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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被范琼这只老鼠破坏掉的,不只是金兀术精心煲制的一锅靓汤,也打乱了赵桓“里应外合、中心开花”的全盘战略布署。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接下来这场大仗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谁都无法预料了……
面对从正前方突袭而至的金军合扎猛安,除了百十名亲随马弁,敢战军三千骑士几乎没有丝毫抵抗意志,果断撇下主将四散奔逃作了鸟兽散,这让憋了一肚子气、准备好打一场以少击多大硬仗的赛里郎君情何以堪?
其实细究起来,这些来自于地方州郡的禁军骑卒,不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长期以来武备松驰,军纪败坏,失去了凝聚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懒散懈怠状态一旦养成,关键时候自然就会掉链子。
最要命的是,就连主将范琼本人在夜袭大战来临之前都抱着观望的心态一一这厮在亲随马弁的扈从之下,始终扎个来回走的架式,纵骑徘徊于两河之间的开阔地带。
这种人要是不吃大亏,天理何在?
好在老天爷还算公道,虽然没有要了范琼的命,却毫不客气地夺走了他的一只眼睛,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混蛋!”
明明已经崩离溃散的敢战军骑士突然去而复返,纷纷从正面和侧面强插进来,乱哄哄地攻击正在狂飙突进的金军前锋骑队。
赛里郎君眼看就要生擒宋军主将了,却在最后关头被对方一波又一波散兵游勇冲撞得七零八落,气得在风驰电卷的马背上嗷嗷乱叫。
他哪里知道,这还仅仅只是开始,接下来他们面临的,将是一场永远也无法醒来的噩梦……
其实敢战军众多骑士去而复返,不是他们方才一时冲动作了逃兵,这会儿猛然良心发现,而是后退无路,只能硬着头皮返回战场。
亲征行营司副都统制何灌亲自统率三衙大军,从子夜时分开始陆续开往城外,在金明池和琼林苑一带集结之后,迅速做好了随时奔赴牟驼冈参战的准备,结果等到天都快亮了,只等来成百上千骑像没头苍蝇一样瞎跑乱撞的敢战军逃兵。
何灌勃然大怒,当即命令位于前沿的诸营兵马就地围堵溃卒,连续斩杀数十骑之后方才止住退势。
遂后一面强迫这些敢战军骑士重返战场,一面遣派中军统制吴革迅速绕到金军轻骑背后,断其归路。
吴革亲自率领两千名西军精锐骁骑,沿着汴水东岸向西疾行,刚刚走到赛里郎君此前伏兵的三角地带,就见位于东北方向的南院马厩,倏忽之间燃起了熊熊大火,风借火势,火借风威,很快那个占地百十亩的地方便成了焰山火海……
“诸位兄弟,大功已经告成,俺们可以突围了!”
千余名山东义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紧赶慢赶,终于赶在金军到来之前,将三百箱白花花的银子全部掩埋在南院马厩里。
埋是埋藏好了,不过刚用铁具翻过的地方全是崭新的泥土,女真人跑过来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李宝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中间两个不大不小的院落,以及周围成百上千间茅草棚屋一把火全给点了,如此一来,已经焚毁殆尽的整个南院马厩就成了废墟,旷野朔风狂吹之下,掩埋痕迹自然一扫而光。
“李宝大哥!”
满头满脸全是墨色灰烬的边士宁,酷似刚从煤堆里爬出来的窑工,这会儿正扛着六齿粪叉子,一边在疾奔向前的人群里左冲右撞,一边喋喋不休地叨唠个没完:
“俺们这是往五丈河去吧?雾泽陂方才动静好大啊,前面会不会有危险?若是不幸阵亡了,那些银子岂不成了无主之财……”
“好你个书呆子!逃命都闭不上嘴巴是吗?”
李宝简直不胜其烦,性命攸关之际,哪有功夫听他一路之上唧唧歪歪。
从南院马厩到五丈河直线距离最多两三里地,为了避开埋伏在雾泽陂附近的金军伏兵,他们已经绕了个远道,眼下走的是径直通往金明池和琼林苑方向的斜线。
如果老车把势的判断没有错的话,这条路线正好途经一座通往五丈河对岸的石拱桥一一过了那座石拱桥,基本上算是走出了牟驼冈的地界,相对来说自然就安全多了。
结果这些乌合之众还没跑到石拱桥就傻眼了,对面汴水和五丈河之间的开阔地带,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数以万计的金宋两军骑兵正你来我往对阵冲杀驰骋,距离老远都能闻到浓重而炽烈的血腥味,至于呐喊声和哀嚎声更是此起彼伏,声震天地。
“李勇头,眼下该当如何是好?”
这会儿着急上火的不是书呆子边士宁,而是一把朽骨头快跑散架的老车把势。
此时天色早已大亮,上千人的队伍在空旷的荒野里已经无所遁形,再这样硬着头皮四处逃窜,就算没被虏寇歼灭,战后也会被朝廷军法从事。
李宝领着众人跑到附近一个高高的土丘坡上,凝视着对面战场,仔细观察了好一阵子,忽然扭头问老车把势:“老人家,从雾泽陂到此处的五丈河,总共有几座石拱桥?”
老车把势连想都没想便回答道:“只有两座而已,另外一座在两三里之外的雾泽陂。”
李宝点了点头,旋即冲着紧紧围拢在自己身边的各队队正,果断下令道:“诸位兄弟,立刻守桥!”
“守桥?”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愣住了。
一直跃跃欲试的边士宁率先反应过来,他当即伸长脖子问道:“李宝大哥,俺们这是要在此地守株待兔吧?”
“正是!”
李宝破天荒地笑着冲他点了点头,随后肃言正色道:“对面虏寇已经被我大军围困,如俺所料不差,很快就会有人夺路而逃,此桥乃是惟一退路,你们想不想痛打落水狗?”
“杀!”
众人听明白之后,齐声大吼起来。
这些山东义民老早就想跟虏人大干一仗了,可是苦于没有衣甲蔽体,也没有趁手的兵刃杀敌,如今头领既然有办法痛打落水狗,何乐而不为?
李宝说干就干,领着一干众人在石拱桥北岸一带深挖了几十个陷马坑,同时就地取材,将种植在河岸边上的毛竹削尖之后插进陷马坑里,最后在上面覆盖一层薄土和草皮。
一切准备就序之后,千余义民这才分散开来,躲到距离石拱桥一箭之遥的那个土丘背后,准备守株待兔。
果然不出李宝所料,等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百十名从正面战场上仓惶逃归的金军轻甲骑士,突然从五丈河对岸冲上了石拱桥,数以千计的追兵在他们身后摇旗呐喊,与此同时箭矢如雨,铺天盖地齐射过来!
身被数箭的赛里郎君一马当先,径直从高高的石拱桥上俯冲而下。
不知道这厮是不是有神袛暗中护持,其后接踵而至的麾下骑士纷纷掉进了义民精心布置的陷马坑里,而赛里郎君居然十分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的陷阱。
眼看这个头顶髡发、耳垂金环的虏将即将从土丘一侧冲刺过去,一直躲在坡后守株待兔的李宝心下大急。
此刻他手里只有一把三尺长短的大砍刀,二者距离大约三四十步,实在是鞭长莫及。
他正在懊恼之际,冷不丁瞥见身旁的边士宁端着粪叉子瑟瑟发抖,于是当机立断,劈手抢了过来,然后冲出隐身之处,对准迎面急驰而来的虏将狠狠地投掷过去!
“啊一一”
六齿粪叉子直直地插进赛里郎君的咽喉里,这厮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身子往后一仰,轰然栽落马下。
“兄弟们,杀啊!”
李宝振臂一呼,千余义民纷纷从藏身的土丘背后跑出来,一起涌向掉进陷马坑里的金军骑士,众人愣是用铁锨和锄头将这伙女真强盗拍成了肉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