匪响马祸害,民不聊生。
所以元祚要把穆旭东派去黎东收拾乱局,但太后担心他压不住心中复仇的恶兽,元祚才提出给穆旭东成一门亲事。选中之人便是秦栩。
至于为什么是秦栩,元祚说服太后的理由是,放眼满京城的贵女,只有秦栩能拿捏穆旭东。
太后起初不同意,但问过安和长公主后,便允了。
于是元祚上秦家提亲,把以上种种跟秦隽清说完之后,秦隽清便愤怒地撂下茶盏,回了他一句:“我女儿,不做局中注。”
元祚轻轻地叹了口气,“秦大人,你先别生气。今天难得清静,咱们慢慢说。”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秦隽清越想越生气,有些话干脆也不憋着了,“王爷打得好算盘!穆旭东原本是一头狼崽子,但被你们圈养在元都城三年,已经变成了一条疯狗!现在你们要放他回黎东重整山河却又怕他不听话,便拿我女儿当链子拴在他脖子上?!”
元祚再次叹息,温和地说:“秦大人!咱们今天不说这些。”
“好。不说朝局,不说黎东。那说什么?说说情义?”秦隽清嘲讽一笑,“王爷这双腿,是谁治好的?”
“秦姑娘对我的大恩,我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可以不报!自从我们一家进京以来,从中秋宫宴,到乞丐命案,再到码头遇刺案!几次死里逃生都是因为什么?王爷心里没有数么?”
“……”元祚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捏着。
秦隽清冷冷地看着元祚,问道:“我们在西南六年,逢年过节都有礼物从京城送来,借的是穆皇后的名义,其实东西都是王爷的吧?小毛竹扇子,各种泥塑,竹雕的风俗土物……王爷六年如一日往秦家送那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难道是为了拉拢我这个西南茶马道?!”
元祚依旧没说话,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
“我原本以为王爷跟余党之流是不同的。没想到……”你也算计姻缘利益和裙带关系的人。
秦隽清还有更难听的话要说,但这里是勤政殿,他尚有理智,及时收了口。
元祚勾了勾唇角,说:“秦大人骂的对,论情义,是我亏欠了秦姑娘。你怎么骂,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秦隽清皱眉落座。
“秦大人一家回京后,遭受各种暗害算计,究其原因,都是因本王而起。是本王没用……但是,本王想说的情义二字,不在我,而在秦姑娘和旭东两个人。”
“秦大人是明眼人,他们两个之间有情有义。穆旭东什么事都听秦姑娘的,秦姑娘对这小子虽然各种嫌弃,但重要的事情都会交给他去做。他们两个人……”
秦隽清再次站起来打断了元祚的话:“王爷,黎东是什么地方?!穆旭东回黎东将面对什么样的局面?我女儿嫁给他……如果有个万一,你,你们……总之,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元祚再次叹了口气,却伸手从书案上拿了一份卷宗,抬手递向秦隽清。
“这是什么东西?”秦隽清狐疑地起身,接过卷宗却并不打开。
“去年龙舟宴上,旭东被下了药,除了这种事情本王是一定要查的。但在查证的过程中发现了,跟旭东一起被下药的还有秦姑娘……这是审讯的几份口供,秦大人先看看,若有疑问,这两个人都活着呢,秦大人随时可以亲自审问。”
秦隽清听了这话如遭雷击。
去年端阳节的事情他一直在查却一点线索都没发现,却想不到还牵扯到了穆旭东。
想到自己女儿当时的样子,秦隽清捏着卷宗的手忍不住颤抖。
“王爷不如直接告诉臣,那件事情是谁做的。”秦隽清怕自己看过卷宗后会疯掉,所以他选择直接问。
“周。”元祚轻声说了一个字。
“宫里的?”若是工部的周和同,秦隽清觉得凭燕宾的手段不可能查不到什么。
“嗯。她的目的首先是斩断我与栩……秦姑娘的姻缘,然后再挑拨我与穆家的关系。”
虽然这个理由非常充分,但秦隽清心里还有一个疑问:“所以,王爷这是顺水推舟?”
元祚苦笑一声,问道:“秦大人的意思是我早就查到此事,等到现在才说出来是因为我已经拿到了监国之权,要利用这件事情胁迫你站队,强迫你答应这桩婚事?”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我不相信以王爷的手段,现在才查清此事。”秦隽清强压着心头怒火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如锅底。
“的确,在上次我登门拜访的时候,便已经查明此事。但秦大人没给本王机会。而当时本王也觉得这一桩婚事也不必太着急,可如今……本王不能等了——崔鹤明在鸣沙关吃了败仗!穆旭东若再不回黎东,巴赫沙尔便要兵临元都城下了!”
“什么!”秦隽清惊愕地起身,“崔鹤明号称神弩锁天,他每年用在城防的军费都过百万两白银,怎么可能轻易就败了?!”
“不是天狼关失守,是鸣沙关再次吃了败仗。崔鹤明已经亲赴鸣沙关,但他离开天狼关意味着什么,秦大人心里比本王更清楚。”
“……”天狼关若是失守,漠北铁骑只需五日便可直接打到元都城下。
秦隽清全身被冷汗浸透。
“秦大人,不是本王逼迫你一定要答应这门亲事。你回去问问秦姑娘,若是她不同意,这件事情就当本王从未提及。”
在国破家亡的灾难面前,儿女情长的确算不上什么。
可是秦隽清宁可自己提刀上战场,也不想把女儿的一辈子就这样交付出去。
“秦大人,这件事情不能拖太久……”
秦隽清把手里的卷宗放回书案上,拱手说:“臣这就回去跟内子商议,无论怎样,今晚都会给王爷一个答复。”
“好。”元祚点点头。
看着秦隽清消瘦的背影消失在大殿的屏风后,元祚像是被抽走了脊骨,整个人都瘫软在椅子上。
“王爷。”宁伯忙从帷幄后出来,“你没事吧?”
元祚抬手捂着自己的脸,闷声问:“宁伯,我现在是不是面目可憎?”
“圣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王爷是上天选定的人,不管是筋骨还是心志,都要经历非常的磋磨。王爷以天下苍生为念,元氏列祖列宗定然欣慰,天下苍生也定然会感念王爷的。”
宁伯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那些话根本没过脑子。他慌忙从元祚腰间的荷包里找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塞进元祚的嘴里。
元祚拿开手,看着头顶华丽的藻井以及狰狞的飞龙雕饰,自嘲道:“我终于,一点一点地,变成了我自己憎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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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隽清从宫中回家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益云堂。同云雎密聊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回自家。
他进门后也不去书房换衣裳,直奔内室找罗琉纾。他那锅底一样的脸色把燕夫人吓了一跳,忙找了个借口退出去。
罗琉纾握住丈夫的手,体贴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的脸色好难看。”
秦隽清舒了一口气,安慰地拍了拍罗琉纾的手,温声说:“打发人去南林苑,把栩栩叫回来。我有重要的事情问她。”
“好。”罗琉纾扬声把小蛮叫进来吩咐了,又握着秦隽清的手说,“你这副样子,是因为栩栩的事情吗?”
秦隽清把端阳节的事情在心里反复斟酌着,把周皇后算计秦栩和穆旭东的事情说给妻子听,生怕猛地说出来气坏了罗琉纾。
尽管他用了最委婉的措辞,也尽量缓着说。罗琉纾还是被气得摔了茶盏,想要骂人时忽然捂住了肚子。
“夫人!夫人!”秦隽清慌张地把罗琉纾抱起来送到床上,又一叠声的喊人去请云先生。
燕夫人听见动静急急忙忙赶过来,好一番折腾罗琉纾才缓过这口气。
那股恼恨的劲儿过去之后,罗琉纾从未有过的斗志被激发出来,她一手笼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攥着秦隽清的手,咬牙道:“我跟孩子都没事,夫君不必担心。我只想知道,这笔账……不,这个仇,要怎么报?我们要如何做,才能让周氏那个贱妇得到报应?”
“夫人只管安心养胎。”秦隽清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在想这件事了。
周皇后和工部尚书周和同以及整个周家,秦隽清一个都不想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