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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话真是叫人挑不出毛病,秦栩默默地叹了口气。
穆旭东捏着秦栩的手,轻声问:“今年正旦大朝会,我和岳父都要进京述职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不回。”秦栩摇摇头。
“嗯,那我也得想个理由留在绥宁城。”
“……”秦栩一脸无语的瞪了某人好一会儿,“我不回,只需要一个身体不适的借口就够了。你不回,那就会被人指责拥兵自重。我劝你想好了再说。”
穆旭东轻轻地揉捏着纤纤素指:“你身体不适,我必须守着你。这理由难道还不够?”
秦栩哼道:“那你就是把红颜祸水的罪名扣在我头上。”
“这怎么可能呢。你在黎东做的事情,旁人不清楚,龙泉不清楚吗?”
“有心人完全可以说,我那是收买人心。让黎东百姓只知荣靖王,不知有圣上。”
“嗯,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们夫妻同心吧。”穆旭东把秦栩的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吻了一下。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胡搅蛮缠的人!”秦栩生气的抽回手,起身便要下榻。
穆旭东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人重新按回怀里:“去哪儿?不许去。”
“你在这里磨蹭了半日了,不是说去查看军械吗?”秦栩催促着。
“不着急。”穆旭东赖在榻上不动。
秦栩知道,在刘明的奇思妙想下,穆旭东让军匠们制造了一批杀伤力极强的军械,她一直很好奇,因问:“我也想去看看,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穆旭东犹豫:“军械库在山里,路不好走。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不是有你吗?”自从到了绥宁城,秦栩每天都闷在屋里,每天都是吃饭,喝药,睡觉三件大事。
穆旭东认真权衡了一下,哄道:“天太冷了,山里的风更烈,你去这一趟,这一个多月的苦药怕是白喝了。不如再等些日子,新的军械会拿到练兵场试用。到那时你再去看,好不好?”
秦栩点点头:“夫为妻纲,我只能听你的了。”
穆旭东手臂用力把人抱起来放腿上,用鼻尖供着她的鬓角,低声说:“绥宁城西三十里的山里有地热,山泉水汇聚于池中,便是祛除百病的热汤,我之前便打发人去修建屋舍,再过几日便收拾好了,等我忙完这几日,陪你去住几天。”
“嗯,那三郎快去忙吧。早些忙完好带我去。”秦栩在某人的脑门上亲了一口。
穆旭东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屋里出来,门外的徐灏和申淮已经在院子里转了三百圈了。
一见穆旭东出来,徐灏顿时眼里有了光:“王爷,马已经备好了,咱们走吗?”
“走。”穆旭东接了马鞭,大步流星的出门去。
穆旭东出门之后,秦栩拥着狐裘在暖榻上躺了一会儿,终究觉得无趣,便喊弄墨:“今儿天气好,我们去外面逛逛。”
弄墨劝道:“这大冷的天儿,外面有什么好逛的呢?拜拜出去受冻。王妃若是无聊,我前儿寻了些杂书来,咱们围炉读书岂不很好?”
秦栩嫌弃地笑道:“我又不考状元,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画眉又劝道:“要不,叫蔡妈妈过来,跟王妃说说这天狼关的趣事?那天我在厨房,听她讲当初镇守天狼关的贪狼大将崔尚三胜贝尔察汗的故事,可精彩了!”
“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秦栩叹了口气。
画眉和弄墨正为留秦栩在家而犯难时,门外廊下有个小丫头回了一声:“王妃,薛娘子来啦!”
“是冬雨吗?”画眉转身迎出去,果然见冬雨拎着一个包袱从外面进来,忙上前接了,叹道:“你来的真是巧,可算是我们的救星了。”
冬雨笑问:“哟?这话怎么说?”
秦栩靠在榻上,悠然叹道:“这两个丫头要造反,要软禁我呢。”
“这遂宁城冷得邪乎,主子身子弱,还是不要出去吹那冷风的好。”冬雨说着,先去熏笼上烤手,又搓了搓快要冻掉的耳垂。
“这一包是什么好东西?”弄墨接了包袱,放在炕桌上打开。
“都是各路送来的书信。其中有琅月郡主的一封,我特意拿来给主子的。”
“哦?琅月郡主的信?快拿来给我。”秦栩坐直了身子。
弄墨忙把信挑出来递给秦栩。
秦栩拆了信先快速看了一遍,笑了笑又叹了口气。
画眉好奇地问:“郡主说什么了?引得主子又笑又叹的。”
“她居然把予兮和若兮送进了宫中……太后不但给这两个人赐了封号,还特别指了彩云阁给她们居住。这样的殊荣可真是令人唏嘘啊!”
冬雨扁了扁嘴巴,啐道:“倒是便宜了她们!”
弄墨笑道:“你何必生气?一入宫门深似海,后面的事情能不能如愿,还说不准呢。”
予兮和若兮两个人的过往身份经不住细查。京城多少有女儿的权贵家都打着小算盘呢,岂能让这样的人在后宫独享荣华?
画眉深知秦栩的过往,生怕这话题扯下去引得秦栩伤心,便问冬雨:“你从雍乐郡来,夫人和小公子可好?”
“都好呢。夫人牵挂主子,让奴婢带了好些食疗滋补的方子过来,又叮嘱说,一定要主子看过才能用。还有一些温补的药材,还有姑娘喜欢的雪顶翠茶团……”
秦栩安静的听着冬雨唠叨,心底只觉得暖暖的。
日子进入腊月,绥宁城朔风刺骨,滴水成冰。百姓们早早囤好了过冬的吃食,没有大事轻易不再出门。
秦栩也整日拥被围炉,看些闲书,听几个丫头们说些闲话打发时光。
而穆旭东则悄悄地离开绥宁城,跟鸣沙关的白萧夜在天狼关以北百余里的雪谷里汇合,悄然潜入了沙北黑鹰部。
风雪是遮盖行踪最好的法宝。
大部队穿过山谷之后,不需多少时间,大风吹着积雪便把行军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当所有人都裹紧皮袍在冬雪中瑟缩时,穆旭东和白萧夜带着一队人马,如一柄利箭插入了沙北六部的心脏。
巴赫沙尔被杀死在营帐中,彼时他正搂着第不知多少房妾室酣眠。他十三个儿子中,有五个早就战死沙场,活着的八个中满十四岁的五个也在睡梦中被诛杀。
余者三个,一个尚在襁褓,和另一个七岁的小子一起,被穆旭东捆了带回绥宁城。最后一个九岁的跟生母一起被放逐到了格楞勒。据说那是一片贫瘠地地方,砂石遍地,没有水草,放逐到那里的人根本活不长久。
当然,跟两个小王子一起被捆回来的,还有曾经的武安侯孙茂润。
这一次远征突袭不但让沙北六部措手不及,连大玄朝的兵部尚书曾梁都被蒙在鼓里。捷报传到京中时,曾尚书梁老半天没缓过神来。
沙北六部被重创,至少未来十年都缓不过这口气来,这是大玄开国以来的盛事,元祚登基称帝后的第一个正旦大朝会,可谓空前盛大。
不但地方官员按例进京述职,连边关守将们也都奉旨回京。
秦隽清早就接到调任的圣旨,他巡查黎东督办军粮的差事已经办完,先一步回京,继任礼部尚书之职。
穆旭东,白萧夜也理应回京,同他们二人一起的还有几位几次立功的主将以及穆鸾歌母子。几十口子人并一千近卫,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南下至京都北城门外驻扎。
皇上特意派了宗室出身的裕王世子元禄带着礼部的员外郎去迎,裕王世子元禄进了黎东行军营帐内才发现,这黎东功臣团里面竟没有荣靖王夫妇。
“这……这怎么回事?荣靖王和王妃没来?”
白萧夜忙拱手回道:“原本王爷和王妃跟我们一起进京的,但走到半路,王妃病了。只得留在客栈休息几日,再做定夺。”说着,白萧夜从怀里拿出一份奏折,“这部,荣靖王请罪的折子在我这里,回头觐见陛下的时候,我再替王爷请罪。”
元禄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这穆旭东还真是能作死!这个时候他不回来,可不是把拥兵自重的把柄递到那些言官们的手里嘛。
拿什么借口不好?偏偏编了个王妃生病的借口,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秦栩医术无双?
元禄从心里嗤笑摇头——这样的人能生病?谁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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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元祚手中的汤勺“叮”的一声落进碗中,把褐色的汤药溅出一些来,落在了龙袍上。
裕王一脉虽然也姓元,但跟嫡系一脉差了太远,而且他们这一脉之所以能平安到现在,只因安分守己,从没非分之想。
元禄见皇上的汤药都洒了,心想果然,这是龙颜大怒了吧?于是忙跪下回道:“白将军的确是这样说的,当时荣昭郡主也在旁边。”
“嗯,朕知道了。你辛苦了,先退安吧。”元祚稳了稳心神,朝着元禄摆摆手。
“靳春,让云雎来一趟。”元祚立刻吩咐道。靳春答应着要出去,又被元祚叫住:“慢着!不必叫他进宫了,让他立刻收拾一下,去黎东……去见荣靖王。”
靳春忙再次答应着,急匆匆去传旨。
两日后的正旦大朝会上,果然有言官对穆旭东没能进京觐见的事情大做文章,说他仗着战功对天子不敬,说他拥兵自重,将来必是祸患,云云。
元祚冷冷的看着那些弹劾穆旭东的人不说话,等这些人说完了,他方对吏部尚书说:“黎东百废待兴,想要中兴黎东,必须要派几个能干的官员去整顿地方。刚才这几位御史大夫,朕看就很好。回头吏部考公司的人把他们的履历查一下,看哪个州郡合适,便下放过去,做个通判,都监等实干的差事,为中兴黎东出一份力吧。”
之前弹劾穆旭东的几个人立刻觉得天都黑了——
他们前脚刚弹劾了穆旭东,后脚就被下放到黎东去做地方官,而且官职在太守之下,最高的仅仅是个通判!这不是把他们送给穆旭东处置的意思吗?
等这几个人磕头谢恩后,元祚又问:“孙茂润和沙北的两个王子呢?”
刑部尚书袁博宏忙上前回道:“回陛下,孙茂润已经下了大牢候审,至于沙北的两个王子,如今正在驿馆歇息,如何安置这二人,还等陛下圣裁。”
元祚冷声道:“孙茂润的案子跟之前穆氏冤案合并一起,仍旧交给刑部,大理寺会审,皇城司协理督办。这桩案子致使国家险些丧失半壁江山,所以不管牵扯到谁,都必须严办!”
朝臣们都纷纷跪下,称颂圣德。
元祚摆摆手说:“行了,一年一度的正旦大朝会也是慰劳诸位爱卿的宴会。政事说完了,便开宴吧。”
国宴设在乾元殿,众臣等天子离开后,方依次离开紫极殿,往乾元殿就坐。
元祚则趁着回内殿换衣裳的间隙,问靳春:“云雎有消息送回来吗?”
靳春忙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这是云先生的书信,是一刻钟前,龙泉大人让奴婢转交圣上的。”
元祚匆匆拆信阅读,读完后脸色苍白。
靳春忙端过一盏参茶,劝道:“圣上,先喝口茶吧。”
元祚并不接茶盏,紧紧捏着书信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朕不知道,她竟然病得这样重……”
靳春忙劝道:“圣上,荣靖王妃医术超群,定然不会有事的。您宽宽心,今日正旦大朝会,太后娘娘和文武百官都在乾元殿等着您呢。”
元祚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把手里的书信给靳春:“你去!把内廷私库打开,把云雎要的药材找齐了,交沈让送去樊州的同悦客栈。”
“是。皇上放心,奴婢一定办妥。”靳春双手接了书信,展开看时,但见上面要的千年老参,云滇茯苓以及百年以上的紫乌藤等,都是各地贡品。
一时间这位天子近侍心中颇为感慨,这荣靖王妃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竟用这许多名贵的药材!又想起圣上苍白的脸色,暗想早就听闻皇上跟秦家姑娘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如今看来,情丝未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