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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说话,忽然听见外面人声嘈杂。有人在喝叫“刘演,你出来!”
“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刘元眉头一皱,带着刘秀赶紧出去。
只见小院子里面已经挤进来约莫十来人,更多的人散在大院中,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刘家人。这群人气势汹汹,七嘴八舌在说着什么。两名游缴和几个兵丁夹杂在人群中,摇头晃脑听着左右人叨叨不休,却没有人出头。站在前面是个高个青年,曾跟随刘演一起来过刘家好几次,名叫李通,身材比同龄人显得高大壮实,李通面色严峻,像一尊石佛,冷冷地看着刘家的管家刘全。李通身边立着一位少年,是他的族弟李轶,身材细瘦,恍如麻秆,站在李通身边,像立在石佛前的一炷香,表情夸张,指手画脚时,像香雾缭绕往四处扩散一般,一会儿愤怒地骂着刘家的人,一会儿又激动地转头给身后的游缴说着什么。
李家是宛城的豪门巨富,李通的父亲李守在朝中任官。李通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叫申屠臣,年纪不大,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医生,只是此人贪财好色,医德不好。申屠臣自持医术高明,平日一向看低刘姓宗室,尤其看不惯刘演,家道败落还耀武扬威。这天,刘演带着宾客去看病。申屠臣故意刁难,竟使宾客当场不治身亡。刘演与之理论,两人发生争吵,最后彼此拔刀相向,刘演失手将申屠臣杀死。李通的父亲是朝中高官,家族又是当地巨富,李家上下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当地官府不敢大意,赶紧派人赶到刘演家。
刘家虽然败落,但宗室力量依然强大,刘演更不是好惹的角色。刘演年纪不大,却胸怀大志,武功高强,为人慷慨仗义,做事敢作敢为,经常扶弱济贫。尤其这一两年,刘演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已经是无数南阳青年追随的领袖。
刘演这些年与官府豪强的不断冲突与协调,使他已从一个街头青年转变成了江湖英雄,他与官府的交往也慢慢形成了彼此的默契。刘演不与官府作对,也尽量不做让官府难堪的事,官府对刘演的江湖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
如今刘演闹出了杀人的事,这让官府无法不闻不问。这年头死一个穷苦家的人也就罢了,天下不平,哀鸿遍野,死个穷人,民不报官不究,自是无人问津。但刘演杀的偏偏是南阳郡巨富李守家的人,这如果不管,让官府情何以堪。就算官府不管,以李家之势,又怎肯善罢甘休。官府也不想和刘演闹翻,知道他身后有一群亡命之徒,惹出事端也不好收场。
就听李轶大声喝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还有什么好说,让刘演出来!”
刘全道:“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大家也要弄清楚才行啊?我家少爷哪会乱杀人啊。”
“老东西,人都杀了,还要弄清什么?”说话的是申屠臣的弟弟申屠建,只见他挤过众人,恨恨地冲着刘全怒吼。
刘全见申屠建一脸怒气,心中发怵,低声道,“大少爷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胡乱杀人,这肯定事出有因。”
“刘演当然不是三岁小孩,他是暴徒!”申屠建气得涨红了脸,“一个破败之家,还什么狗屁少爷!”申屠建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堂屋里走。
刘全伸手拦住申屠建。
申屠建一脚就将刘全踹倒,后面的人也跟着叫嚷,“交出刘演,杀人偿命。”
刘元带着刘秀正好走出来,刘秀冲过去一把扶起刘全。刘元气愤地看着申屠建,“你们干什么?怎么闹人家里?”
众人见刘元玉面生辉,杏眼如珠,似嗔似怒,都不禁住手。李轶依然怒气冲冲,“容得刘家杀人,就容不得李家放火?”
刘秀抬头看向李轶,有点怯怯地道:“刘家是堂堂正正的……”
还没等他说完,众人都笑了。有人大声道:“什么狗屁堂堂正正,新朝还能保留刘家陵墓就不错了。”
“皇子杀人,也当与庶民同罪,南阳刘家算个屁啊!”
刘秀被众人笑得满脸通红,突然抬起头,恨恨地看着众人,“总有一天,要让你们看见我们刘姓的尊严!”
李家人都笑了。刘秀红着脸,咬着嘴唇,他明白刘家的宗室地位在李家的权势面前早已微不足道,但他记得哥哥刘演说过,刘家虽然败落,但没有任何人可以看低刘家,刘家总有一天会找回昔日辉煌。刘秀骄傲地扬起头,愤怒地看着喧闹的人群。
申屠建和李轶早已不耐烦了,冲着刘元道:“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交出凶手刘演,否则绝不甘休。”说完二人又冲着一名游徼道:“今天无论如何不能放了刘家的人。”
游徼只是点头,并不答话,他知道李家的势力,也深知刘演的分量。刘家虽然败落了,但刘演没有败落,而且还在日渐强大。
李轶恨恨道:“我叔父已经从京城起程,过几日就回到宛城,我可不希望因为这事让他难堪。”游徼一听李守要为此事赶回来,心中一紧,忙道:“你放心,我们会全力办案。”
一名游徼看向刘全,“平日大家都相处不错,我也不想大家都为难,但这事还得有个交待……”
申屠建大声对刘全道:“老东西,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不交出刘演,也得把你抓走,刘家人必须抵命。”
刘全认真地看着游徼,“大人,这事肯定会有个交待,今日大少爷不在家,请大家先回,等他回来,我们一定亲自到衙门……”
“老狐狸,少来这一套,”李轶从来就没有把刘家放眼里,转头大声对身边的李家人道:“现在是刘家的人杀了我们李家的人,如果官府管不了,我们就要自己了断。”
李家来了不少家丁,都跟着道:“杀人偿命,交出凶手。”大家一边喊着,一边排开官府的兵丁,径直往刘家人跟前挤。官府兵丁也乐得被他们挤开。李家人将刘全、刘元和刘秀几人围在中间。
刘全和游徼还想说点什么,竟被李家的人挤开。有人一把抓住刘秀道:“今日凶手不出来,咱们就先带走一个,让刘演来取人。”
刘秀小小的身子被拉到了一边。刘元一惊,忙拉住刘秀,满脸怒色道:“不许拉他。”
刘秀就这样被刘元和李家人拉着,刘秀无辜地看着刘元,不知所措。有人欲来拉开刘元,刘元又羞又急,又怕伤了刘秀,稍一松劲,刘秀一下就被拉进李家的人群之中,众人拉扯着刘秀进到大院中。
刘元原本还很镇静,一见刘秀被拉走,头脑“嗡”地一下,心全乱了。
刘家人赶紧冲进大院,拼命向前,想救下刘秀,但早被群情激昂的李家人推到一边,刘家人与李家的兵丁相比,实在显得势单力薄。两名游徼装模作样嚷嚷几句,但没有一人真正上前劝阻,都乐得让李家人自己动手。
刘秀被两人架着,拼命想挣脱,但被几只大手紧紧拽着,瘦弱的身子只是晃了晃。刘秀挣扎了几下,毫无济事,渐觉害怕,又见二姐眼泪汪汪,四周乱成一团。刘秀心中突然升起一份胆气,对两边的人大声喝道:“放开我,杀人偿命,有什么了不起!”
那两人竟被刘秀喊声震住,不由松开了他,但马上又紧紧抓住。刘元失声道:“不许抓他。”也顾不得女孩家的尊严,一边说一边拼命要挤进来救刘秀,但刘秀早已被李家众人紧紧围住了。
刘家的仆人虽然势力微薄,但不能任他们抢走刘秀,又见刘元急得泪眼欲滴,都奋不顾身挤到前面。往日刘钦待仆人亲切和善,樊娴都和刘家孩子对他们也视如家人,家道败落了依然留着他们,这几人眼见刘秀要被人在自家大院抢走,顿感血气上涌,也不管李家有多少人,拼死抢到前面,想挡住众人。
相互间很快推搡开来,整个院子一片混乱。游徼只是嚷着叫大家冷静,却并不出手制止。刘家几个仆人根本挡不住李家人,很快就被推到一边,推推攘攘之间夹杂着拳打脚踢。
眼见刘秀就要被席卷而去,刘元急得快哭出声来。忽听一声大吼:“什么东西,到这里来撒野?”
话音未落,就见两道黑影闪过,几个人已倒在地上。刚刚推搡的人被分到一边,两个人从天而降一般,威风凛凛地站在众人之间。
一人身材修长,脸色俊秀,棱角分明,眼光炯炯,腰佩一把短剑,站在人群之前,气宇轩昂,不怒自威,正是刘秀的表哥来歙。另一人虎背熊腰,青衫锦带,浓眉大眼,皮肤微黑,提着一柄大刀,一脸怒气,散发出一股肃杀神威,让人不寒而栗,这人正是刘秀的族兄刘稷。
刘元猛然看见来歙和刘稷,慌乱的心霎时便安定下来。刘元望着来歙威严镇定的神情,又觉万千委屈,“他们……”眼泪便忍不住涌出来了。
来歙和刘稷看见了刘元满眼泪花,心中俱是一动,两人回过头狠狠地看了看院内的人群。
刘秀看见来歙和刘稷,一下觉着有了依靠,不禁大声道:“表哥,二哥,救我。”站在刘秀两边的人还兀自紧紧抓着刘秀的胳膊,正小心地关注着眼前发生的情况,忽觉胳膊一麻,两人已被刘稷踢倒在一旁,抬眼间刘秀已被来歙带回到刘元身边。
来歙看着刘元满脸泪花,皱着眉轻轻一笑,“没事,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刘元怔怔地看着来歙,不好意思地挤出一丝笑容,微微泛红的脸上挂着泪花,象不远处静静流淌的白水河一样沉静动人。
来歙道:“没事,有我在,绝不会有事。”
刘元也不言语,只是紧紧抓着刘秀,生怕他又被人抢走。刘秀却混不在意地看着纷纷攘攘的李家众人。
申屠建瞪着来歙和刘稷,“杀人还这么横!”
来歙冷冷一笑,“杀人放火自有国法,哪容得你们这样胡闹。”
李轶一脸不屑,“我们配合官府来捉拿凶手,怎么就是胡闹?”
刘稷猛地一声大吼:“老子不管你胡不胡闹,统统都给老子滚,这里是刘家的宅院!”旁边的人被这一喝,直觉耳朵被震的嗡嗡直响,忍不住连退两步。
李轶不肯示弱,“皇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你刘家犯法就这么嚣张?”
刘稷瞪了李轶一眼,“你算个屁,这里轮得着你说话吗?”说完径直冲着两游徼道:“两位兄弟也该知道国法自有国法之道,怎么任这些混帐东西在这里撒野也不管啊。”
两位游徼和刘稷打过交道,知道他脾气火爆,为人凶狠,听他这么一说,两人竟开口不得。
李轶怒道:“你还恶人先告状了。”
“我就恶人怎么啦,也轮不到你李家来管。”
李轶对着众人道:“大家都听见了,恶人随意杀了我们李家人,还不许我们李家管?”然后又环视李家的人,“李家就是这样被人欺负的吗?”
李家人刚才被来歙和刘稷猛然间击得东倒西歪,心中早已有恨,只是见两人天神一般,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刘秀抢回去也不敢发作。现在听李轶这么一说,大家一下又有了勇气,纷纷往前挤来,想依靠人多将两人制服。
来歙冷笑一声,“就凭你们也想在这里撒野。”
刘稷是火爆脾气,大声喝道:“今日有各位巡捕大人作证,这些人来这里杀人放火,就别怪我刘稷不客气,我刘稷的大刀从来不杀善类,有种的就过来吧。”
说完双眼一瞪,拔出腰刀,顺势一挥,朝着近前的人就砍去。李家人见刘稷双臂抡着大刀,恍如魔王,更没有想到他说砍就砍。挤在最前的一黄须青年被砍中,肩头衣衫瞬间就染红了,那人垂着胳膊,一脸痛苦地喊叫。李家人大骇,纷纷后退,其实刘稷已经收住了力道,砍的并不重,但李家人被他凶猛的气势完全给震住了。
申屠建和李轶退到几人后面,大吼道:“又杀人啦,刘家又杀人啦!”
来歙身形一闪,抢了出去,迅速又退回原处。就听申屠建杀猪般的大叫:“杀人啦,杀人啦。”
刘稷怒道:“你们私闯刘宅,杀了你们也是活该。”边说边扬着刀,向近前的人丛佯装要砍,一下惊叫四起。
来歙和刘稷知道现在刘家人势单力薄,必须要用蛮力镇住李家人。
一名游徼惊道:“刘兄,使不得。”
刘稷看着李家人后退,站在原地哈哈大笑。
李轶喝住李家人道:“平时养你们干什么?李家人就该被欺负吗。”
李家人被李轶一激,都停住脚,看着来歙和刘稷,心中又恨又怕,不敢上前。但看旁边的刘元和刘秀,秀气瘦弱,又不甘心。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掉个脑袋也不过碗口大个疤!”李轶不愿就此罢手,一边说话一边执住黄须儿受伤的胳膊,对他轻声低语。
黄须儿略一迟疑,望了一眼刘稷,想往前又不敢,李轶凑在他身边,咬牙切齿一番。黄须儿终于下定决心,垂着胳膊挣扎着往前走了两步。
李轶拥着黄须儿大声道:“昨儿杀了我家兄弟,今儿又砍伤我们的人,我倒要看看刘家凭什么这么横!”李家人看李轶和黄须儿如此,莫不群情激愤,重新围向刘家人。
李通看了看来歙和刘稷,两人战神一般,不禁有点泄气。就凭刚才他们显出的功夫,李家人哪里是他们对手。李通走近李轶,低头道:“咱们可别一事未了,又生出事端。”
李轶不屑道:“事都是由刘家人引起的,难道反要我们忍让。”李轶心想,反正黄须儿已经受伤,今天就是要让刘家人的蛮横凶残暴露在游徼面前,无论如何要带走刘家的人。
李轶执住黄须儿受伤的胳膊,黄须儿疼得哇哇大叫。李轶大声道:“今天必须要刘家人血债血偿,就是死也要死在刘家!”
李家人大受激励,一时间奋勇向前。刘稷大刀一挥,冷笑一声,“老子倒要看谁想死在这里。”
李家人一下顿住,李轶对李家人道:“大家不要怕,他还敢再杀人吗!打不过他,还打不过刘家其他人吗!”
李家人一下醒悟,纷纷避开来歙和刘稷,冲向刘元刘秀。刘元和刘秀慌忙躲闪,有人抓住了刘全,有人抓住了刘秀,整个院子一片混乱。来歙和刘稷两人相视一惊,想大打出手,又怕引起更大的混乱。眼看李家人越加放纵,刘稷骂道:“老子就不信邪!”说完挥刀向前,来歙一把抓住刘稷,低声道:“不可!”
忽听有人惊道“刘伯升!”“刘伯升来了!”
所有人都住了手,院中霎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