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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梅陪着邓老师边走边聊。恰逢圩日,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路边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经过早晨的预热,现在整条街都已经沸腾起来。受秀梅的影响,邓老师心中的不快慢慢消失,开玩笑说:“从大圩回来,荡这些小山圩,怎么还有那么大的兴致?”
“你不觉得山圩有山圩的滋味吗?别的不说,例如卖簸箕、菜筛这些竹器的,广州就没有。还有,山民们的衣着虽然不光鲜,但看着就让人感到亲切,让我知道自己的来时路,自己的根在哪里。”秀梅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邓老师听着心里就舒服。是啊,同是贫苦家庭出身,她的话让人感到特别亲切,两人在一起不必做作,自然舒服。秀梅总能很轻易地抚慰他躁动的心!
“你生活在广州,内心还能如此平和,真是难得。不像我,早已没有以前的平静,内心的欲望不断澎涨。”
秀梅握住邓老师的手,说:“你不必心急,我们都很年轻,一切都会好的。”
邓老师点了点头:“嗯嗯,你说得对,我们去买菜吧,回家做顿丰盛的晚饭给你爸妈吃。”
“好啊,不过我要买大肠给粉店炒粉,好久没吃了,特别想吃。”
邓老师去菜市场买了猪大肠,径直到粉店给老板加工。进到粉店,秀梅已经坐在角落里的餐桌前喝茶。把猪大肠交给老板后,邓老师来到秀梅的餐桌坐下,喝茶聊天。
粉店陆陆续续又进了一些人,有耆耆老人也有妇女小孩。他们开心地聊着天,仿佛接下来是一顿丰盛的大餐般令人心情愉悦。粉店一时人声鼎沸,厨房里锅碗瓢盆奏起了交响乐,不一会就香气四溢。待到炒粉端上来,老人满脸皱纹的脸舒展开来,蠕动着牙齿已经不多的嘴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仿佛吃的不是米粉,而是有滋有味的生活。妇女小孩就没有老人那么悠然了,总有心急的小孩叫嚷着要快点夹给他吃和母亲的叮咛,注意别烫着。好一幅浮世绘。
众人吃粉的神态感染了邓老师,待到猪大肠炒粉端上来后,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开吃。令他奇怪的是炒粉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他们吃得那么心满意足,心情愉悦?他狐疑地抬起头看秀梅,同样是心满意足的表情。秀梅更夸张,还在炒粉上加了辣椒,一边辣得张开嘴呼气一边继续吃。真是痛并快乐着。
“真有那么好吃吗?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邓老师对秀梅说。
秀梅停下来,喝了口水,说:“你不懂,这是品味生活。是忆苦思甜。以前读初中的时候,每到月底从家里车米去学校的时候都会带多一点,除了交给学校饭堂,剩下的就拿来粉店换粉吃。那时候真是饿啊。有一餐粉吃就已经很幸福了。现在吃粉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每次来这里吃,便又再忆起当年的幸福感。这会让我更踏实。”顿了顿,秀梅看着邓老师说:“其实我并不奢望荣华富贵,能踏踏实实地过平凡人的生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眼睛清澈透亮。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现在的邓老师除了感动就是想好好用心品尝这碗有感情的炒粉。
吃完粉,人们开始陆续离开小店,看着他们满足的笑脸和渐行渐远的背影,邓老师不由的感慨:自己何曾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回过头来,秀梅因为辣椒的刺激,脸蛋白里透红,像挂在枝头的红橙,美艳动人。邓老师不由得心中一荡,无限柔情。
“笠厂老板说我们应该去看电影,去公园玩。我觉得他们说得对,不如我们也去看电影吧。”邓老师喝完茶,提议道。
“呵呵,去看电影?我们算不算是拍拖了?”
邓老师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她笑。他害怕来得太快去得也快,经历多了,他发现已经不敢爱。还是用时光来打磨吧。他坚信每个人都该被时光温柔以待。
见邓老师笑而不语,秀梅笑嘻嘻地说:“这里又不是县城,哪里有电影院?录像厅的环境不好,我不喜欢去。”顿了顿,接着说:“不如我们去兜风吧,我认识有一处地方风景很美。”
“现在去兜风,太阳很晒哦!你不怕晒黑你吗?”
“放心,本姑娘天生丽质,晒晒更健康。”秀梅笑着说。
“那好吧……”
邓老师发动摩托车,载着秀梅出了圩尾,转进乡间小道。乡道是还没有硬底化的泥路,前几天刚下过雨,有些路面凹凸不平,摩托车走在上面像一叶出没烟波里的小舟,上下颠簸。秀梅坐在车后紧张得抱住了邓老师的腰。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他把握不住方向,差点冲下路边的水沟里。
“注意开车……”秀梅拍了一下邓老师说。
“不是我的问题。”邓老师有点委屈。
“是你开车,怎么就不是你的问题了?”
邓老师刚想反驳,转念一想,不觉莞尔。她说得好像也对啊。按谁开车谁负责推论的确是我的问题。可是截取事情的某一片段推理出来的结论,实在是似是而非。想到这里,他笑着说:“秀梅,你的话让我想起了读书时老师说过‘白马非马’的故事。”
“哈哈……谁叫你专开凹凸不平的路?你是不是想学刘德华搭吴倩莲那样?”秀梅拍了一下邓老师说。旋即又被尖叫声所替代——摩托车刚驶过一个土疙瘩。
“我也不想开这样的路,你看没有一处平整的,特别是上岭,路面都给拖拉机爬成了之字形大坑。”爬完坡,前面的路面平整了很多,邓老师接着说:“你说的刘德华搭吴倩莲是不是电影《天若有情》中的桥段?那部片真是经典,当时和同学们看到刘德华开着摩托车带吴倩莲在野外飞驰真是浪漫得慕煞旁人。自此,开着摩托车搭靓女就成了我们男生的梦想。吹着风,看着路边的风景,人美,风景也美,多浪漫啊!”他已经沉浸在回忆中。
听完邓老师心中的向往,秀梅趴在他的肩上轻声说:“你现在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呵呵……”邓老师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我觉得最经典的就是刘德华载着披着白色婚纱的吴倩莲飞驰在高速公路上的那个片段。吴倩莲偎依在他的背上,而刘德华的鼻血却滴在了她的白色手套上。多揪心的画图,如果我是女主,真的会心痛得要死!”缓了一下,似乎为了平复心情,接着说:“还有就是吴倩莲披着婚纱,赤着脚在公路上追刘德华,当她跌倒再爬起继续追时,已泪流满面的片段。记得当年看到这里,全宿舍的女生都心痛得流眼泪。”
“是啊,这个桥段真是太经典了!直到现在,只要听到《天若有情》这首歌,我脑海里都会浮现这个画面。”说完,邓老师情不自禁地哼起了这首歌:
原谅话也不讲半句此刻生命在凝聚
过去你曾寻过某段失去了的声音
落日远去人祈望留住青春的一刹
风雨思念置身梦里总会有唏嘘……
“可惜结局是刘德华死了,有情人却不能在一起,唏嘘。如果是我,我宁愿是死去的那一个,因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秀梅说。
“傻妹,这是电影,又不是真实的。不过我特别希望电影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但是没有也没关系,茫茫人海、短暂一生,彼此曾经奋不顾身的爱过,对于故事的主角来说,值得一生纪念;对于普通观众来说,值得为其称赞,足矣。”
两人一路聊着天,不觉来到一处清静的所在。这里风景优美,山水相依,弯弯的小河里布满墨绿的小石头,河水流在上面发出“哗哗”的流水声,山上不知名的小鸟叫声此起彼伏,偶尔有大如小母鸡的毛鸡走过,见人受惊,又钻进勒古林里。
邓老师停下车,来到小河边,捡了块石头丢进一个深湾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水声,说:“这里的风景真美,河水清澈,那个湾听水声可知应该挺深的,可能有鱼。”
“那里是挺深的,小时候跟我妈来过这里附近的庙上香,听附近的老人说这个湾有水鬼,每年都有小孩浸死。有人曾见过水里有条红色的大鲤鱼,村民都说那是水鬼变的,教育村里的小孩不要近这个深湾。为了镇住深湾里的水鬼,村民们集资在附近的山坳建了一座庙,听说很灵验,我们去庙里点支香,好吗?”秀梅从车上走过来说。
“好啊,求得神多自有神庇佑嘛。”
小庙不大,门头写着“太尉庙”三个黑漆大字。只有两进三间房,两边回廊中间一个天井。里面供奉的是三位太尉官,据说是三个异姓兄弟,还有就是观音菩萨和土地。小庙白墙青瓦,古色古香,环境幽静。在这清雅幽静的环境中,让人不觉心神安宁,清心寡欲。
邓老师和秀梅在功德箱放了些钱,点上香,虔诚地参拜完毕。神台上的神像庄严肃穆,在袅袅香烟中越发显得神圣。
“刚才拜神时你有许愿吗?”秀梅双手合十,闭眼默念后问道。
“我祈祷大家都幸福安康了。”说完,邓老师环视一圈环境清幽的庙宇,天井上空乌云密布,从庙外伸进来的榕树枝在风中摇拽。
“秀梅,你看这里是不是特别有古意?白墙青瓦,像明朝时的建筑风格。看着这样古色古香的建筑,我就想到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的书生夜宿古庙时的情景。荒山野岭,晚上灯火如豆,忽然外面一阵风把门吹开……”
“停,你想吓死我啊?在这样的环境说这些,再说我就不理你了。”秀梅嘟着嘴,看着外面的天空,说:“天色越来越暗,看来很快就要下大雨了!”
邓老师讪笑着,说:“不好意思,刚才受小庙古色古香的影响,一时浮想联翩。”顿了顿,说:“是啊,山里的天气变化就是快,刚才还是艳阳高照,转眼间就乌云满天!”
天越来越黑,有闪电划破天空。俄顷豆大的雨点飘洒下来,落在瓦片上沙沙作响。雨越下越大,檐水滴答落在天井里,汇流成了小溪。
空山暴雨,略带寒意。狂风夹着雨点横扫进来,打湿了庙门里的地面。秀梅紧了紧衣领,说:“想不到山里下雨还有点凉意了。”
邓老师伸手搂住她,说:“是有点凉。”
“你知道我刚才拜神时许什么愿吗?”
“不知道,你许什么愿了?”邓老师好奇问道。
“我许……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她躲在邓老师怀里,闭上眼睛,静静听雨。
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柱香的功夫,雨势已经减弱,只有零星小雨不时飘飞下来。门口外的山色经过大雨的冲洗显得更加秀丽。空气清新潮湿,如水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感到凉意。
邓老师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雨停了,我们继续赶路吧。你说的那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在哪里?还有多远?”
秀梅睁开眼睛,问:“雨停了吗?这么快。那我们继续赶路吧。”她站起来,重新拢好头发,说:“我们出发吧,翻过两座山就到了。”
雨后的山路,湿滑泥泞,邓老师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山路越来越陡,可能平时少人走,有些路段已长满荒草。摩托车冒着黑烟,蹒跚前行。
前面是莽莽大山,云遮雾绕,路边是斜坡陡壁,林木森森,车行其间真是惊险万分。
“秀梅,你坐在后面害怕吗?”邓老师一边握紧车头一边关心地问道。
秀梅抱住他,说:“不怕,有你在,去哪我都不怕。”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男子汉的气概油然而生,邓老师感觉浑身充满力量,即使前面是荆棘满途也无法阻挡他前进的步伐。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孤单,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让他感到既幸福又踏实。
爬完坡接着又是下坡,邓老师更是一点都不敢大意,因为车轮在雨后的黄泥路上很容易打滑,稍不留神就会有滑向路边深谷的危险。想不到出来玩会遇到暴雨,让这次兜风平添了几分惊险。
雨天路滑,加上山路崎岖,原本以为很快就会到,想不到翻过两座山竟花了一个多钟。爬过山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眼看着很近,真爬起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邓老师就是遇到了这种情况,翻过两座山,竟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秀梅说的风景优美之处原来是个风景秀丽的山顶大草原。这里土壤肥沃,绿草如茵,牛羊成群,如在画中。草原上凉风习习,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他们下了车,站在这绿色的海洋里尽情地呼喊,追逐。刚下过雨,空气带着青草和泥土的芳香,很久没有和大自然这么亲密接触,忽然置身于绿草如茵的山顶草原,心中的喜悦让他快乐得像孩子一样肆无忌惮。
他们迎着习习凉风,对着山峦叠嶂的远方放歌: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挥动鞭儿响四方
百鸟齐飞翔
要是有人来问我
这是什么地方
我就骄傲的告诉他
这是我们的家乡……
秀梅脱了鞋,尽情地奔跑。山风吹着她,裙裾飘飘,勾勒出完美的曲线;乌黑的发丝随风飘散,露出白晳圆润的肩膀。真像一尊完美的白玉雕像,如《天龙八部》中段誉遇见的神仙姐姐的雕像一般。邓老师看得不觉就痴了。
“看什么啊?”秀梅望着邓老师笑:“快过来,帮我拿鞋子。”
邓老师拿着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眼里充满柔情,眼睛涩涩的,竟有些湿润。如果时光可以停留,他宁愿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如果有第三空间,他宁愿和秀梅永远都走不出来。就待在里面吧,不再面对世俗的无奈与桎梏,不再备尝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就待在里面吧,像一个眼睛清澈的小女孩,永远的欢呼雀跃;就待在里面吧,像一只快乐的蝴蝶,翩翩于山水之间。
山里的天气如马骝的脸,刚刚还雨过天清,在邓老师心神荡漾的片刻里,几朵乌云越过了山头,顷刻便乌云密布,眼看着要狂风暴雨了。
“秀梅,看来我们今天选的日子不对啊,天公不作美,很快又要下雨了。”邓老师皱着眉说。
秀梅显然还没玩够,站定拢了拢头发,嘟着嘴说:“可恶,才停多久啊?又要下雨。”顿了顿,对邓老师说:“我们去找地方避雨吧。我知道这里有牧羊的农民。”
暴雨来得真快,当邓老师他们前脚刚进牧羊人的家,后脚暴雨就已经降临。
这是建在小山包后的小铁皮屋,一字排开三间房,除了厨房,就是食饭厅和卧室,食饭厅和卧室是连通的,所以严格来说只有两间房,一间大房和一间小房。
铁皮屋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主人身材矮小壮实,皮肤黝黑,爱笑;女主人打扮质朴,话不多,但人很善良,典型的土生土长的农村妇女。见邓老师他们披风戴雨的走进来,女主人急忙递上热开水,问:“姑娘,没淋着吧。”
秀梅接过热水,心暖暖的,忙不迭的连声道谢。主人的热情,让邓老师他们一开始就感觉很亲切,很自然就没有了刚认识的拘束。屋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屋内温暖如春——当然是主人夫妻给予的温暖,幸福感充溢心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的幸福感要靠对比才能感受到!
经过短暂的交流,知道男主人姓杨,叫杨椿;女主人姓黄,叫黄莹。两夫妻是山脚下的村民,九十年代初夫妻两人在深圳打工发现郊区的农民在山上养羊专供市里的酒家赚了大钱,便辞工回到家乡,在山上搭铁皮屋开始牧羊。刚开始只养几十只,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两百多只,成了村里的万元户,生活水平也提高了,前年刚在村里盖了三层半的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