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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大驾光临,使寒舍蓬荜生辉,臣感激不尽。”何明珏拱手道。
“何大人,恭贺你乔迁之喜。”元莘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仆从。
随从把手中备好的贺礼送上。
何明珏拱手道谢,吩咐一侧的老仆:“七叔。”
老仆躬身上前接了贺礼,恭敬地说道:“四少爷,快请王爷和郡主家里坐吧。”
何明珏侧身抬手:“王爷,二位郡主,里面请。”
原本普普通通的一场暖房宴,因为监国王爷的驾临而变得别有深意。尤其是王斯年和陶缙二人,心中越发笃定何明珏前途无量,一定要跟紧他。
因为都是年轻人,原本就没有分男女席位。各家兄妹姐弟凑在一起合用一副榻几,每张长几上除了墨泉楼的招牌菜色,还有根据个人喜好预备的汤品,点心,茶水。
安排布置可谓极其用心。只是谁都没想到宸王会来,他的饭菜和茶点没有特别安排,罗诗筠把秦栩拉到一旁,悄悄问:“宸王殿下怎么安排?”
“他不能喝酒,上龙井新茶,红豆酥,马蹄糕,不要酥酪,不要雪莲羹,家里厨房备了鸽子汤,给他上那个汤品。”
罗诗筠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嚯!还是你了解他。不枉你们从小的情谊。”
“我……”秦栩心里一阵阵酸楚,但立刻给自己找到了借口,“我好歹给他诊过脉的,他那双腿能站起来有我一半的功劳,他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有道理,有道理。”罗诗筠按了按秦栩的手转身去安排。
秦栩扭头看院子里说说笑笑的众人,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不知道穆旭东在做什么呢?朝廷派他去幽郡和沧郡做什么守备军指挥使。可这两个郡连一个兵都没有,他这个指挥使能指挥谁呢?
鸣沙关失守,黎东最北面的幽郡惨遭铁蹄践踏,老百姓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守备军如何筹建?
朝廷连军粮都掺沙子,掺霉物,这幽郡沧郡守备军筹备的军饷粮饷又从哪里来呢?
梁双珹几次回头看秦栩,都见她呆愣愣的站在廊下,于是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起身走过来问:“姐姐,发什么呆呢?”
“哦,没事。”秦栩掩饰地笑了笑,“今儿的菜品你还喜欢吗?京都的菜色会不会不合你的脾胃?”
“菜很好吃。酒更好喝——”梁双珹悄声笑道:“不愧是罗浮春。我早就听姐姐说这罗浮春香醇甘冽,是京中第一美酒了。一直在宫中住着,自然喝不到,今儿姐姐满足了我的愿望呢。”
秦栩笑道:“今儿有十坛呢。等你回宫的时候,可以带两坛走。”
梁双珹调皮一笑:“那多不好呢。”
秦栩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就说带给太后娘娘尝尝。”
两个人都笑起来,引得席间的元祚回头看。
“走吧,我们过去坐。”秦栩拉着梁双珹入席落座。
这一院子里坐的十几个人,有四个是今科进士,其中还有一个探花郎,就算没考中的郁垚也是书香门第,云非池这样的小毛头也在陆翁学堂读书。
而这些贵女们,除了两位郡主,便是秦栩,郁槿宁和罗诗筠这样书香门第的姑娘,身份最低的燕墨羽也因身怀绝世武功而不容小觑。
元祚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身上扫过,心中甚是欣慰——这小小的院子里,映射着大玄朝辉煌的未来。
文人们聚在一起喝酒,行酒令是少不了的。
因为人多,酒令也杂乱,大家互相敬酒,分组行令,借着几分酒意,也没了许多规矩。
郁槿宁跟元莘,罗诗筠,梁双珹喝过酒之后,端着酒杯往秦栩这边来,走近后愣住了——秦栩居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姐……”燕墨羽端着酒杯过来,一声姐姐没喊出口就被郁槿宁给拦住了。
“别吵,她睡着了。”郁槿宁拉着燕墨羽又环顾左右找弄墨和画眉。
偏偏不知这俩丫头去忙什么,一个也不在跟前。
“我去给姐姐拿件披风。”燕墨羽放下手中酒杯,转身出门去马车上拿衣服。
元祚早就发现秦栩有些心不在焉,甚至闷闷不乐。再看席间众人,便猜着十有八九因为穆旭东。
秦栩能惦念穆旭东,元祚心中颇为欣慰,但欣慰之余又觉得自己像是被强行塞了一颗橄榄。
感情这东西,转个身就是另一条路。
秦栩其实没有睡着,她只是想闭上眼睛而已。
因为看见元祚,她就自然而然的想到穆旭东。想到穆旭东,她就恨元祚,同时又更替穆旭东愤愤不平。
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中的那杆秤已经偏向穆旭东。
或许就是现在——眼前的觥筹交错,笑语喧哗背后,有多少人食不果腹,衣不避寒?有多少人在血流沙场?
秦栩闭着眼睛,听着风声,笑声,行酒令的喧哗声,在心中肆意描摹穆旭东的模样。
心中有个念头油然而生,且越发疯狂。
她想去黎东,想离开这烟柳繁华地,去那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开辟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燕墨羽把一领披风裹在她身上,还轻轻地叫了两声:“姐姐。”
秦栩借着酒意装作没听见。
燕墨羽拿了两个靠枕垫在她的背后,让她更舒服一些。
院子里的人,除了滴酒未沾的元祚之外,都有些醉了。
陶缙直接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燕霖靠在云非池身上,唠唠叨叨不知说些什么。
王斯年拉着何明珏对诗联句不撒手,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来。
罗良逸、郁垚被元莘拉着行酒令。
梁双珹则爬上院子里的老桃树上,说要折一些桃花拿回去插瓶。
罗诗筠虽然有些头晕,但强行撑着照顾众人,吩咐人去厨房做酸辣汤醒酒。
元祚环顾一圈儿,笑了笑站起身来,对罗诗筠说:“辛苦罗姑娘照顾大家,本王还有些庶务,要先行告辞了。”
罗诗筠忙说:“酸辣汤立刻就好了,王爷吃一碗再走也不迟。”
“多谢姑娘好意。本王还在用药,云先生一再叮嘱忌辛辣。明珏也醉了,我就不跟他打招呼了。罗姑娘替本王说一声吧。”元祚说着,又看了一眼秦栩。
她裹着一件鹅黄贡缎披风靠在藤编矮榻上睡着,肩上落着片片桃花瓣儿,若是入画,便是一幅醉人心神的碧桃春睡图。
罗诗筠看着元祚依依不舍的目光,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怒气。环顾左右,众人皆醉,罗诗筠便忍不住问:“前日我读闲书,看见一句话,甚是不解。不知王爷可否赐教?”
元祚抬手指了指门口:“罗姑娘请讲。”
罗诗筠一边送元祚往外走,一边说:“前朝太祖高皇帝说,平生所爱,唯曹氏一人。但曹氏至死没入后宫。你说,这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爱,还是因为至爱而放开了手?”
元祚愣了一下,方轻笑道:“原来罗姑娘喜欢读史书。”
罗诗筠自嘲道:“祖母在世时,常教导我和栩栩,女子更需读书明理,不仅为相夫教子,更为自己活个明白。如今,我读书到此处,反而越发糊涂了,真是奇怪。”
“罗姑娘冰雪聪明,糊涂一说不过是关心则乱。前朝太祖高皇帝跟曹氏的事情我说不清楚。但以己度人,我猜,应是不忍心爱之人陷入肮脏的泥潭罢了。”
“世人眼中的无上荣华,对王爷来说,便是泥潭吗?”
说话间,二人已经出了大门,元祚在自己马车前站定,回头看着罗诗筠的眼睛说:“荣华还是泥潭,因人而异。她至情至性,不应该沾染那些龌龊肮脏。”
罗诗筠躬身说:“多谢王爷指点。”
“嗯,回去吧。”元祚扶着阿林的手臂缓缓登上马车。
罗诗筠看着渐行渐远的车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四月初,何明珏跟罗诗筠的婚事定了下来。秦隽清受何筱田所托,以男方长辈的身份替何明珏操办订婚事宜。许久不出家门的罗琉纾也挺着大肚子回了娘家。
秦栩原本是想留在家里,但又不放心罗琉纾大着肚子出门,便梳洗打扮了随行。
罗家在京城根基深厚,罗诗筠的纳征礼比秦栩的还热闹。秦栩原本是担心元莘会来闹,但大长公主府只送了丰厚的贺礼过来,元莘没有露面。
然而秦栩并没有因此而清静下来,因为她无意间听见了罗良逸跟罗中正幕僚的对话。
“公子,这是黎东来的八百里加急,穆指挥使跟沧郡太守失去联系七日了!这……这样的大事不能瞒着,一定要让老爷知道!”
“今天是姐姐纳征的大吉之日。父亲正在招待宾客,这个时候把这消息送进去,胡先生是想炸了罗家,还是炸了整个朝堂?”
“老爷早就吩咐过,但凡跟黎东有关的军务,必须第一时间让他知道!”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一定是先送到宫中的,父亲只是兵部主事,上头还有兵部尚书压着,他就算是现在就知道,也不能立刻调兵遣将。”
……
秦栩转身靠在廊柱上,心跳如雷。罗良逸跟胡师爷后面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楚了,她的心里只有一句话:穆旭东失联……
黎东驻军,从穆虎臣到孙茂润,从白萧夜到穆旭东,为何都逃不过“失联”的魔咒呢!
弄墨前前后后转了几圈才从小书房的后廊子下找到秦栩,忙紧走几步赶过去问:“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这儿的风有些冷,你……你手好凉,咱们去太阳底下晒晒……”
秦栩被弄墨扶着走到阳光下,被太阳一晒,堵在心口的阴郁散了几分。
“弄墨,母亲呢?”秦栩问。
“夫人跟舅太太在一处呢。英国公夫人,宁阳候夫人都在里面。”
“你去跟表姐说,我有点是先回去了。让她费心照顾好母亲。”
“好。姑娘在这里等着,我去叫画眉来。”
一刻钟后,秦家的马车悄悄离开罗家,行驶在喧嚣的街道上。
车内,画眉问秦栩:“姑娘,我们回家么?”
“不回。现在街上随便转转。”秦栩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听着街上的喧闹声。
“那……要不要去碧桐轩坐一会儿?”画眉又问。
“不去。”
画眉以眼神询问弄墨,姑娘这是怎么了?
弄墨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
马车里安静下来,秦栩似是睡着了,忽然一个晃神坐直了身子,问:“前面是哪里?”
外面赶车的老钟回道:“姑娘,前面是集贤街。再往前走就是宸王府的后门了。”
“拐弯儿,往南。”秦栩说着,又闭上了眼睛,低声说,“去穆府。”
弄墨愣了一下,看向画眉。画眉欠身出去对老钟说:“钟叔,咱们去穆家。”
穆旭东去沧郡时带走了徐灏和申淮。
偌大的冠军侯府只剩下周叔一个人。秦栩怕他年纪大了,有个好歹没人照应,便让云雎在城郊义庄选了两个四十多岁的人过来陪他。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之际,周叔每天都忙着耕种。
穆家前后五进、东西三跨的府邸加上五六亩地的后花园,都被他种满了各种菜蔬和果子,入目苍翠碧绿,生机勃勃。
周叔听说秦栩来了,依旧是一路小跑过来迎接。
“秦姑娘来了!老奴有失远迎,失礼了失礼了……咦?姑娘这脸色怎么这样差?”周叔看向弄墨,“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叔,没事。”秦栩笑了笑,“今日我表姐订婚宴,吵吵闹闹地弄得人头疼。我偷偷跑出来,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坐一坐。”
“哦,哦……”周叔自然不信这话,但还是不好多问,只说:“姑娘,那边院子里的梨花开得正好,您去那儿坐坐,晒晒太阳。我炉子上炖着红豆粥,去给您盛一碗来。”
“多谢周叔。”秦栩随着周叔进东跨院,在一棵繁茂的大梨树下落座。
阳光穿透繁茂的梨花落在她身上,光影斑驳,宛如星星点点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