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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喽啰带着人举着火把一路往东,循着灌木丛中人走过留下的痕迹寻找。
众人走了约莫二里路,忽然有人说:“你们闻到什么气味了吗?”
另一人沉声说:“是血腥味!大家小心了。”
小喽啰一脸凛然正气地看着众人,说:“诸位不要慌,我可以先去探查一下,但我一个人去的话,若有情况,怕难以逃脱,还得有几个人同我一起。”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五六个人先后站出来,说愿意同去。
小林子便朝着留下来的人说:“诸位在此等候,若有危险,我们必会回来报信。”
之前被小喽啰叫盛林叔的人忽然爆喝一声:“怕个球!我们跟着一起过去,大家小心些就是了。”
有人犹豫着附和:“说的是,我们一起过去。”
也有人忽然慷慨仗义起来,大声说:“对,人多势众,大家拧成一根绳,生死与共。”
于是大家各自攥紧了兵器,前靠肩背靠背,小心翼翼往前走。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走在前面的人喊道:“快看!”
众人循声望去,方圆几丈内,杂草扑倒,灌木被削,泥土和青草都被染成了褐红色,其中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堆起一丈多高的尸体。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胆小的双腿打颤,险些厥过去。
“我滴个娘哎……这,这……”
“他们是故意把尸体堆成这样的……”
面对眼前血腥惨烈的场景,有人恐惧地抱着脑袋喃喃自语,有人悲痛地蹲下身去哭泣,还有人挥着兵器发狂——
“出来!给老子出来!”
“躲躲藏藏算什么男人?有种给老子滚出来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是啊!有种出来干一场!”
“嗖——”一支利箭破空而来,钉在叫嚣的人身边的树干上,箭头钉入树干,箭羽犹自震颤铮鸣。
风声中夹杂着枝叶晃动的沙沙声,那是人拨开草木在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声音。
一个身穿鸦青色绣五彩飞蟒的高大男子,悄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怀中抱着一柄黑黝黝的刀鞘,鞘中宝刀不可见,只见刀柄镶嵌的一颗东珠,在火光中闪烁着莹莹华彩。
龙泉看着面前众人,犹如看着一堆尸体,冷笑道:“尔等不过是笼中鸟,瓮中鳖,竟还不知死活地叫嚣,真是可笑。”
盛林顶着窒息的恐惧,喘息着问:“你……你是谁?你不是锦州郡的守备军!你是什么人?!”
龙泉冷笑道:“吾乃正五品健龙卫副都知龙泉是也。”
“健龙卫?!”盛林又看了一眼堆成小山的尸体,闭了闭眼睛,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龙大人!我们落草为寇也是被逼无奈啊!我们只是为了活下去啊!求大人给小人一条生路!小人愿意为国效力,愿意带功立罪,去杀了勾朔那只老狗!”
龙泉:“勾朔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自然有人杀他,你想去,怕是没有机会。”
“什……什么?”人群中有人听出这话不一样的意思,狐疑地看着同伴。
“不妨告诉你们,穆指挥使已经攻占了你们山寨,勾朔如今连自己家的门都进不去了。”龙泉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的弹丸来用力抛到空中。
“啪”的一声,弹丸在空中炸开,一道红色的在黑夜中特别耀眼。
随后,山寨方向的上空也炸开一朵红色的光。
两颗信号弹一前一后,一呼一应。印证了龙泉的话。
下一瞬,更多的人哗啦啦跪下,哀声央告着:“大人!我们是真心投诚啊!”
龙泉看着这些土匪一个个都跪下,方说:“真心投诚的话,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请大人吩咐!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是啊,请大人吩咐!我们一定把差事办好!”
龙泉冷笑道:“不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们若真心投诚,就去捡些干柴过来,把这些尸体都烧了吧。”
众人皆愣住,其中胆子大的开口问:“大人!这……他们已经死了,为何还要挫骨扬灰?”
龙泉冷笑一声,问道:“怎么,这里面有你的亲人?你要给他收尸?要给他修坟立碑,生怕朝廷查不到他是土匪,杀戮过百姓,强奸过良家女,甚至私通沙北,卖国求荣?”
“不,不不……小人不是那个意思,小人错了!大人莫怪!小人这就去捡干柴!”
“小人也去!”
“我也去!”
说话间,跪了一地的人一哄而散,各自举着火把捡柴去了。
龙泉朝着身侧比了个手势,几道身影消失在树林里。
之前秦栩往罗浮春里放毒的时候,龙泉曾经提出异议,说既然龚和他们已经投诚,誓死效忠,为何不能给予信任?
当时秦栩只说了一句话:“在这一百多个人里,若是有一个是勾朔派来的奸细,五千守备军和穆旭东的命便都没了。”
这一仗是一场生死冒险,秦栩可以接受战败,但不能把穆旭东的命交到那些杀人放火的土匪手中,即便他们已经投诚,也不行。
所以,当这些口口声声说要改邪归正为国效命赴汤蹈火的人,一哄而散各自去捡柴时,龙泉让手下的健龙卫分头去监督。
若有阳奉阴违,趁机逃跑者,格杀勿论——空地上那一堆尸体便是这样来的。
果不其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先后有健龙卫拎了尸体回来。
龙泉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世上总有自作聪明的人。
与此同时,被挡在山寨门外的勾朔,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整个山寨。
“姓穆的!你给老子滚出来受死!亏你还是名门之后!居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算计老子!姓穆的,有种你滚出来!我操你祖宗!!”
“嗖——”
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迎面而来。
勾朔急忙躲闪,一支利箭擦着他的耳朵钉入身后的老树上。
勾朔这才看清山寨门楼上站着的那个人。
他身形高大,头顶几乎顶着门楼的屋顶,站在高处低头看着自己,像是天神睥睨着卑微的蝼蚁。
穆旭东凉薄地叹了口气,语气十分平静:“勾朔,识相的话,自己乖乖把自己绑起来,别让我费事儿。或许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痴心妄想!你他娘的有种给我下来……”勾朔话没说完,在看见穆旭东再次拉弓搭箭的时候自觉闭上了嘴,并躲在了一个彪形大汉的身后。
“大当家的!别怕!”彪形大汉手里举着一个厚重的盾牌,有恃无恐的样子。
穆旭东冷笑,手中铁弓缓缓拉满。
“勾朔,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穆旭东冷声说道。
“穆三!你他娘的有种就放箭!我要是求饶害怕就是你孙子!”勾朔躲在壮汉身后,顿时有了底气,又开始扯着脖子骂脏话,像是决意要激怒穆旭东。
穆旭东果然被激怒了,弯弓如满月,然后陡然松手——嗖!利箭以闪电的速度射出去。
“砰!”利箭穿透了壮汉手里的盾牌,直接钉入他的眼睛。
“啊!啊啊——”壮汉倒在地上,嘶声哀嚎。
门楼下的土匪都吓破了胆,有的开始逃窜,有的把手里的盾牌叠加在一起,还有两个重义气的去拉壮汉。
竟没有人发现夹杂在人群里的勾朔偷偷地溜走了。
“降者不杀!”穆旭东喝道,“违抗者必死!”
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别听他胡说!我们这些人手上都有人命!降了就要去吃牢饭!被流放!被砍头!生不如死!”
这话大大的鼓舞了土匪们。那些活动了心思想要投降像的,一想到自己过去做的那些事,投降的心思顿时散了个干净。
穆旭东冷声喝道:“放箭!”
几百名弓箭手一起松手,箭矢如雨点落下。
山寨门楼下的上千土匪顿时倒下小半,中箭的多半没死,哀嚎的,怒骂的,打滚的,逃跑的……乱成一锅粥。
不过这些勾朔都不关心了,他正带着几个心腹兄弟仓皇逃命。
一路挣命般的奔逃,直到哀嚎嘶喊的声音听见,确定没有人跟上来,勾朔方长吁一口气,靠疲惫的靠在一棵大树上。
心腹甲解下腰间的水囊,体贴地说:“大当家的,喝口水吧。”
勾朔接了水囊喝了两口又还给那人,又怒声骂道:“我草他姥姥的穆老三!居然抄了老子的底!等老子缓过这口气来,我一定要剁了他!”
心腹乙蹲在勾朔面前,推心置腹地问:“大当家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整个栎山除了背叛的便都是穆三的人,我们不能久留。咱们必须想个办法离开栎山,最好离开黎东。”
勾朔冷笑道:“放心。老子的命且值钱呢!他们绝不会让老子落在穆老三的手里。”
心腹甲建议:“大当家的,不如我们先去雍乐郡城,宣公子在那里有店铺生意,我们去找他帮忙。”
心腹丙立刻附和:“对!宣十一少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还通着海外。他一定有办法助我们离开。”
“不,雍乐郡的管聿是个怂包软蛋!此时咱们被穆旭东抄了老底的事情肯定传到他耳朵里了。保不齐这老小子为了自求活路,就把老子卖了。”
勾朔抬手抹了一把脸,终于下了决心:“我们去沧郡!俗话说灯下黑,这个时候沧郡是最安全的。”
心腹丙连连摇头:“可……去沧郡至少四百多里路呢,我们身上没盘缠,怎么走?”
“我自有办法。”勾朔歇息了一会儿,攒了力气,起身说,“走,天亮之前我们必须走出这片山。”
·
穆旭东用了三天的时间,把栎山土匪窝都翻了个遍。把土匪窝里的两万三千四百二十七人都登记造册,死了的,活着的分开,活着的又把受伤被俘的和主动投降的分开。
拍了拍面前厚厚的一摞花名册,他叹了口气,对龙泉说:“除去死了的和重伤的,还有将近两万人,别说锦州郡的大牢了,恐怕连府衙的院子都能装满。”
“而且勾朔这孙子,居然没屯粮!这些人吃饭都是大问题——锦州郡的粮仓本来就是空的!老百姓都吃不上饭了。”一想到这事儿,穆旭东就觉得火大。
龙泉也觉得这些人太多,但“这些事情我也不懂,小侯爷还是跟魏大人商量吧。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让管聿配合我们,搜查勾朔行踪。”
“嗯,管聿跟勾朔沆瀣一气,他不包庇窝藏就不错了。雍乐郡那边还得我自己派人去查……咱们出来几天了?”穆旭东靠在椅子上算时间——这几天他忙得日夜颠倒,脑子都木了。
龙泉使力不使心,头脑一直保持清醒:“第六天。”
“嗯,把这里交给吉皋,叫上龚和他们跟咱们一起回。”穆旭东心里算着时间,不能等龚和等人体内的毒发作。
龙泉也想到罗浮春里的慢性毒药,冷笑道:“据说,龚和的一百二十人里,三人战死,七人不知所踪。剩下的一百一十个人里,也保不齐还有心怀异心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穆旭东也因此而犯愁。
他不能把这些投诚的人一杆子打死,但又不能全然相信他们。甄别的过程真是烦透了。
“我们需要人手。”穆旭东沉声叹道,“若是四年前,这些人我一个不用,但凡手上沾了人命的,就算不死也是众终身监禁,或者送去做苦役。但现在,我需要有人上战场,需要他们去打沙北。”
对此,龙泉并没有异议,沉默片刻后,他说:“小侯爷的难处,皇上必会体谅的。”
提到皇上,穆旭东回头盯了龙泉片刻,但没说话。
作为天子近臣的龙泉,名义上是为了保护秦栩而来,但他怀里是否揣着天子密旨?谁知道呢。
想到元祚,想到京都城,穆旭东便想到悄然进京的姐姐穆鸾歌。
算算时间,她应该到京了吧。
元都城外宫津港,一艘货船缓缓靠岸。
码头上立刻有人来接应,清点货物,交接账册,准备卸货。
片刻后,翟青亲自登船,急匆匆进船舱,接了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出来,然后亲自带人护送她进了京都城。
冠军侯府的院子里,瓜果飘香。老管家周叔正盯着瓜架子上一个个鲜绿的胡瓜琢磨着,该用什么法子保鲜,才能把这些胡瓜送到秦姑娘那里去。
圆滚滚的曾亘呼哧呼哧跑来,喊道:“周爷爷!周爷爷!有客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