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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傀儡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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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延通所在的骐骥院是专门为皇家训马的宫廷伺服机构,其实相较于骐骥院来说,赵桓更关心专门为朝廷养马的天驷监。

    天驷监位于京城西北隅的牟驼冈,那里毗邻黄河古道,方圆三十多公里,几乎到处都是沟壑沙丘,远远看去酷似塞北荒原,正是圈养生畜的天然牧场。

    现如今朝廷已经陆续投放进去至少上万匹官马,至于喂马的刍豆,更是堆积如山,不可胜计,估计一年半载都吃不完。

    再有十多天北虏的东路军就要兵临城下了,那些战马和刍豆要是堕入二太子完颜宗望之手,天驷监岂不成了资敌巨贾?

    赵桓从太常寺回来的一路之上,一直在思考这个棘手的问题。

    他曾经看过一篇相同主角相同时段的宋穿网文,里面提供了一个貌似完美的答案:穿越者受禅当了傀儡皇帝,只能以打嘴炮的方式,逼迫宋徽宗赵佶交出对朝廷的实际控制权。

    经过一翻努力,终于在金军到来之前,及时将那些官马和刍豆,一股脑儿塞进了老昏君专属的度假圣地艮岳。

    成千上万匹官马的屎尿混合在一起,隔着屏幕都能把人熏晕,老昏君要想充而不闻,只有学鸵鸟把头埋进裤裆里。

    赵桓当然也想如法炮制一番过过瘾,可惜穿越者闪击计划彻底搁浅,他又没有某某人的三寸不烂之舌,若说硬要把屎尿灌进老昏君的脑壳里,不是不可以,只怕要大费一番周折才行。

    就算再难都得做啊,真要把海量资源拱手送给金军,日后恐怕肠子都得悔青。

    勇气固然可嘉,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多少令人沮丧……

    从太常寺回来之后赵桓采纳了李纲的谏言,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实际上在新旧两大权门虎视眈眈之下,除了顺应原来的历史轨迹向前推进,他一个孤家寡人,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依照大典朝仪安排,太子赵桓在福宁殿接受君父赵佶的内禅,正式登上大宋皇帝的宝座。

    当天内廷便陆续颁布了一系列早已拟好的诏旨:

    册封太子妃朱琏为皇后;

    制授朝散大夫、试给事中兼侍读吴敏为中大夫、门下侍郎;

    制授通奉大夫、徽猷阁直学士、太子詹事耿南仲,为正奉大夫、资政殿大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制授保静军致仕、食邑一千五百户、实封六百户种师道,为检校少保、静难军节度使,差充河北河东路制置使兼都统制,进封开国公,加食邑五百户;

    制授侍卫亲军都虞候、宁国军承宣使、管勾侍卫步军司公事何灌,为武泰军节度使,差充河北河东路制置副使兼副都统制,进封开国伯,加食邑三百户;

    除授朝请郎、试太常少卿李纲为权兵部侍郎……

    内禅大典过后,穿越者名义上已经位居九五之尊,但在皇权过渡期间,他依旧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听凭一罐两菜以及那些宰执大臣们随意摆布:

    二十五日,朝廷颁布指挥,分别于三京(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西京河南府)及邓州设置都总管,各付以一面之责,令其事得专决,财得通用,吏得辟置,兵得诛赏……

    二十六日,诏令威武军节度使梁方平,将骑七千赶赴浚州守备;诏令武泰军节度使何灌以兵二万扼守河津要地……

    一直苦俟到二十九日,道君太上皇帝搬出大内禁苑,迁往外面的龙德宫,赵桓这才长舒一口气。

    明日便是元旦大朝会,按照惯例,新君要在这一天改元称制。改完年号就意味着皇权已经交接完毕,新君可以开始亲政了。

    太宰白时中、少宰李邦彦等几位大臣起早贪黑共同议妥了年号,刚刚升任签书枢密院事的耿南仲,自告奋勇将都堂议状送到福宁殿请新皇帝御笔亲批。

    耿南仲这个名字,无论是穿越者还是原主都不陌生,尤其是原主,印象更加深刻,毕竟两人在一起呆了差不多十年光景,亦师亦友,关系非同一般。

    历史上的耿南仲,可以用其名字的谐音来概括:耿难忠。

    如果只是不尽心事主,赵桓能忍也就忍了,关键此人是出了名的搅屎棍子,“怯与公战、勇于私斗”这八个字的评语,正是他这种人的真实写照。

    正因为有了这些先入为主的成见,当耿南仲乐颠颠地跑过来呈递都堂议状的时候,赵桓只是鄙视着这位两鬓斑白垂垂老矣的耆旧元臣,什么话也没有说。

    耿南仲摆放到御书案上的这份都堂议状,纸质细薄光润,坚洁如玉,正是徽州出产、寻常难得一见的澄心堂纸。

    赵桓哼哼唧唧地信手抄起来粗略扫了几眼,但见上面赫然写着“靖康”二字,脑袋就像瞬间被门挤爆,嗡地一声炸了。

    靖康?靖康耻、犹未雪的那个靖康?

    靠,老子可不做靖康皇帝!

    他猛地把澄心堂纸拍到御书案上,双目逼视着耿南仲,厉声喝问道:“耿卿!你可知这靖康二字是何寓意?”

    新年号呈上御批,本是当朝宰相份内之事。

    耿南仲此前在东宫做了十年太子詹事,自恃为新君潜邸旧臣,有着得天独厚之势,硬是厚着脸皮把这个差事揽了过来,没承想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新君旧主非但不认帐,反倒炸了毛,这个时候的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按算卦的说法,靖字拆开来就是十二月立,康字指的是康王赵构,靖康合起来就是十二月立康王。看似拆字游戏,其实并非故弄玄虚,而是经过历史验证过的事实。

    赵桓纯粹是明知故问,当下未待对方答话,索性直接挑明了其中的寓意。

    耿南仲一听,当场就吓懵了,双膝一软就势跪了下去——这要传扬出去,可是形同谋逆的欺君大罪,搞不好会掉脑袋的。

    “卿既不知,朕不怪罪,”赵桓显然意不在此,缓和了一下语气,抬手让他起来回话,“还有其它备选年号吗?”

    “有……”

    耿南仲老脸上的肌肉仍在悸动,只听他声音微颤道:“都、都司郎中朱胜非撰过一名。”

    朱胜非?苗刘兵变时力挺完颜构复辟的宰相?

    赵桓检索了一下前世记忆后,眉毛微微向上一挑:“哦,朱胜非曾拟何名?卿且说来。”

    “庆——嘉。”

    “有何说辞?”

    “自古改元当以本朝盛世为法。唐家最盛者莫过于贞观、开元,本朝则以仁宗时庆历、嘉佑为最,是以朱郎中谏言择其中二字为年号。”

    “庆”字有点类似宫观名谓,而“嘉”字又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那个“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惶北顾”的刘宋王朝,显然不是什么上佳之选。

    赵桓皱着眉头思忖了半晌,忽然饶有兴趣地问道:“耿卿,你可知汉桓帝都用过哪些年号?”

    汉桓帝?

    耿南仲愕然一怔,太子,不,官家怎么突然扯到汉桓帝身上去了?

    作为本朝屈指可数的饱学之士,这点历史常识自然难不倒耿南仲,他稍加思忖便一一枚举开来:建和、和平、元嘉、延熹、永兴……

    “等等!”

    赵桓听到延熹和永兴四字,忽然灵机一动,延者延续,兴者兴盛,何不就叫“延兴”?

    岂料耿南仲很不以为然,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妥不妥!汉桓帝刘志在位时,虽然荡平恶霸外戚,重振天家权威,功莫大焉,但其卖官鬻爵,荒诞不经,陛下初登大宝,百废待兴,岂可效法历史一昏君?”

    什么,你敢拿老子类比昏君?

    自从穿越以来几乎屁大点的事儿都做不了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时间一点点浪费过去,早就把赵桓憋屈坏了,性情由此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暴躁。

    此刻他脑子一热,抓起御书案上的云龙纹端砚,抬手就飞掷了过去:“给朕听好了!吾意已决,胆敢阻挠者,以抗旨不遵论处!”

    刚磨好墨汁的砚台从耿南仲面前呼啸而过,正好泼了他一头一脸。就像是瓦斯爆炸之后,刚从煤窑里扒拉出来似的,此刻只有眼珠子会动弹的这位东宫潜邸旧臣,整个人都吓傻了。

    这……这还是原来那个巽懦谦和的皇太子吗?

    事实上,赵桓看似竭斯底里,情绪失控,说到底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他的真实意图是想通过吃里扒外、狐假虎威的耿南仲,给那些朝堂大佬们传递一个明确的信号:新皇帝绝非可欺之主!

    他当然知道这么做明显有些色厉内荏,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一场不可预知的危险已经悄悄逼过来了。

    就在昨天晚上,刚刚履新知东上阁门事的原东宫内知客朱孝庄,私下里给他送来一份漆封密札。

    札子是李纲亲笔所书,大概意思是说,他从门下侍郎吴敏那里获悉,跟随太上皇东巡的人员名单已经敲定了,里面除了蔡京、蔡攸、朱勔,以及尚书右丞宇文粹中之外,还有童贯的三千胜捷军亲兵和高俅的三千殿前司亲兵。

    当然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新旧两大权门的留守大臣,早已在耿南仲这个搅屎棍子的斡旋下偷偷达成了共识,换句话说,就是两股敌对势力暗中拧成了一股绳。

    这个苗头细思极恐,赵桓一着不慎,很可能真就成了傀儡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