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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彦质、何灌和种师道三个人轮番上阵,连哄连骗,终于趁着天黑把延兴皇帝忽悠到封丘县城去了。
其实赵桓走不走都一个逑样,不管是勤王师,三衙禁旅,还是金国东路军,现如今敌我双方都以为天子仍旧驻跸在班荆馆里,接下来你攻我守,一场蓄谋已久的大战终于要拉开帷幕了。
天子车驾启程之后,种师道即刻着手调兵遣将,先是将马彦传麾下的万余步卒里三层外三层地布署在班荆馆周围,然后分别从何灌和折彦质那里调发两支步军劲旅,一左一右埋伏在封丘县和班荆馆之间直径十多里的复杂地段里。
彼处属于典型的盐碱地形,土丘沟壑纵横交错,不利于大规模骑兵冲突驰骋,正好可以用来攻袭这支企图声东击西的金军偏师,不过前提是得让对方毫不犹豫地钻到这个口袋里来。
“何太尉,今夜能否重创虏骑,成败在此一举,老朽拜托了。”
“请种老放心,何某定然不辱使命!”
…………
事实上种师道与何灌在班荆馆里运筹帷幄之时,斡离不和金兀术在原武县东路军大本营里也没闲着,显然双方为了今晚的突围和反突围之战全都铆足了劲儿。
金国东路军目前还剩下三万余众,除了随行匠人及火头杂役之外,在编战斗人员清一色全是骑兵,其中仅女真本族兵就有万人左右,每名正军配有一到两名傔从阿里喜,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为数不多的仆从骑兵,里面既有韩庆和和韩常父子的三千辽东汉军,也有耶律马五的数百契丹军以及挞不野的上千名渤海军。
眼下整个东路军已经划分为两大突围作战单元,金兀术率领五千本族兵为偏师,他先是将麾下轻甲游骑大张旗鼓地散布出去,四处袭掠正在原武县外围警戒的宋军,布下疑兵之阵后,准备在夜色的掩护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班荆馆,能够活捉南朝皇帝当然最好,倘若一击不中,也可以顺势从封丘县境内突围出去。
本军正师大队人马则由最高统帅斡离不亲自率领,从延津县以北毗邻大河的荒芜地带向黎阳三山河桥方向突围,具体部署是由五千女真本族骑兵充当开路先锋和护持左右两翼,数以千万计的犒军金银交给万余名傔从阿里喜驮运,而辽东汉军、契丹军、渤海军等仆从骑兵则专门替他们殿后。
大战在即,一触即发。
当晚二鼓时分,赵桓在御前禁卫师旅的护送下,前脚甫一踏入封丘县城里,金兀术随后便向其麾下部众下达了直捣班荆馆的突击命令,非常巧妙地错过了俘虏南朝皇帝的机会。
金军这支全部由女真本族兵组成的偏师总共有五个猛安,其中前锋猛安为武装到牙齿只露两只眼睛的具装甲骑,由号称“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东路军第一刽子手万佛奴统领。
除此之外,其余全是马快弓硬弓马娴熟的轻甲骁骑,左翼两猛安由女真行军万户聂耳统领,右翼两猛安由女真行军万户特里也统领。
金兀术所部最先击溃的是折彦质布署在原武县外围的万余勤王师步卒,得手之后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直接挥师向东南方向斜插过来。
早就接到命令从牟驼冈紧急赶来驰援的三衙禁旅,遵照种师道和何灌既定的作战策略,并不与万佛奴的前锋甲骑正面硬碰硬冲突,只是轮番出动各军骑士对其侧翼进行袭扰。
与此同时,三衙诸军迅速集结数万名步卒,在班荆馆以南长达十几里的东西战线上布列军阵,防止对方从张网以待的伏击圈外面突围出去。
“南军一触即溃,莫非其中有诈?”
金兀术率领麾下五千精骑势若破竹一般长驱直入,在长达近百里的行军过程中,几乎没有遇到多少正儿八经的抵抗,一路席卷到封丘县西南方向一个叫黄池的地方才勒马吁停一一由于今晚的突袭行动太过顺遂,是以他们不得不谨慎行事。
黄池距离东北方向的封丘县和东南方向的班荆馆都只有十数里之遥,据传曾经是吴王夫差与诸侯会盟的地方。
金兀术和左右两翼四千人马没有再贸然向前推进,而是把已经领兵攻到班荆馆的万佛奴紧急传召回来,与其它两个女真万户聂耳和特里也一起议战。
“该死!”
万佛奴急火火地从前线催马而来,甫一踏入黄池会盟故地,那张满口黄牙的破嘴便冲着金兀术等人用女真土语叽里呱啦地咒骂起来一一他当然不是对本军特将和两位同僚心生怨气,而是在咒骂自己运气不佳。
原来这厮率领上千名具装甲骑风驰电卷一般冲到班荆馆近前,本以为会轻而易举地将南朝皇帝手到擒来。
哪知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宋军万余步卒围绕着整个驿馆布下四方大阵,左右接续,倚背而战,这种阵势几乎与在牟驼冈天驷监遇到的一模一样,单靠铁骑冲突,短时间内很难奏效。
万佛奴当时就懵了,就算金兀术不派人把他找回来,他也得赶回来找金兀术想办法一一毕竟天驷监那场围歼之战,既便采纳了金兀术用火攻的策略,最终也没有看到实际效果,更何况他们这些具装甲骑除了重枪便是利斧,从无携带火器作战的先例。
孰不知就在金兀术召集众将紧急议战之际,坐镇班荆馆运筹帷幄、举重若轻的种师道也没闲着,一边让硕果仅存的亲孙子种彦崇跪在地上给他这个老太爷捶腿,一边让帐下幕僚康随轻声诵读横渠先生张载的《经学理窟》,而他本人则舒舒服服地躺在逍遥长椅上闭目养神。
如此作派,当然不是学诸葛亮唱空城计,而是他料定了此地必然无虞一一一则外面有里三层、外三层的重兵严阵以待,二则女真偏师孤军深入险境,一击不中必然不敢在此地恋战。
“小康先生,什么时辰了?”
康随可没有老种经略相公那么大的定力,他一边心不在焉的诵读着《经学理窟》,一边竖起耳朵聆听驿馆外面的动静,没提防种师道突然睁开眼睛问话,是以心里咯噔一下,立马脱口而出道:“时辰不早了,都已经快到四更天。”
“嗯……”
种师道伸出枯瘦的老手,轻轻拍了拍种彦崇的头,瘪嘴笑道:“小子,快起来吧,守候了大半夜,是时候收网了。”
“大父!”
一直摇晃着脑袋打瞌睡的种彦崇听到这话,瞬间就来了精神,当下睁着迷迷糊糊的细长眼睛问道:“是不是叔公他们已经从背后掩杀过来了?”
种师道笑而不语,从逍遥躺椅上缓缓起身之后,径直往里间的卧榻旁边走去一一都快八十岁的人了,就算外面天塌下来,也不能耽误他老人家睡大头觉啊。
其实种彦崇所料不差,四更天这个时辰,正是种师道和他弟弟种师中之前约定好的最后时限。
不过,这个时候从金军偏师背后袭杀过来的,不只是世家宿将种师中,还有西陲大将姚古,他们这两支正儿八经的西军,原本就在原武县西面封堵金军向泛水关方向逃窜的后路。
这样的话,北有折彦质扼守封丘县的数万勤王兵马,南有何灌亲自统率的三衙诸军,金兀术左冲右撞没有路的情况下,最终只能从封丘县以南、班荆馆以北那个土丘沟壑纵横交错的复杂地形里向东突围,而在此之前,吴革和马忠各率五千名弓弩手早已在彼处张网以待了。
要说生姜还真是老的辣,种师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金国东路军硬碰硬,须知兵家宜合不宜分,斡离不和金兀术分兵突围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
有句话说得好,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动用数万兵力四面合击这支五千人马的金军偏师,就是要切断这个会让金兀术痛不欲生的大拇指。
“吾意已决,即刻突围!”
南朝最能打的西军已经从背后压上来了,没时间再婆婆妈妈,瞻前顾后,金兀术迅速调整了进击序列,他让万佛奴率领具装甲骑继续充当开路先锋,命聂耳和特里也各率本部五谋克兵力在后面拦截宋军,其它各猛安骑士由他本人亲自指挥向东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