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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庆兄弟,辛苦了,赶紧喝碗热姜汤暖暖身子吧!”
北方一到冬季原本就冷得邪乎,再加上昨夜朔风劲吹之下滴水成冰,徐庆等人差点没被冻成僵尸。
天亮入城之时,他们一个个像得了小儿麻痹症,走起路来一步一动,很有节奏感。
要说还是这位红巾裹头的击寇英雄最是善解人意,老早就请古道热肠的街坊邻居们,熬好了热姜汤在路边专门迎候他们。
“多谢岳兄!”
徐庆甚是惭愧,后悔昨晚一时意气用事,没能认真听取岳飞的意见,以致让大家伙儿跟着自己白白遭受一夜的风寒。
好在队里这些骑兵兄弟们都是皮糙肉厚的壮岁力夫,每年冬训时没少在风雪连天的恶劣环境下摸爬滚打。眼下喝碗姜汤发发汗,再吃点热乎饭填饱肚子,然后蒙头呼呼睡上一大觉,起床之后保准又是生龙活虎的一天。
事实上他们吃饱喝足之后,窝在县衙官署里一直睡到日落西山红霞飞,也没见仆撒虎那伙虏寇从柏乡县赶过来袭扰元氏县的百姓。
“徐庆兄弟,聚歼敌寇的时机已经到了!”
徐庆刚从后院官舍的炕床上爬起来,眼角边厚厚一层白芝麻糊都还没来得及擦掉,岳飞和姚政、王贵三人便乐呵呵地看他来了。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徐庆精神陡然一振,急声问道:“此话当真?”
岳飞冲着他微微颔首道:“若我所料不差,虏寇必是晨时从柏乡县启程,日行百里之遥,今晚意欲在本城过夜,果真如此的话,岂非天赐吾等良机?”
“诸位兄长有何歼敌良策?”
有了昨晚的前车之鉴,徐庆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当下躬身一礼,十分虚心地向三个老大哥请教。
岳飞注意到姚王二人自打进屋便如徐庶进曹营一般,就好像只是带着两只耳朵听人说闲话来了,如何聚歼敌寇跟他们俩没有半吊钱关系。
可见三个和尚没水喝是有道理的,岳飞无奈之下,只好勉为其难临时客串一把诸葛亮,接下来就把自己初步构想的歼敌之策大概讲述了一遍。
“岳兄此策甚为妥当!”
徐庆听完之后猛地一拍大腿:“倘若此役真能击毙酋首,全歼余寇,吾自当禀明兵马钤辖司刘机幕,为三位仁兄请功!”
“贤弟所说刘机幕,可是本府主管机宜文字刘子羽?”
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沉默寡言的王贵,忽然对徐庆的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要知道,元氏县距离府城近在咫尺,县衙耆长好歹也算是当地消息灵通人士,因此王贵对本府官场上重要的人和事并不陌生。
“正是此人。”
徐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他方才那话并非是信口开河,刘子羽与其舅父张锢私交甚笃,今夜要是真能将这股重创骁骑营的虏寇斩杀殆尽,何愁日后领不到军功赏赐?
“刘子羽?”
岳飞默默念叨了一下这个人的名字,忽然抬起头沉声问道:“此人可是真定府守臣刘韐刘仲偃之子?”
“正是。”
徐庆翻了翻眼皮,颇感诧异:“岳兄难道与本府帅臣有旧?”
岳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事实上据史料记载,岳飞第一次从军就是投在刘韐帐下成为一名敢战士。
适逢盗贼陶俊、贾进在相州作乱,时任骑兵分队长的岳飞主动向刘韐请缨剿匪,最终用伏兵之计将二贼缉拿归案。
事成之后刘韐对其青睐有加,意欲加以重用。岳飞本来已经在行伍之中崭露头角,后来因其父岳和突然病故,不得不返乡守孝,致使与即将到手的功名失之交臂……
这些年家事国事天下事,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多少事儿,历经世事沧桑的岳飞,早就对以往的个人得失释怀了,他目前最头疼的问题,是计划一旦实施,如何安置城中这些士庶百姓。
按照初步构想的歼敌之策,首先得把那三十余骑虏寇放进城里来,然后才能伺机而动,进一步确定是在城内斫营,还是在城外伏击,抑或是双管齐下。
这就好比说引狼入室之前,须得先把室内重要的东西清空,以免动手打狼的时候投鼠忌器。
难就难在这里了,城中这些士庶百姓里有相当一部分是妇孺老幼,她们跟徐庆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后生可没法比,要是在数九隆冬的荒郊野外住上一宿,没准第二天一个都回不来了。
“鹏举兄勿用忧虑此事,据我所知,距城十里有一座玄通寺,占地数十亩之巨,殿宇内禅房客舍众多,足可容纳千人同时暂避风寒……”
岳飞当着众人的面,刚把令他头疼的问题说出口,孰料对本县境内地理环境了如指掌的耆长王贵,立马给他提供了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令人费解的是,岳飞听他说完之后,皱着眉头半晌没有言语,不知道忽然生出什么难言之隐。
县衙大堂的气氛登时变得微妙起来,王贵以为方才无意中说错了什么话,正兀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忽听身旁的姚政轻轻地咳了一声,紧接着十分诚恳地说道:
“三位贤弟,姚某我虚长几岁,说句不该说的吧!咱们乡下有句俗语,叫做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今晚这么大的战事,没有指挥官发号施令可不成啊!”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视着徐庆的表情神态一一四个乡党当中,数他年纪最小,也数他这个坐拥四十余骑州郡禁卒的进义副尉实力最为雄厚,当然得首先征求他的意见了。
徐庆虽是从戎多年的老牌骑士,但此前一直在舅父的翼护下肆意生长,遇到社交场合只会比葫芦画瓢使些虚礼,不是真正懂得世故人情。
当下一激动竟然错会了对方的意思,以为姚政想要推举他为主事人,是以脸面一红,连忙摆手谦让道:“姚兄的心意我领了,徐某不学无术,上阵杀敌尚且力有不逮,岂敢担当指挥之重任?”
王贵拧着眉头琢磨了半天,直到听完他们二人的对话,方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儿。
原来不是自己无意中说错了什么话,而是接下来就要布署今晚的具体行动了,大家互不统属,很难做到步调一致。
岳飞作为歼敌计划的策划者,自忖本身是光棍一个,其它三个乡党,手下不是弓手,土军,就是州郡骑兵,都有各自的部属拥趸,怎么可能任凭他指挥得团团转?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一句话:名正才能言顺。
“姚兄、徐庆兄弟,依王某之见,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歼敌之策乃是鹏举兄首倡,不如就请他能者多劳吧?”
王贵这个提议一经出口,立马得到姚政的积极响应:“王兄所言极是,姚某正是此意!”
两人说完之后,四道目光刷地一下射向了徐庆。
徐庆此刻既失落又懊恼,最要命的是尴尬,这会儿窘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姚王二人意见一致,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得勉强同意由岳飞临时担任主事人。
等到他们三人议定之后,岳飞方才从座位上缓缓站起身子,肃然而言道:“承蒙诸位乡党抬爱,一致推举我岳某人主事,只是家有家法,军有军规,从即刻起须得令行禁止才好。”
话音刚刚落地,姚政和王贵立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某等谨遵岳偏校号令!”
这就开始动真格的了?
徐庆略为迟疑了一下,慢慢从座位上直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