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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旭东压着嗓子骂道:“我说,裴泓你他娘的给小爷闭嘴!我小时候那点丢人的事儿,都让你抖搂干净了!”
有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又被同袍训斥:“悄声些,引了狼来,把啃得骨头都不剩。“”
“呸!爷就是吃人的狼!怕个屁!不管是狼虫虎豹,来了直接宰了扛回去下酒。”
“快闭嘴吧!你当是打猎来了?”
大家一个挨一个,贴着崖壁缓缓地挪动,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脚下的路渐渐阔朗起来,又走了一刻钟便是一片长满野草的坡地。
“好了,大家在这里稍事休息。”穆旭东抬头看着夜空中稀疏的星光,“一刻钟后再出发。”
“小侯爷,水。”徐灏把自己腰间的水囊递给穆旭东。
穆旭东接了水囊,仰头喝了两口还给徐灏,又问申淮:“你小子目力异于常人,往那边看——看到什么没有?”
申淮顺着穆旭东指的方向仔细看去,但见灯火点点,似是一片营地,于是欣喜的问:“主子,那里就是敌营了?!”
穆旭东的手指往右移了寸许,又说:“你在往这边看,有没有一个狭窄的弯道从山梁绕过去?”
“是的,主子。那是通往沙北的路吗?”
穆旭东笑了笑:“不,那条路通往阎罗谷。”
这次,穆旭东带着这支小队深入敌后,本就是配合与沙北正面交战的严左安。
严左安是崔鹤明麾下战将,带领一支两千人的骑兵,最擅长打突击战。
他只有两千人,且不擅长持久战,这次被崔鹤明到沧郡来是救急的。
春天已经到了,沧郡百姓要耕种,沙北鞑子还虎视眈眈。若不能一举把这些豺狗赶出去,沧郡耕地荒芜,一郡百姓将陷入绝境。
于是穆旭东跟严左安商议了这条偷袭之策。
穆旭东带人绕到敌营背后放火,严左安在正面夜袭。前后合力把敌军赶进阎罗谷,然后再用火攻,烧死这些狗日的。
这个计划很简单,也很常见。
但事有特殊,沙北鞑子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他们驻扎的地方是一个葫芦口。
入口狭窄,易守难攻,后撤的路却宽敞地多,一侧还有一处峡谷可以安排伏击。
若非穆旭东知道这处断崖可以绕到敌营后方,那么夜袭就完全是空想。
月上中天。
穆旭东带着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阎罗谷。
这里碎石杂陈,灌木丛生,是最好的伏击之处。
“裴泓,带着你的人在这里藏好。”穆旭东说。
“大人,让岑胜留在这里,属下要跟你去……”
穆旭东,皱眉问:“啧,小爷还管不了你了?”
“不是,我……”
“那就闭嘴。从出发那一刻起,我的话就是军令。军令如山,你不知道?”
裴泓扁扁嘴巴:“是,属下遵令。”
“岑胜,带上你的人,跟我走。”穆旭东抬头看了看夜空中正北方的那颗星子,从草丛里爬起来,踏着月色往西行。
裴泓伏在草丛中,仰视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心中敬意油然而生。
他是听着冠军侯的传说长大的,穆氏儿郎被神化的英勇无敌已经融入他的血脉中。以至于他忘了,再强的人也是血肉之躯。
三个时辰后,看着阎罗谷中的数千具尸体时,裴泓并没有胜利的喜悦,而是恨不得自刎谢罪。
东方日出被山谷中的血色映照得分外艳丽。
一身血污的岑胜看着呆愣成一尊雕像的裴泓,咬牙道:“裴泓,你且听从军令守在这里,老子要去找大人了!”
裴泓陡然回神,冲上去抓住岑胜的衣领,骂道:“岑胜,你个混账王八蛋!你居然让大人只带两个孩子深入敌营……你,他娘的……嗷——”
岑胜一拳打在裴泓的肚子上,愤怒让他满是血污的脸分外狰狞:“滚!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个娘们儿一样……老子去找大人,天黑之前找不到大人,我就以死谢罪!”
被打倒在地的裴泓按着腹部的刀伤——岑胜这个瘪犊子心狠手黑,明明看到了他染血的衣袍,一拳精准的打在伤口上。
剧烈的疼痛让裴泓心清神明。
他艰难地爬起来,看了看身边负伤的兄弟们,问:“我们还剩多少人?”
一个浑身是血的兄弟回道:“大人,咱们一共一百三十二名兄弟,死了三十七人,重伤不能动的四十二人,余者都是轻伤。”
“剩下的人分成两组,一组留下来照顾伤者,一组跟我去找大人!”
穆旭东和徐灏申淮三个人在战场失踪,崩溃的不仅仅是岑胜和裴泓两个人。还有被崔鹤明派过来的严左安。
虽然自从穆虎臣死了之后,崔鹤明跟穆鸾歌和离,但崔鹤明以及手下主将有一个算一个,都曾经是穆虎臣的爱将。
穆氏三代男儿都死在战场上,只剩下穆旭东这一根独苗,他若是再死了,穆氏就绝后了!
严左安觉得自己就这么回天狼关,就算崔鹤明不杀他,他也会被同袍战将的冷眼杀死。
或许他还没回天狼关,就被黎东百姓的唾沫淹死了。
“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话,严左安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同时,一封密报被快马加鞭送往帝都城。
明日是为大行皇帝送葬的大日子。
国丧非比寻常,整个帝都城的街道,都挂满了白色帐幔,各家店铺门前都挂起了白底黑字的灯笼,管线丝竹之声早就禁了,青楼楚馆也都关门歇业,还有那些开了红花的树也被白绫子给裹了起来。
一匹快马飞驰而来,穿过神武大街直奔皇宫。
“陛下!陛下……”靳春急匆匆的跑进奉先殿,打断了正在给大行皇帝灵位上香的元祚。
“怎么了?”元祚皱眉问。
“沧郡急报!”靳春气喘吁吁地递上一个匣子。
元祚神色一沉,把手中三炷香递给旁边的宁伯,接过了匣子。
从常规意义上讲,这是一封捷报——严左安和穆旭东合围沙北骑兵,夜袭加火攻,大获全胜,不但取了敌军主将萨哈努的脑袋,还全歼敌军四千骑兵,获得战马一千多匹。
但捷报最后的一句话,却让元祚的脑袋嗡的一下,眼前一阵眩晕。
沧幽两军指挥使穆旭东战场失踪。
元祚盯着捷报上的“火攻”二字,明白所谓失踪的意思差不多等于被烧成了焦尸或者灰烬。
“皇上?皇上?”旁边主理丧葬事宜的裕王看见军报上的“大捷”字样,还以为新君被这突如其来的胜利高兴杀了,忙关切的唤了两声,“大捷啊!先帝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
元祚从晕眩中缓过神来,吩咐道:“朕有要事,这里先交给裕王。”说完,便伸手去扶宁伯。
宁伯忙抬手架住元祚的手臂,低声劝道:“皇上虽然为先帝英年早逝而悲痛,也该保重龙体。”
一句“英年早逝”像是一把刀戳在元祚心口。他忽然推开宁伯,疾步往外走。却因为晕眩加双腿无力,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
“皇上小心!”恰好站在最前排的秦隽清离的最近,忙伸手搀扶。
元祚看清秦隽清的脸,忽然想到另一个人,心口一阵绞痛。
秦隽清看着元祚青白的脸色,忙问:“皇上身体不适?要不要传太医?”
“不用。”元祚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秦爱卿,罗爱卿,朕有要事同你们商议,随朕去勤政殿吧。”
自从韩青峰被下了刑部大牢,曾梁便一病不起。元祚有心收拾这些借病撂挑子的老东西,还没腾出手来。再者,曾梁在家养病,刚好兵部的事情落在罗正平头上。
秦隽清和罗正平二人对视一眼,跟着元祚出了奉先殿。
元祚的腿疾虽然痊愈,但最近身体着实撑不住,在宫中来来往往基本都靠肩舆。
勤政殿内,靳春看着小太监奉上香茶,手中拂尘一摆,带着人退下。
“二位爱卿,出事了。”元祚把手中的捷报递到秦隽清面前。
秦隽清看完后,只觉得透心凉——他可怜的女儿,还没出嫁就要守寡吗?
罗正平看秦隽清的神色,焦急地扯过捷报。
“这……怎么又是失踪?!”罗正平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失踪”二字,成了黎东战场上无法醒来的噩梦了。
“他们用了火攻……”元祚以手肘撑着桌案,“秦爱卿,是朕对不起你。”
“皇上……”秦隽清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皇上,皇上……”靳春的声音在殿门外传来,“沧郡来的八百里加急!”
“还啰嗦什么?!快呈上来!”罗正平心里着急便顾不得君臣之礼。
沧郡来的急报,若非战事便是跟穆旭东有关,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总归都是大事、要事、急事!
靳春又拖着一个匣子跑到元祚跟前。
元祚这回连接匣子的勇气都没有了。生怕这封急报说,穆旭东的尸体找到了……
靳春见元祚不伸手,忙打开匣子,拿出军报双手呈上。
“读。”元祚按着桌案,低声说。
靳春展开军报,立刻说:“皇上!找……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是穆小侯吗?”
“是啊,可……穆小侯重伤昏迷?沧郡太守李凌说,穆指挥使中毒昏迷,沧郡没有好医好药,请求皇上从京都派太医过去……”靳春读完之后,双手把李凌的急报放到书案上。
“派云雎……”元祚看向秦隽清,“不,秦大人,朕安排二十名健龙卫保护秦姑娘去沧郡。”
“皇上,小女她……”秦隽清只觉得自己苦不堪言。
元祚按着书案站起来,沉声说道:“此事非她莫属。秦大人,朕又欠你一次。”
秦隽清此时此刻很想说,他想退婚,反正从一开始他就不想要这门亲事,穆旭东死了,婚事作罢,从此秦家跟穆氏再无半点瓜葛。
但这话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说不出口。
退婚的话在元祚面前说不出口,让女儿去沧郡的话,回家后也说不出口。
秦隽清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从勤政殿出来,罗正平同秦隽清并肩而行,低声说:“子逸,我与你一同走,先去看看我妹妹。栩栩那边……我帮你说。”
秦隽清苦笑摇头:“舅兄不必担心。栩栩是深明大义的孩子,我只是心疼她……”
罗正平推及度人,心想若是何明珏此时出事,自己家里又该当如何?
于是叹道:“也不知道穆旭东中的什么毒,我家中还有些滋补的药品,等我回去叫人收拾收拾一并送来,或许有一二用处。”
听了这话,秦隽清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
秦隽清今日回到家里,破天荒没有先去夫人房中看小儿子,而是进了书房找燕宾。
燕宾听完秦隽清的话,沉默了好半晌方才叹了口气,说:“中毒昏迷……这么说还有一线生机。咱们姑娘的医术越来越精湛,东翁,事不宜迟,赶紧安排人手吧。”
看秦隽清沉默不语,燕宾躬身提醒:“圣命难违啊,东翁。”
秦隽清长叹一口气:“一定要她走这一趟的话,自然是越快越好。”
“中毒?昏迷?”秦栩听闻穆旭东的事情,有一瞬间的恍惚。昨天她还给这人写回信,怎么今儿就八百里加急送信来说他重伤?
“皇上的意思是让你去一趟。为父原本想替你推了的,但你们有婚约,这个时候你若是不去……”
秦栩不等秦隽清说完便站起身来:“我当然得去。我许久没骑马了……还是坐船吧。燕先生,劳烦你打发人去码头告诉翟青,我要一艘快船,今夜就走。”
“好,姑娘放心。”燕宾起身出去叫了自家儿子来,吩咐他立刻去码头送信,又回自己院里,让燕夫人收拾行装,他要亲自跟着秦栩去沧郡。
燕墨羽听说秦栩要去沧郡,立刻要跟着一起去。
画眉和弄墨两个丫头也要跟着,被秦栩按下了:“沧郡又穷又乱,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两个在家里照顾好母亲和弟弟,就当是心疼我了。”
“姑娘出门在外,总要有个服侍的人。”画眉做最后的挣扎。
秦栩正色道:“宋娘子和冬雨都在那边。再说了,我是去救人的,不是去游山玩水的。还有,这事牵扯军中机密,不能张扬。我悄悄地走,你们两个留下来也算替我打掩护。”
画眉瘪了瘪嘴巴,乖乖地把一包袱衣服交给燕墨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