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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毕竟不同于各司部,没了庞杂的逐级上诉,独立专断,亦是可当场便判了人的死罪。
堂审继续,假母跪于庭中央,半身伏地。
毕竟涉及陆家,且两位京兆少尹皆同陆卿相识,若由他们出马,怕传出去有失偏颇。于是,此案便是京兆尹亲行,更容不下半分多余情面。
“唐秋自首,可有辩言?”
京兆尹声震公堂,吓得立于一旁的钱姑不禁受惊,叫出了声。
聚焦皆是移向鼠面钱老妇,她自己倒又是装回了面容不惊的惺惺态度,竟毫无怯色。
于此刻,假母突发狂咳,喘疾复,笼来了一众注目。
陆卿顾不得什么规矩,挣开盛棋的拉扯,从旁立位置冲到假母身旁。
“伯母,可还撑得住?小子这就带你回去!”说罢,拉起假母的双臂欲背她起身。
谁知,秋娘使劲甩开陆卿的手,咳喘之际,断断续续地喊出声:“老奴……不值得公子如此……”庭中个体皆听得仔细,人人都巴巴等着旁观陆卿的反应。
只见陆卿双膝落地,抬手轻抚假母后背予以缓解,甚至还用自己的衣袖,为其擦拭因咳喘而溢出的泪花。
几名小吏围上来,欲将二人分开。却只听陆卿也是一声嘶吼:“别过来!”
转而他怒视京兆尹道:“大人饱读诗书当知何为‘仁’,在下如今为长辈缓解病痛,难不成也是个当诛的罪过?结局尚且成谜,便将在下看做了犯人,恐有不妥。望大人多思忖些吧!”
公堂之上,无人敢当面对质京兆尹,更何况如今陆卿是句句指责其无情无义。
惊堂木霹雳雷鸣于堂内,正襟危坐的最大官长终是坐不住,金刚怒目。
官威禁不起挑衅,凌人火气将释。
众人皆为陆卿捏把汗,无一敢言,唯恐避之不及。
而此刻,盛棋却意外地向前几步。
拱手作揖道:“大人,陆公子一时情急失了分寸,下官也觉不妥。但唐秋先前的确害了病,眼下无论她是否有罪,还请大人看在陆公子是护长辈之孝的份上,宽恕了他。待唐秋稍有缓和,下官便亲自守他于身侧,再不允存半分逾矩。”
盛棋向来是正直之辈,秉公办案时也从不会多言任何。而今日却顶着责任,大胆为陆卿请罪开脱。京兆尹见此,个中诧异,却也只得卖了下属一个情面,未再计较任何。
良久,假母方止了咳喘,陆卿也该是回到位置。
“罪犯唐秋,你于何时何地杀人?”
“回大人,三月中,酉时二刻,平康坊中曲巷子。”
“所杀何人?”
“钱姑之子。”
“所用何物?”
“陆公子之剑。”
“所结何仇怨?”
“数月前,钱姑曾至我露华楼一次,折腾走了半数客人,损失大把银两,因而生怨。”
假母回言掷地有声,字字铿锵间,倒不像是个认罪的犯人,反而似为旁人平反般理直气壮。众人听闻其语气,亦是惊诧。
京兆尹虎口握腮,食指浮于人中,拇指扣与下颌,作有所思状。
继而发问:“何来借刀杀人?”
“回大人,当晚陆公子宿于露华楼,罪奴便趁其无意盗用其剑。既知钱姑之子每晚必去中曲狎妓,便于一处巷口等候,果真等到了人。而后生怕,才取了陆公子之物,假意封口,以此嫁祸。”
此刻钱姑忽的坐下,双膝蜷起,抡圆双臂拍地,放声哭嚎:“你这个毒妇,对奴有恨,便冲着奴来!何要伤了我儿性命!”
旁人皆怔怔地瞧着她这突然的举动,却不见一人面上流露共情之意。
“止!未及汝语时!”
立于一旁的小吏率先发出警示,瞬间堂中归静。
钱姑睁圆眼睛鼻孔,抿唇撇嘴,怯怯回立原位。那模样,好生滑稽。
转而京兆尹问于盛棋,陆卿之口供是否提及自己当晚身处露华楼。因着京兆尹大人未问其他,盛棋明晰堂审规矩,便不能说旁的。最终,唯有一声“是”来作应答。
“凭你妇人之力,又如何迁尸回了楼后荒地?同谋者谁?”
京兆尹果真思虑缜密。如此问询,假母迟迟回答不出。
“无人……与谋……”
假母正回复时,门外传来一声疾呼:“是小人与谋!前来伏法!”
只见顾伯冲破门前兵士阻拦,跑于假母身侧跪下。
原来,九儿一行人早些便到了门前,却因堂审伊始不得入内。但好在门前执勤小吏认得顾伯,便放了他们进来,不过也只能候于门前听上几句,进庭是万万不可的。
顾伯听全了假母的认罪,忆及马车上她对自己所言只字,瞬时明了其意图。
如若唐秋铁了心如此,他顾旌定要陪她一起。
顾伯心里盘算,说不准自己多担一些,便会减免假母罪责,不致以死抵命。
“顾大哥,你可真是糊涂啊!”秋娘心急,却无法再同京兆尹为已然认罪的顾伯辩解任何。
九儿与云衣也一起随顾伯冲了进来,却被一旁的兵吏狠狠控制,不得动丝毫。
“阿娘!阿娘!”九儿双手被死死钳制,她向前探着身子,哭喊不断。
陆卿眼见事态大变,秋娘顾伯认了莫须有的罪,九儿云衣也面临闯堂之过。
管他什么公堂戒律!陆卿看了盛棋一眼,不等对方反应,便兀自行至顾伯一侧,稽首跪拜。
“大人!他二人所言并非属实。当晚那歹人欲行不义之事,是在下误伤了他。但而后,便将其送来了京兆府。又有当夜值勤管事,随即便定了那贼人的罪。他又怎会尸埋荒野?这定是有人存恶诬陷。”
秋娘听闻陆卿所言后,竟连磕数下,俯身不起。
“陆公子莫要再替老朽辩解!奴已知陆公子的仁人之心,不忍见杀戮,这才予以谎言。老朽自当认罪,别无其他!”
一时间,秋娘的回驳、陆卿的辩护、九儿的啜泣和众人的私语绕梁相传。
转而一声暴呼传来,惊堂木重叩桌面,吓得全数噤了声。
“够了!”
京兆尹再次叫停众论,继而问向盛棋,“可知当日值勤为谁?”
盛棋拱手而立,答曰:“慕少尹也。”
京兆尹轻捋须髯,双瞳一轮。
“好!传慕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