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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心翼翼凝神屏气的靠近你,才得以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你安静的容颜;我从不曾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连听听你沉睡时的心跳都是一种妄言。——沈安歌

    机舱瞬间变得嘈杂,预报的飞机着陆提醒用雅致的伦敦腔和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轮流播放。宋茵呼啦一声取下龙猫眼罩,她睡得迷迷糊糊的,竟然梦到了自己的大一大二。不过幸好醒了,不然她又快想到沈安歌那厮了!是的,在那次志愿者活动中,她遇到了沈安歌——只是她一个人知道的重逢。

    宋茵拖着行李箱,提着大鼓鼓的手袋,走去转机的候机厅。找了位置坐了下来,待那晕乎乎的劲儿过了,宋茵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回国了,回到了研究生生活三年的B市。

    说来也奇怪,明明离开也没多久,宋茵却想家了。

    虽然倒时差这东西还是惯常的折磨人,但是认真想想,科技创造这样的东西实在很神奇,差不多11个小时的飞行,就让人横跨千山万水,从地理的0时区移到了东八区。

    ——“宋茵,科学于我而言,是奇妙的,是浩瀚无穷的。但是,更重要的,我所追寻的,是它对生活的改造。”那个时候,在理工楼的楼顶,沈安歌张开双臂站了起来,像似拥抱着整片星辰。

    他大笑着,扭过头望向被夜风吹乱发丝的宋茵。

    宋茵看到沈安歌在星光下明亮的双眸,看到他与她之间明明隔着仅五步的距离,但那个距离却像是如银河般的鸿沟。

    宋茵想她还是没忍住的想起了沈安歌。

    宋茵看了看手机上的北京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五点多,再等三个小时就可以转机回家。在飞机上也迷迷糊糊的吃不下东西,现在是真饿了。宋茵此人有些懒,特别是在精神状态太疲乏的时候,更是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宋茵设了个闹铃,又拿出自己的龙猫眼罩,准备眯半个小时再去找点食物果腹。左边貌似有人坐了下来,宋茵礼节性的往右靠了靠。

    不安的动了动,缺根筋的宋茵丝毫没注意到旁边那焦灼的视线和竭力放轻的呼吸。

    沈安歌就这样静静的注视着宋茵,双眸是深深的褐色,呼吸清浅,不敢伸出手对她一丁点的触碰。像是确定眼前的人不会一眨眼消失不见一般,看了好久好久直到双眼干涩。沈安歌收回视线,抬手捏了捏眉间的经络,绷直的后背渐渐放松,靠向椅背。

    宋茵睡得很安静,黄昏里柔柔的阳光穿过机场的落地窗,斜斜的洒在她修长的身上。在光线里,空气中的小尘埃分外明晰。沈安歌将手搭在扶手上,撑着额头,沉静的看着宋茵好看的侧脸,也望着她身上一束束的光线。

    看着在光与影之间不停轻轻旋动的小尘埃,沈安歌不自禁的想起了他与宋茵的那些过往。

    他和宋茵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确实是“在家工作营”的第九期寒假营的L营地志愿者见面会上。她当时有些呆呆傻傻,看着他的眼神有着遮掩不住的热切。沈安歌一直以来似乎都习惯了这样的注视,所以也就一笑了之。

    那样的志愿者见面会,其实也是志愿者筛选。沈安歌自大一起加入这个协会后,就一直担任项目的组织策划工作,对于志愿者的筛选工作也是游刃有余。见面会期间,沈安歌和另外个协会内部人员一起分别和到来的志愿者进行简单交流,用HR的理论来解释的话,这种面试类似于非结构化:他们在交流过程中畅所欲言,关注对方的所说所感以外同时也关注志愿者的肢体语言。好的把控能使面试官达成所愿,这个见面也会成为一次愉快的交流,大家都互相的了解,也各自分享之前的志愿者经历和感想。

    沈安歌当时开始注意到宋茵是因为一个有些矛盾的小细节。

    宋茵盘坐在最外围的草坪上,更多时候都认真的听旁边的人交谈,点头、微笑及睫毛微闪,很少开口说自己的,也不会打断他人说话。但她偶尔望过来自己的眼神也是非常的热切,热切到沈安歌觉得有些无缘无故。

    但是即便不小心被沈安歌察觉到,宋茵也只是礼貌的回笑,不窘迫也不靠近。

    好像就是看看就好,很满足的样子。

    如今沈安歌才真正明白,那样的眼神并非一个“热切”就能明了,那是一个女孩最诚挚的痴痴情愿。

    沈安歌想,自己是什么时候才真正注意到宋茵的呢?

    应该是后来在L营地的麻风病康复村内的志愿活动中的那个夜晚吧。

    当时每晚都一个小项目,营员们待老人们睡着后,在庭院里燃起篝火围成一个圈坐好,分享今天一整日的些许感想或者对后续活动开展的建议。一次一个人说,其他人都安静的听。轮到宋茵时,她捡起脚边的木条扔进篝火里,火星溅了开来。

    她眯了眯眼睛,抿了一下双唇,露出浅浅的酒窝,她在思考。

    “我第一次参加志愿者活动,而且这样的活动完全不同于我以前所认知的支教或去福利院一类的活动。我其实没有太多和老人接触的机会,因为我身边的老人只有外婆,外公、爷爷和奶奶则都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去世了。而我的外婆是一位很奇特的女子,她是真真的大家闺秀,只是那个时候由于成分问题嫁给我外公这个泥腿子。哈哈,我一直觉得我外公是捡到宝啦。食不言寝不语,头发丝梳的齐齐整整,能将普通的兰棉布穿得平整且自有她的风韵。妥妥的女神啊。但是我的外婆也是不苟言笑的,我在小的时候一直以为外婆是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而不喜欢我。甚至更大一点的时候小姑娘自己知道爱美了,能欣赏外婆的美丽时,也很难说服我自己外婆是喜欢我的。直到我高二那一年,我在外面出了点意外,推开病房出来的时候就被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红的外婆一把抱住。”

    说到这里,宋茵停了一下,用木条搅动了一下篝火,火星重新迸出。

    “今天上午的时候起得比较早,洗漱完了后发现不怎么爱说话的秋云阿婆正坐在门前发呆。我就走了过去,心想或许可以和阿婆聊聊天。我随意的做到水泥凳上,刚要开口说话时,阿婆招呼我让我起来,然后把自己坐着的木凳子塞给我。阿婆用生硬的普通说解释:水泥凳子凉,对女孩不好。”

    宋茵将被夜风吹散的耳边碎发拢了拢。

    “我当时填写报名表报名的时候,其实是因为我家爱玩的老爸老妈要出去玩,我寒假没有着落的地方;再加上对这样的活动感兴趣。我现在却觉得,这个活动一结束,我就要赶回老家,死皮赖脸的让外婆给我培养培养气质。”

    宋茵笑得有些窘迫,将手合拢哈了口气又在篝火旁边烤了烤。

    “可能对我而言,这一次的志愿经历是让我能够从另一个角度看到了家人的关爱,那些以前会忽略的事。很感激。”

    宋茵安静的笑开,火光印进了浅浅的酒窝里,也烙进了沈安歌的眼中。

    沈安歌当时以为,宋茵原来是一个安静恬然的姑娘。

    而之后的参营活动即将结束前的大聚餐,沈安歌深切的明白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大聚餐是营员们和老人一起做饭,像过年一般围着圆桌子一起吃饭,相互敬酒。宋茵当时情绪很高昂,端着村里面自制的米酒和村长阿婆及秋云阿婆的大女儿对喝着。只是那个时候的沈安歌并不知道,宋茵那么的高兴除了解开心结马上可以回家见她的女神外婆之外,也是因为他——她重新找到了他。

    宋茵意料之中的喝醉了,被丁美和小姚扶着进了房间。沈安歌当时在外面和村长一起抿着小酒聊着今年皮防科的相关政策。没一会儿,忽然听到屋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小姚跳了出来哈哈大笑“老大,华仔在里面耍酒疯了!又哭又闹的!还跳太空步!丁美真正一旁录视频啦!哈哈哈我们可以卖这个视频去换辣条了!”

    宋茵被吵醒了,晕晕乎乎的不知道今夕何夕,她避着人蹭着边,背上自己的背囊(没错那个45L的登山包)穿上鞋就晕晕乎乎的出去了。

    外面的风凉凉的,宋茵觉得很舒服。

    可是包似乎太重了。

    所以,等沈安歌一行人发现宋茵不见了时,赶忙从屋里出来后,众人都是一副哔了狗的表情……这一地的衣服的痕迹……可以想象当时宋茵是怎么歪歪倒到边走边将登山包里的衣物一件件的扔出来的……

    麻风病康复村也就是三十年前隔离村的前身,所谓隔离村,也就是八个字概况——地处偏远,人烟稀少。

    所以,等嘴角的抽搐劲儿过去后,众人开始担心:这黑灯瞎火,山路坑坑洼洼的,一个软妹子,一个醉酒攻击力和智力趋近于负无穷的软妹子,想想都吓死宝宝了好么!

    不过还好,现在可以沿着衣物的痕迹追过去……

    沈安歌赶紧找了手电筒出来,交代老杨和丁美照看营地,和村长打了个照面,招呼上小姚沿着宋茵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宋茵在干嘛呢?

    宋茵觉得这条路越走越黑,她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肚子里似乎全是水。

    宋茵想,她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她在火车上。

    她应该在从兰州到南疆阿克苏的火车上,她的钱包被偷了。

    是的,她是那么的小心,但是她的钱包还是被偷了。

    她很饿,但她没有钱买食物。巧克力豆、压缩饼干都已经吃完了,她只能用水杯一杯一杯的接火车上的热水。

    她的胃被热水撑得暖暖的,但是她的心越来越冷。

    她在想她要不要放弃,她现在没钱了,而阿克苏不是直达库尔勒,更不会直达塔克拉玛干。她需要路费,但是她没有了。她都已经不奢望能够巧遇他了,她就只是想能够跟着他的脚步,踏上他踏过的土地,去看他想看的风景。仿佛,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了一样。然而,现在这样的要求也不行了。

    宋茵一直是缺根筋的,是偏执的,是固执的。

    小的时候,宋茵还在学算术的时候,老师布置要削一百根小木棒。宋茵回家后就一直削一直削,因为老师说要独立自主,所以宋茵爸妈怎么心疼宋茵,宋茵也不让他们帮忙。宋茵最终削得小小的指头发红也没削到一百根,但老师表扬了她,因为她是完成任务最好的孩子。

    只是,宋茵很愧疚,也不开心,因为她没有削够一百根。

    宋茵跌跌撞撞的向前走,所以,要放弃吗?宋茵自己问自己。

    宋茵哭了,是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她好难受,胃也疼,头也疼,手上被树枝划过的地方也疼。周围好黑好黑,前面看不到路,后面的路也不见了踪影。

    她讨厌这么的黑,火车不到站也不亮灯吗?

    宋茵太累了,想蹲一会儿,但背包太大,她差点扑倒在地上。

    “宋茵!”

    一刹那,白亮的光照进宋茵眼中,宋茵下意识的拿手挡住,又忍不住伸头张望。

    ——我一定是在做梦,宋茵倒地前一刻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