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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
阴识想随吴汉出征,刘秀没有同意,而是让他留在朝中,熟悉朝中事务,希望将来能替自己镇守京师。
阴识知道刘秀之心,但不愿自己因为姻亲之故得到格外照顾,特向刘秀请求道:“臣随大司马出征檀乡,未尝有功,而得有重赏,实在让我心中不安,请陛下收回对臣的封赏。”
刘秀道:“你与各位将军一同征伐,大家都有功绩,你又何必自谦。”
“现在天下初定,将帅有功者很多,他们更需要皇帝的封赏。臣是皇亲,已经受到了皇上很多照顾和赏赐,如果再加爵邑,反令我不安,也不可示天下人。”
“举贤不避亲,封赏又何须避亲。”
“将士们在为陛下四处征战,封赏当首先考虑他们,而不是朝中的人。现在四方未定,正是用人之际,臣愿为陛下去征战四方。”
刘秀点点头,笑道:“次伯之言,让我想起了扁鹊三兄弟的故事,次伯,以你之意,扁鹊三兄弟谁的医术最高呢?”
扁鹊三兄弟的事已是数百年前的典故了。
扁鹊三兄弟都是魏文王的医师,尤以扁鹊最为着名,有一天,魏文王问扁鹊:“你们兄弟三人,都精于医术,谁的医术最好呢?”
扁鹊道:“大哥最好,二哥次之,我是最差。”
魏王不解道:“那为什么你的名声最大呢?”
扁鹊道:“我大哥治病,是在病情发作之前,那时候病人自己还不觉得有病,大哥就下药铲除了病根,大家没有经过病痛,也就不觉得他的医治有多重要,所以没有名气,但在我们家中却被推崇备至。我二哥治病,是在病初起之时,症状尚刚刚出现,但不十分明显,病人也没有觉得十分痛苦,二哥能药到病除,所以病人们都以为二哥只是治小病很灵,也没有太大名气。而我治病,都是在病情十分严重之时,病人痛苦万分,病人家属心急如焚。这时我出手治疗,他们看到我在经脉上穿刺,用针放血,或在患处敷用药物以毒攻毒,或动大手术直指病灶,使病人病情得到缓解或很快治愈,所以都以为我是天下名医。”
阴识明白刘秀提及扁鹊典故的意思,是希望他不要过于纠结于声名与形迹。阴识道:“臣知陛下之意,但毕竟世人看重的都是药到病除的手段,就像现在天下人都景仰武帝开疆拓土的宏伟功绩却不知文帝治国恤民的千古表率,所以对于常人,陛下也少不得用药到病除的手段。”
刘秀哈哈大笑,“朕是臣之君,臣是朕之民,君臣相知,要什么手段?能如扁鹊之兄长,解百姓于倒悬而不为人知,正是圣医所为。次伯因功受赏,又有何愧疚?天下豪杰都以为征战天下才是功绩,却不知功绩更在战争之外。开疆拓土,功高显绩,安民治国,润物无声。若得天下太平,朕宁可润物无声而有万家安宁。”
阴识道:“陛下之威德,自古未有,必然会天下太平,臣知道治理天下尤为艰难。但现在四方未定,将军们为陛下征战天下,人人争先恐后愿生死相报,正是因为都知道陛下宽厚仁德,生而有幸,死而有荣。所以,臣愿陛下的封赏多为征战天下的将士们考虑,而不必顾惜皇亲国戚,让将士之心长久安定。”
刘秀感念阴识之意,而后拜阴识为关都尉,镇守函谷关,又任阴兴为黄门侍郎。
26-8
阴家连得封赏,令郭圣通甚感不平。
刘秀正在殿中处理政务,忽见郭圣通进来,心中不悦。他一向不许后宫人擅自进入大殿,本想斥责郭圣通,但想最近一直没有去看她,心中有些歉意,便温言问道:“通儿,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刘秀正色道:“不是不可以,你知道,平时公务繁重,处理政务时间不许后宫人员进入。”说到后面,刘秀已经板着脸,语气渐渐严肃。
郭圣通见刘秀脸色严肃,心中已有后悔之意,但既然来了又不甘心就这样走。轻声道:“陛下总不会白天黑夜都在忙公务吧,我很久没有看见陛下,想来看看您是否安好?”
刘秀叹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现在挺好的,你先回去吧,等忙过了,我会去看你的。”
郭圣通兴冲冲来是想为弟弟郭况抱屈。郭况为人谦逊,行事低调,从来不提什么要求,跟随刘秀几年了,始终还只是黄门侍郎,而阴识才来没几天,就因跟随吴汉一次出征就得以封侯,这让郭圣通情何以堪,郭圣通要为弟弟讨个说法。郭圣通正要开口,忽见刘秀手边放了厚厚一摞尚待处理的文案。郭圣通心中忽然又升起一丝温柔的怜惜,郭况是自己的亲人,刘秀何尝不是自己的亲人。郭圣通竟不忍开口,只觉世间只有自己最是多余,心中又是委屈又是伤痛,眼圈一红,哽咽道:“陛下……多保重身体……”神情恍惚,转身欲走。
刘秀见郭圣通脸色不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不禁泛起怜惜之情,“通儿,你有什么事吗?”
郭圣通摇摇头,眼中却已噙满泪水。
刘秀忙起身,拉过郭圣通,温言道:“通儿,你怎么啦?有什么委屈?不会是在心中怨恨我吧?”
郭圣通心中本有委屈,听刘秀这么一说,更觉凄凉。
刘秀道:“洛阳初定,天下未安,最近事情确实杂乱,我处理好政事就去看你。”
郭圣通红着脸道:“臣妾不是要来影响陛下,只是想着况儿,父亲早死,他年幼无靠,我又无能……”
“跟着我,难道我会委屈了他?”
“陛下是不会委屈了他,可您事务繁杂,哪里顾得上他。”刘秀明白了郭圣通是在拿郭况和阴识比较。
刘秀心中不悦,严厉道:“是因为朕刚刚封赏了阴识吗?你可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封赏?他是立有战功!是冲锋陷阵而来的功劳,而且他的封赏在一起出征的将军中只是中下之赏,他还苦苦推辞,唯恐让人说闲话,没想到首先说闲话竟会是你!”
郭圣通一下愣住了,委屈道:“我也希望况儿能为陛下冲锋陷阵。”
刘秀叹道:“我何尝不想?可我能让他去吗?你只有这一个亲弟弟,如果有万一,让我如何面对你?通儿,我有姐姐,我理解你做姐姐的心意,我的姐姐们为了支持我和大哥的理想,倾家荡产全心投入。二姐一家老小都死在了战场上,你知道失亲之痛吗?”刘秀想起二姐和大哥,心中不禁一阵伤痛,“失亲之痛,永无弥补之日。所以我现在不愿至亲至爱的人再承受这样的伤痛,我本不应该有这样的私心,但我知道你们姐弟从小相依为命情深意笃,叫我如何忍心让郭况小小年纪就去面对战争?难道你非要让他去吗?”
郭圣通低头不语。
刘秀又道:“我知道你怜惜况儿,他聪明伶俐,谦恭严谨,我也很欣赏他,他年纪尚轻寸功未立,如果仅仅因为皇亲的缘故而极尽荣华富贵,那会让人鄙视,也终究会害了他,你还担心我亏待他吗?我之心,你能不知?”
郭圣通原本也是知书达理,又素知刘秀坦荡无私,听了刘秀之言,不禁羞愧难当,低声道:“陛下,臣妾错了。”
刘秀见郭圣通一脸惭愧,也不忍深说,轻轻抚着郭圣通的肩头,温和笑道:“你呀,想太多了,回去代我向老夫人问安,过几天,我去看她。”
郭圣通心中一暖,点点头,欢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