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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还是晴空万里,朗朗乾坤,只是过了一宿,河面上便赫然降下弥天大雾,从南岸汶山到北岸居山,长达数里之遥的广袤水域,白茫茫一片,宛若仙界幻境一般虚无缥缈。
要知道,河北诸道兵马自从攻取大伾山和居山一带,全军上下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对岸敌军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就算面对面都看不清楚彼此,要是冒冒失失跑过去,还不被他们当成偷袭者射成刺猬?
“苦也!”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沈琯起个大早却赶个背集,兀自嗟叹不已,既然天公不作美,那就只能等到大雾稍微散开一些再出发了……
一直等到旭日从东方冉冉升起,漫天迷雾才在朔风的吹拂下渐渐消散一些。
“禀告徐副使,对面河中貌似有敌舰来袭!”
彼时位于大伾山南麓的守桥戍卒旧营垒里,徐庆和十几个真定府禁军骑士出身的麾下部曲,正围坐在火堆旁边摆龙门阵,闻听得当值哨兵来报,全都吓了一大跳,随即各自抄起此前胡乱扔在地上的长兵短刃,争先恐后向圣功桥北岸码头跑去。
众人像是被饿狼追撵的野兔子,火烧火燎地狂奔至防御阵地,只见负责巡逻警戒的数百名守备士卒早已布署在河堤前沿地段,一个个拈弓搭箭,严阵以待,只等本营长官一声令下,随时歼击来犯之敌。
前些日子金军驱动战舟来袭,他们二话不说便直接抛射火器将对方烧死在河里,今日情况与以往稍有不同,因此才没敢轻举妄动。
此时迷雾尚未完全散去,徐庆睁大眼睛仍然看不太真切,依晰可见数百米开外迎面驶过来一艘敞篷兵船,甲板上伫立着几十名披坚执锐的绯衣甲士,正当中一杆亮色旗幡在河风中狂摇不已,旗下负手而立一位头戴交脚硬翅幞头、身穿大袖宽袍的中年男子,犹如鹤立鸡群一般惹人眼目。
仅从衣着打扮上来看,他们并非是乘船来袭的女真战兵,而是本朝命官及其随行护卫。
“徐副使,打不打?”
眼看对面兵船越驶越近,十几个领兵队头纷纷跑到现场最高指挥官跟前请令。
当下这种情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是金军先锋死士乔装成自家人,上得岸来趁己方守卒毫无戒备,突然痛下杀手,而事先隐藏在河道迷雾中的利舰坚船,遂后如旋风一般赶来增援,里应外合,前仆后继,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到那时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放箭!”
非常时期,宁可枉杀,也不能因为存有侥幸心理,致使全军人马遭受灭顶之灾,徐庆一念至此,随即咬紧牙关下达了格杀命令。
“且慢动手!”
各队统兵官们正要分头开始行动,突然听到背后有人高声喝止,众人急急回头一看,原来是本营指挥使王贵。
方才当值哨卒分别向正副两位长官通报了敌情,王贵住在随时可以俯瞰周遭动静的大伾山上,距离圣功桥北岸码头相对比较远,所以晚来了一步,还好正是临机决断的关键时候。
“指挥使是甚意思?”
徐庆前些日子因身体伤病没能参加焚毁圣功桥的集体行动,结果一步没跟上便远远落在人家后边了。
他原本在四个乡党当中位居第二,现如今岳飞荣升本司亲军统领,姚政和王贵因焚桥一役立下大功,摇身一变成为营级正任指挥使,就连新加入进来的赵世隆和赵世兴两兄弟,也比他这个所谓的指挥副使高出一头。
正因如此,顶头上司王贵当着帐下诸多士卒的面横加阻拦,这让徐庆多少有些不受用,说话的语气也就没那么好听了。
王贵倒是没功夫想那么多,他抬手指向此刻正在冲着他们疯狂打旗语的那艘兵船,煞有介事道:“虏军怎知我师旗语?分明是俺们自家人,徐副使如此蛮干,若是误伤了朝廷命官,将来怕是吃罪不起吧?”
徐庆见他摆出一副居高临下教训人的架式,心里更加不痛快了,当即牛眼一瞪,恶声恶气地回敬过去:“倘若敌寇用乔装诡计诈我,由此招来弥天祸事,是你这指挥正使担责,还是我这指挥副使当罪?王指挥使,事关重大,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行军令!”
此言一出,王贵立马被他噎得脸红脖子粗。
其实静下心来仔细琢磨一下就知道了,徐庆话糙理不糙,不出事你好我好皆大欢喜,真要出了事儿,恐怕第一个倒霉的就是王贵这个正任指挥使。
“敢问二位官长,究竟打还是不打?”
眼见对面兵船已经距离只有两三百米了,诸队军头全都忍不住围着他们二人催促起来。
“打!”
王贵黑着脸沉默了片刻,兀自权衡清楚利弊得失,方才郑重其事地吩咐道:“尔等众军即刻发矢,切记,万万不可射人,只需虚张声势,将其兵船阻隔在百米之外即可……”
他冲着诸队军头下达完具体指令,紧接着转头看向徐庆,同样肃言正色道:“兹事体大,来不得半点差池,请贤弟你勿必依令而行,坚守住阵地,我这就去通利军城,禀告岳统领和李舍人!”
军情似火,刻不容缓,目前也只有暂时采用这种折衷办法了,徐庆点头应允,遂后目送王贵骑乘快马向北绝尘而去……
其实不只是他俩遇到麻烦事儿了,河北制置司亲军统领岳飞和其麾下另外几个营级主兵官,这会儿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前些日子相州方面传来消息,说是从黎阳北岸渡口突围出去的奚金家奴和高益恭,带着本部人马重新杀回来了。
为确保大后方不受敌骑袭扰,河北制置使刘韐、副使宗泽以及判官刘豫闻讯之后,紧急调发数道兵马前去围剿。
孰料相州战事进展颇不顺利,奉命前去围剿的八千人马,虽但没有聚歼奚军,还被人家吊起来毒打,不少溃兵四处逃窜,厉行军令都止不住。
“奚军仆从骑兵才不到两千人马,我师数倍于敌,为何会惨败至此?”
正好这段时间南岸金军明知渡河无望,也没再惹事生非,刘韐趁此空当,随即决定亲自奔赴相州大本营坐镇指挥。扼守北岸居山的上千名司衙亲兵,就这样被本司参议官刘子羽以扈从主帅的名义全部抽调而去。
居山无兵防守,这个时候已然唱起了空城计。
岳飞麾下目前只有四个指挥营两千兵马,既要死守大伾山,还要驻防通利军城,如今又要分兵翼护北岸居山,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他正和姚政、赵世隆、赵世兴三人商讨这桩大事,恰在这时,王贵突然飞马跑过来禀告:“好教大统领知晓,南岸汶山方向驶来一艘兵船,上载绿袍官员一名,绯衣甲士若干,属下怀疑是朝廷使者渡河而来,又深恐虏寇使计诈我,着实委决不下,特来请令定夺!”
岳飞听他一气说完,满头都是问号。
想那皇帝特使李宝李舍人,至今仍赖在此地轰都轰不走,怎么凭空又冒出来一个朝廷使者,你方唱罢我登场,还嫌河北这地界不够糟不够乱吗。
“李舍人呢,他人身在何处?”
“回告大统领,李舍人方才去茅厕净手了。”
“啊?又去净手了?”
岳飞眉头微蹙,暗自寻思,这厮一天到晚蹲茅坑,不怕把肠子拉出来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御用止泻药不好使,谁能想到是痔疮这个老毛病又犯了吧。
“速速告知李舍人,只说朝廷使者已然莅临本地,请他尽快到圣功桥北岸码头接驾!”
岳飞吩咐完帐下传令兵,接着转过脸冲着姚政他们几个说道:“走吧,随我一同前往码头,看看这位不速之客,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