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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史料记载,李纲共有三个弟弟,分别是李经、李维和李纶,校书郎李经英年早逝时,李纲由于悲伤过度染上重疾,不久也撒手人寰,手足感情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梁揆方才提到的翁彦国,正是李纲另外一个弟弟李维的岳父。
说起李纲这个姻伯,那可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靖康二年四月金军攻破东京,时任江淮荆浙制置转运使的翁彦国募兵入援,路过淮宁府时应邀与同样募兵入援的燕王后裔赵子崧歃血为盟。
两人都想当这个盟主,赵子崧说“周之宗盟,异姓为后”,翁彦国则对以“我奉王命入卫,公陈守耳”,双方互不相让,差点打起来,直到后来听说康王赵构在河北成立大元帅府,翁彦国这才放弃盟主之争主动引兵投奔过去。
历史上的翁彦国不只是权力欲强,贪墨起来也毫不手软。
建炎元年五月,时任江南东西路经制使兼知江宁府的翁彦国奉旨修缮城墙和营造行宫,他和转运判官吴昉上下其手,不仅横征暴敛侵吞民财将当地百姓逼上绝路,还狮子大张口请朝廷下拨了四十万贯经费,最终把自己撑死了。
东窗事发后,宋高宗亲自下诏重黜中饱私囊的两个大贪官,时任宰相的李纲接到诏书时刚好传来了翁彦国的死讯,他本着死者为大既往不咎的官场潜规则,当然也有照顾姻党不让其子孙受到牵连的一点点私心,于是悄悄修改了诏书,将转运判官吴昉一捋到底,对于翁彦国却只字未提。
此举立马引起轩然大波,时任中书舍人的朱胜非有封驳之权,率先上奏发难说“舍渠魁而责支党,臣愚所未谕也”,赵构获知内情异常震怒,黄潜善、汪伯彦等政敌也趁机落井下石,李纲在宰相的位置上只干了七十五天,最终被自己精心打造起来的南宋小朝廷扫地出门了。
“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
李纲晚年以病牛自喻,至死也没再提及当年那桩让他阴沟里翻船以至于彻底离开权力中枢的姻党案,可见这位抗金名臣心里跟明镜似的,昏君在上,悍臣满朝,既便没有翁彦国给自己埋雷,也不会在宰相的位置上干得风声水起,激流勇退未尝不是明智之举。
只有一桩事情,此时此刻的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翁彦国明明在宣和末年就因为得罪太宰王黼被罢为祠禄官一一即提举鸿庆宫,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了江淮京东诸路制置转运使了?
要知道,相对于应天府尹兼京东西路安抚使胡直孺这种一路帅臣而言,执掌数路财赋大权的江淮京东诸路制置转运使翁彦国才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梁御带,据我所知,朝廷并未起用翁彦国,何来制置转运使一说?”此事干系重大,十有八九跟道君皇帝有关,李纲只好当面向爆出此料的梁揆请教,他和黄经臣此前去镇江时路过此地,应该早就知道有这档子事儿。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偌大的祠堂里只有三个人,黄经臣依旧背靠在扶手椅上抱着胳膊假寐,梁揆站在他旁边像个随时听候差遣的跟班随从,这家伙早就看出来干爹受了委屈,因此阴阳怪气的回答道:
“咱家不过是一介阉人,岂知阃外疆臣之进退?李枢密若想知道缘故,还是亲自去宫里问问官家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
李纲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黄梁二人从镇江回来之后,一定会将翁彦国秉承上皇旨意复出的消息禀奏给圣上,举朝皆知翁彦国和自己是姻亲关系,而应天府又是东京到镇江的必经之路,尽管如此圣上还是让自己充任太上皇行宫奉迎使,除了沉甸甸的信任之外,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总而言之一句话,事情没那么简单,因此李纲立马改变了主意,他让人把赵立叫回来,同时吩咐众人准备启程上路,直接去应天府衙找当地主政官员解决问题。
赵立被这位前言不照后语的李枢密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又不敢问,只得略尽地主之谊,先让麾下士卒跑到三陵台南岸薛庆薛大头领的营垒里,借来一车草料刍豆,等到将五六十匹河曲良马喂饱之后,再亲自带队护送他们这一行人向应天府城进发。
从仓颉祠到梁园镇的一路之上,以闾勍为首的那些禁卫班直骑在马背上有说有笑,时不时还讲个老汉推车的荤段子,惟有御前左班指挥使左言脸黑得像锅底。
这家伙骑着一头从空载双辕货车上卸套下来的杂毛役马,一边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一边破口大骂,愣是把白毡笠刘忠的十八辈祖宗问候个遍一一直娘贼啊直娘贼,马厩里明明有那么多好马,为何偏偏看中老子的黄骠马?
大队人马走到梁园镇的时候已经是午正时分,武卫军的大营就在梁园镇上,赵立把众人迎进营垒里稍事歇息,同时命令伙头军准备饭食,不管吃的咋样,好歹作为东道主招待一下这些陪王伴驾的贵人们。
从梁园镇到府治宋城还有十多里路,沿途之上既有陆路也有水路,水路是从东京途经应天府流到江淮的汴河,十几丈宽的河道里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运粮纲船,一眼望不到边,看船头和桅杆方向应该是往上游走的,但却被驻泊在梁园镇的水师兵船迎头封锁住了。
出了梁园镇再往南走五六里路便是京东第四将禁兵的辖区,老将刘位接到哨骑探报,携其子刘纲一起跑到距离府城十里外的歇马亭迎接,赵立护送到这里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他和刘管将打个照面之后便打马回归了武卫军的大营。
历史上的刘位和赵立颇有交集,建炎年间两人同为淮甸守疆帅臣,赵立从徐州移镇楚州时,途经滁濠镇抚使刘位的地盘,刘位拒不让路,两人发生龃龉差一点大打出手,赵立报请东京留守杜充居中调停,双方才化干戈为玉帛。
刘位后来被山东盗贼张文孝所杀,其子刘纲虽然袭封了滁濠镇抚使,却因领地失陷于贼手无力夺回而从未踏足过一步,浪得虚名而已,最终被朝廷收回了世袭的镇抚使之位。
现如今的刘位父子还在地方系将禁军里厮混,听说新任签书枢密院事李纲已经到了京东第四将管辖的地界,自然得亲自出城迎接了。
李纲心里有事,对待刘位父子显然没有赵立热情,彼此见了面略略一叙便直奔位于城中繁华地段的鸿庆宫而来。
南京鸿庆宫又名圣祖殿,乃是赵家原庙所在地,占地面积足有百十亩,屋舍殿宇不可胜计,可以说是应天府的标志性建筑,朝廷每年都要在此地举行规模宏大的祭祀仪式,太上皇行宫奉迎副使宇文虚中选择在这个地方和奉迎正使李纲碰面,当真是有先见之明。
李纲、黄经臣等一干众人在刘位父子的引领下,没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鸿庆宫,孰料站在宫门前迎接他们的,除了新任尚书右丞宇文虚中,还有右正言赵鼎,监察御史张浚,左班都虞候刘锡,侍卫长蒋宣以及十位腰悬佩剑背负黑漆寸札弩的紫衫衣汉子。
从班直卫士到禁卫亲从官,现在连随行护驾的金瓜武士都赫然在列,这阵容都快赶上皇帝微服出巡了......李纲一边暗暗吃惊,一边和众人一一见礼,轮到监察御史张浚的时候,忽听这个最喜欢抗上的昔日下属悄悄俯耳过来说道:“令姻伯翁彦国拥兵自重,擅自截留输送东京的上百艘运粮纲船,大有不臣之心,请李枢密示下,我要不要参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