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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金军第一次南下侵宋其实相当草率,大概率是拿下辽国幽燕十六州之后一时冲动,趁着热乎劲儿突然调转马头长驱直入,企图以雷霆之势给南朝君臣点颜色看看。
其主要目的无非是打着吊民伐罪的旗号劫掠一些子女金帛财物之类,当然了,如果能捎带手把燕云周边的大宋疆土讹诈过来用作藩屏,那也是极好的。
谁能想到有勇有谋的金国都元帅完颜宗翰,亲自率领五六万西路军攻入河东重镇太原府,围城之战持续了好几月,却一直啃不来这根硬骨头。
估计参战的女真人一想起来就闹心,这事儿有碍颜面,姑且不提,只拿菩萨二太子斡离不来说吧。
这位东路军统帅那日扬鞭策马走到半道中途,听说道君皇帝赵佶突然禅位于皇太子赵桓,几乎慌得一逼,以为南朝已经有所防备,再硬着头皮跑过去很有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当时如果不是郭药师、李邺这些吃里扒外的好人在底下煽风点火,或许就没有后来这么多麻烦事了。
正因为如此,斡离不一直以来的真实想法,就是把已经讹诈到手的千万两犒军金银安安全全地送回国去交差,一句话说到底,他是真心实意不想与南朝拼个鱼死网破,否则就不是眼下这种被十几万宋军追着屁股咬来咬去的被动局面了。
秦桧眼光毒辣,更兼心思缜密,早就窥破了新主子的目的和动机,因此他量身设计的这套“先礼后兵、以战迫和”之策,不偏不倚正中斡离不的下怀。
接下来这位菩萨二太子一面亲自主持均分粮秣之事,一面分别安排金兀术、萧三宝奴二人密切配合秦桧实施具体计划……
“启奏陛下,虏使前来乞请议和。”
从南岸汶山到滑县县城只有区区二十来里路程,敌我双方却云集了好几万大军,到处旌旗摇动,战马嘶鸣,俨然一副兵戈甲士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沙场鏖战的森然态势。
萧三宝奴押解着遍体鳞伤却精气神丝毫不减的杨可胜,穿过重重关卡才走到南朝皇帝鸠占鹊巢的天子驻跸之所一一县城中惟一一座没有遭受战火涂炭的土豪大宅院。
“嗯,传旨觐见吧。”
赵桓老早就料定了金军会主动求和,没想到如此迫不及待。
最让他感到意外的其实是八字尚未有一撇,对方为了彰显和谈诚意,居然先把俘虏杨可胜提前送回来了,不得不说,来自白山黑水的边鄙野人当中,或许也藏有气度非凡、远见卓识的卧龙之辈。
“外臣萧三宝奴,叩见赵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滑县乡绅土财主的这座大宅院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清一色全是挎弓执挝的大内亲从官。
萧三宝奴曾经不止一次见识过这些御前卫士的威武风姿,是以既便兵戈晃眼,铠甲耀目,腿肚子也不再打哆嗦了,当下快步来到内厅正堂之上,见了大马金刀居中而坐的南朝新君纳头便拜。
“两国交战,不责来使,阁下免礼平身吧。”
赵桓今天特意换了一身燕居服饰,头顶发髻也只是随意用素布包裹了一下,给人的感觉既温文尔雅又平易近人,看上去不像是接见外蕃使节,倒像是与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相会。
萧三宝奴颔首道谢一声,随即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金军乞请和议的牒书。
在旁边陪王伴驾的内侍小黄门正要将其收纳过来呈上御览,忽听官家笑着摆手道:“你家牒书不知系何人操刀,向来云山雾绕,语焉不详,朕不看也罢,阁下当面细说和议事项也就是了。”
“外臣遵命。”
萧三宝奴只是微微有些意外,随即拱手作答道:“我家皇子郎君说了,阇母孛堇乃大金皇叔,若是留滞南朝,它日必为朝野人士苟病,乞请赵皇陛下网开一面,令其回归本军。”
“嗯。”
赵桓点了点头,明知自家亲叔被俘却不设法营救,斡离不此行就算满载而归也会被人从背后戳脊梁骨,实在有损他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菩萨太子人设。
只是有一样,你家皇叔阇母不能留滞南朝,我家皇弟赵构就可以槛送北国吗?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明摆着是强盗逻辑嘛。
赵桓想到此处,冷哼一声道:“我大宋乃礼义之邦,信奉礼尚往来,此事无须阁下多虑,同为俘虏,你家既然已将杨可胜完壁归赵,朕断无拘留阇母不遣之理。”
“赵皇虚怀若谷,宽洪大量,实乃当世明君……”
萧三宝奴随口拍着对方的马屁,暗地里却由衷地给秦桧竖了个大拇指。
正所谓知君莫如臣,他精心设计的这套“先礼后兵、以战迫和”之策显然已经初见成效了。
“阁下既然诚心前来讲和,三镇割地诏书何时奉还于我?”
双方互换俘虏本就在原定计划之内,赵桓只是捎带手做了个顺水人情而已,是以此事甫一议妥,立马将话题转换到己方最关切的问题上来。
“赵皇明鉴……”
此事过于敏感,应对不当会有灭顶之灾,是以萧三宝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大金兵马深陷贵军南北夹击之中,现如今已是骑虎难下,进退失据。我家皇子郎君说了,只要贵朝北军放弃扼守居山和大伾山,放给我师一条生路,届时必将双手奉还三镇割地诏书,决不敢违逆赵皇陛下圣意。”
“哦,如此说来,朕似乎听明白了一些言外之意。”
赵桓兀自颔首,果然不出所料,对方还真把三镇割地诏书当成了救命稻草。
想到此处,他突然眉毛一挑,冷冷说道:“倘若朕不允准,此事又当如何?”
“这个……”
萧三宝奴见对方一言不合便勃然变色,当即下意识地缩回了脖子,犹豫了片刻方才斯斯艾艾道:“果,果真如此的话,怕,怕是你我两家要闹个鱼死网破了。”
“鱼死网破?”
赵桓心中微微一动,看来很快就要触碰到对方的底线了:“哦,阁下此话怎讲?”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到如今,只有依计而行了,是以萧三宝奴兀自琢磨了一下,忽然鼓足勇气侃侃而谈道:“据我所知,南朝有句熟语叫做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想我大金数万人马若是就此断了求生之路,必然不甘心束手就擒,届时我师铁甲重骑,挥戈东进,径取京东诸邑,恐怕会坏了你家许多地土,还望赵皇陛下三思而后行啊……”
好一个狗急跳墙!
对方此言一出,赵桓暗自有些心惊,果真如此的话,那就糟糕了。
要知道,从这些天的实战经历来看,无论是勤王师还是三衙禁旅,在金军具装甲骑面前几乎是一击即溃,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如果不是被千万两犒军金银绊住手脚,他们早就纵横驰骋大杀四方了,何致于像现在这样低三下四地跑过来乞和?
“你家皇子郎君心意昭昭,朕已知晓,阁下且在寓所稍事歇息,静候佳音吧。”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得和种师道、李纲、何灌他们几个军国重臣事先通个气儿,不然自己这孤家寡人一拍脑袋做了决定,日后必定会被那些喜欢打马后炮的史官们诟病。
“外臣遵旨……”
萧三宝奴恭恭敬敬地施礼告辞之后,抬腿刚走到中堂门口,忽听赵皇在他背后悠悠而言道:“先礼后兵,果然是妙棋一着,你家皇子郎君想必是受了高人指点吧?”
萧三宝奴闻听此言,身躯微微一颤,只得回过头来老老实回答道:“圣明无过于赵皇陛下。”
“不知此人姓字名谁?”
“关涉军国宥密之事,请恕外臣无可奉告。”
“哦……”
既然分属不同阵营,自当各为其主,赵桓理解他的立场和苦衷,是以并不刻意为难,只是换了一种问法:“御史中丞秦桧乃是我朝奉使大金军前之人,两军讲和这么大的事情,你家皇子郎君为何将其囚于营中不予放还?”
“赵皇陛下想必是误会了。”
萧三宝奴情知对方已经起了疑心,赶忙煞有介事地解释道:“我家皇子郎君说了,只要北岸宋军退避三舍让出一条生路来,他自会让秦中丞携带三镇割地诏书一并完璧归赵。非但如此,待得我家人马顺利渡过大河,也会将两位亲王宰臣礼送回国……”
赵桓听他一口气说完之后,不由暗自挑起了大拇哥,看来这个吃里扒外的所谓高人,当真是滴水不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