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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寒玉看见嘉平,心头涌上阵阵酸楚,弯腰把小家伙抱了起来。
穆旭东朝身后招手叫过一个人来,又看了一眼龙泉,说道:“粮草药材的事情交给龙副都知和关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城。”
“是。”副将关遥拱手领命。
龙泉也劝秦栩:“秦姑娘连日赶路,热水都喝不上几口,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你赶紧进城去喝口热茶吧。”
“有劳。”秦栩向龙泉微微欠身,便带着嘉平等人随穆旭东进了绥宁城。
一路走来,入目都是断壁残垣,简直惨不忍睹。
秦栩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样的场景。
到了崔鹤明的灵棚,秦栩摸了摸嘉平的脑袋,说:“去给你父亲磕头。”
宁伯在进门的时候就给孩子披上了孝服,嘉平早就哭肿了眼睛,但此刻却一脸严肃,眼泪直含在眼睛里打转。
他上前去跪在纸钱盆前面的蒲团上,忽然开口嚎啕大哭:“爹爹!嘉平一直在等你来接我啊……”
秦栩点了三根香,上前朝着崔鹤明的灵位拜了拜,说道:“崔帅,我们素未谋面,更没有什么交情。我这次来无非是替郡主接你回去的。你是英雄烈士也好,你是负心薄情也罢,你若在天有灵,便保佑嘉平健康长大。至于国仇家恨,还有你跟郡主之间的恩怨,你自己托梦给她吧。”
嘉平已经跪在地上哭哑了嗓子。梁寒玉上前把孩子搂在怀里说:“别哭了。在仇恨面前哭是没有用的,擦干眼泪,好好长大。便是对你父亲最大的慰藉。”
嘉平没见过梁寒玉,但此时有个人能把他搂进怀里,对小孩来说就是最大的关怀。
“好了,不哭了。”梁寒玉看嘉平止了哭,开始抽泣,便回头看秦栩,“你管管孩子。我也不会哄啊。”
秦栩摸了摸嘉平的头,柔声说:“嘉平是大孩子了,你在这里哭一哭可以,回去见着母亲,可不能这样了。”
“姑姑放心……我,我不在母亲面前……哭。”嘉平抽噎着。
秦栩又说:“好孩子。以后你父亲在天上看着你,舅舅在身边保护你。嘉平什么都不会缺的。”
“我长大了,也要保护舅舅和……和舅母。”
秦栩愣了一下,面颊微微发烫,而舌尖却泛着苦味。
“好了,你们连日赶路,肯定困乏至极,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好好地睡一觉。”梁寒玉抱着嘉平出了令堂。
守灵棚的副将想留下嘉平为崔鹤明守灵。但又想到这孩子可怜至极,刚出生父母就和离,跟着母亲过了几年苦日子,如今逝者已去,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呢?
崔鹤明的这座帅府同样遭遇了战火的洗礼,副将们为了给主帅停灵才日夜收拾出几间屋子来。
秦栩和梁寒玉也没地方可以去,只好在四壁黢黑,还散着焦糊味道的议事厅里暂坐。
穆旭东吩咐人赶着收拾了两间屋子。画眉等把秦栩随身用的铺盖用具等铺设好,又叫人烧了热水。
秦栩让画眉先带嘉平去沐浴,梁寒玉问及穆鸾歌如何,秦栩没有瞒着,把她中毒的事情跟梁寒玉说了。
“怎会这样?!”梁寒玉又急又痛,还没来得及多说,便见申淮慌张地跑进来。
“怎么了?”穆旭东皱眉问。
“主子!鞑子又打过来了!”申淮喊道。
“大姐,劳烦你照顾一下栩栩。”穆旭东立刻起身,拿了自己的佩刀就往外走。
“等下!我去会会他们!”梁寒玉抬手按在秦栩肩上,“栩栩,我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我要去杀几个鞑子,一泄心头之痛。”
秦栩红着眼说:“大姐,你也要替我多杀几个。”
“我也去!”燕墨羽喊道。
梁寒玉摸摸燕墨羽圆嘟嘟的脸蛋儿,低声说:“乖,你留下来保护栩栩。”
秦栩忙说:“不用。我身边有健龙卫在,再说,这里是崔帅的停灵之地,我相信兄弟们会誓死守护的。”
“好,那姐姐就带你去撒撒欢儿。”梁寒玉揽着燕墨羽的肩膀,大步流星的出门去。
弄墨担心地问:“姑娘,阿羽这性子……她不会有危险吧?”
“没事,穆旭东每次见着她都会过几招,两个人虽然都互相看不顺眼,但实际上穆旭东也是在是教她。何况阿羽的功夫本来就极好,纵然没有杀敌的经验,但自保是没问题的。”秦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姑娘说的是。以后咱们要在黎东长住,阿羽多一些对敌经验也是好的。”弄墨此时恨不得也会些功夫,纵然不能上阵杀敌,能护住主子也是好的。
秦栩:“索性无事,我们去沐浴更衣,然后弄些吃食。”
一个时辰后,秦栩看顾着嘉平吃了饭,让宁伯带他去歇息。自己则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姑娘要做什么?”画眉纳闷地问。
秦栩打开一个装杂面的袋子,打算做些面饼。
“姑娘,让奴婢来。”弄墨忙拿了面盆来抢着做事。
秦栩又吩咐画眉:“你去找个人问问城外是什么情况。”
画眉答应着出去,很快便回来了。
“你去没去?这么快回来了?”弄墨扫了画眉一眼,继续低头和面。
“门外有龙大人的手下,我让他们去问了。”画眉说着,卷起袖子来帮秦栩洗菜。
秦栩指了指案板上的一块肉说:“你把那块肉剁了,给他们做点肉饼吧。”
“好嘞。”画眉答应着,挑了把趁手的刀,开始干活。
秦栩直起腰,看着俩贴身丫鬟叹道:“谁能想到你们两个尚书府的大丫鬟,能干这些粗活呢。”
画眉笑道:“连尚书府千金都洗菜呢,我们能算个啥?”
秦栩自嘲地笑笑:“我以前读书,看到那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觉得甚是可笑,武夫勇猛只知杀戮,圣人研学以治天下。若人人都喊打喊杀,遭罪的只能是百姓。可如今,我也生出这样的想法了。”
弄墨忙劝道:“姑娘别这样说,如今这样的时节,帝都城里那些贵女们都在赏菊花吃螃蟹呢,试问谁有这样的胆量这样的魄力,敢来绥宁城呢?”
画眉赶紧附和:“咱们姑娘不但来了,还带来了粮食,草药,还能卷起袖子给上阵杀敌的梁将军和姑爷做顿饭呢。这可不比那些吟风弄月的娇娇女们强百倍?”
“你们两个也是极好的。”秦栩欣慰的舒了一口气,把洗好的菜放在一边控水,又拿了几颗葱来剥。
主仆三人在简陋的厨房忙活,出去打探消息的健龙卫回来,见这般情景,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画眉看这位傻愣愣的站着,忙问:“咦?这位大哥你愣着作甚?你倒是说说城外战况如何了?”
“哦,我就是来回秦姑娘一声,城外尚在对峙,虽然鞑子来了几千人,但有世子爷坐镇,咱们的将士们斗志昂扬,都说要狠狠地打这一仗,为崔帅报仇呢。”
“梁将军呢?”秦栩忽然想到梁寒玉若是在沙北鞑子那里露面,说不定会把西川拉进战局。没有梁寒玉的西川,比绥宁城也好不到哪里去。
然而那人却摇头说:“没瞧见梁将军。”
秦栩点头说:“你辛苦了。”
“姑娘言重了。”健龙卫应了一声刚要退下,便听身后有人问:“秦姑娘在这里吗?”
随后是门外健龙卫那语调平稳不带一丝感情的询问:“你们有什么事?”
秦栩挑了挑下巴:“去看看。若是绥宁城的百姓,不要为难他们。”
“是。”健龙卫应声出去,很快便带着几个妇人进来。
健龙卫躬身回道:“秦姑娘,她们是守城将士们的家眷,做了些吃的给姑娘送来。”
“哎呀,秦姑娘这是……自己动手做饭呢?”
“这怎么使得!秦姑娘给咱们送了粮食药材,咱们却让尚书千金自己洗手做饭……真是罪过,罪过……”
几个妇人连声感叹着,各自把手里的竹篮放在桌上,又卷起袖子帮忙干活。
“额……多谢大家了。这个……”秦栩看向旁边的健龙卫,“你出去替我传句话,将士们在打仗,家眷们也不能闲着,除了照顾好伤残和老弱,能帮忙的就给将士们做饭去。在开战之前,让将士们都吃顿热乎饭。”
“是。”健龙卫答应着,匆匆离去。
穆旭东站在城门上,看着对面黑压压的骑兵,皱眉把手里的千里眼交给徐灏。
“主子,看到他们的火筒子了吗?”徐灏把千里眼举起来看向对面。
“没有。”穆旭东冷笑一声,转身往城楼下走去。
徐灏忙收了千里眼紧紧跟上:“主子,虽然咱们不看见这玩意儿,但这并不能肯定他们就是没有了。万一他们藏起来了呢?咱们还是要小心……”
“如果他们还用上次的招数,我们小心是没用。但如果他们打算以这几千骑兵攻进城……哼。”穆旭东纵身上了战马,接过鬼头大刀,喝道:“诸位兄弟们!随我迎战!”
现在还能上战马的,都是幸存者。这些人亲眼看着同胞惨死,心中的仇恨已经拉到极致。
穆旭东一声令下,这些人像是冲出樊笼的猛虎一样,朝着对面的骑兵冲去。
兵家说,哀兵必胜,又说穷寇莫追。这是是有道理的。
当下穆旭东率领的这队人马便是哀兵,他们的主帅,同袍,兄弟亲人死在那一场大火里,他们纵然是死,也要死在复仇的战场上。
穆旭东一马当先,连续砍翻七八个人之后,冲到了沙北主将的面前。
“是你!”对方看清穆旭东的脸后,很是惊讶。
“认得我?”穆旭东冷笑一声,挥刀直取对方的首级。
对方忙挥戈抵挡,过了几招之后,穆旭东越战越勇,对手节节后退,徐晃一招后吹了一记口哨,催马便逃……
穆旭东拉弓搭箭,对着那人的后心射出去。
“啊!”随着一声惨叫,那人被利箭射中翻落马下。
穆旭东催马上前,挥刀砍下了那人的头颅。
主将被杀,沙北骑兵顿时往后溃败。旁边一员猛将看穆旭东拉住马缰绳,嘶声喊道:“世子爷!追吧!怎么不追?!”
“不着急,缓一缓。”穆旭东看了一眼右前方的山坡。
敌军撤退时发现没有追兵,各自暗暗地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右侧的山上便飞来一阵箭雨。
箭雨噼里啪啦落下来,沙北败兵又倒下了半数。
前一阵箭雨刚结束,随后便是一簇簇的火箭带着火苗从天而降。
这些火箭虽然比不上沙北上次突袭绥宁城的火球那样强势,但烧在身上是一样的疼。
那些中箭没死的立刻变成翻滚的火球,一支败兵瞬间人仰马翻。
副将诧异地问:“咦?世子爷什么时候布置了伏兵?!”
徐灏悄声说:“那的确是我们的伏兵,但不是世子爷布下的。”
那是梁寒玉带来的亲兵,一共只有五百多人,都是身经百战,百里挑一,作战状态在巅峰的精兵。
原本梁寒玉就是悄悄来绥宁城的,带的人自然要藏匿行踪。开战之前她带着燕墨羽悄然出城,穆旭东在城楼上磨磨蹭蹭就是给她留出时间设伏的。
穆旭东看火候已到,挥刀喊道:“兄弟们!跟我杀!”
残阳染红了天空,火光映红了天狼谷,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这一场仗从中午开始,天黑后结束,一共战了三个多时辰。我军以轻伤百余人重伤三人的代价,换取了沙北骑兵五千条命。
将士们在穆旭东的带领下,终于在这一场杀戮中一雪前耻。
穆旭东跟梁寒玉汇合后,正要回城,申淮忽然喊道:“世子爷!有一队人马朝这边来了!”
“巴赫沙尔还有后手?!”梁寒玉诧异地看向穆旭东。
“不能吧。”穆旭东皱眉,其实他现在担忧的是巴赫沙尔知道自己在绥宁城,会立刻对沧幽两郡开战。
申淮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又说:“世子爷,他们没有多少战马,是一队步兵……”
梁寒玉越发奇怪:“步兵?巴赫沙尔麾下都是骑兵,哪有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