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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露华楼。
武侯铺之人闻讯救火,提了皮袋、溅筒赶来时,烈火已然延了后院一连屋舍。
好在赶赴及时,仅是梁子损毁,其内并不算烧塌过重。
“报火者谁?”领头扑火的人四下问去,众人皆是不知。
只听一小吏迟疑半晌方是说出,然颇为不确定:“小的只瞧见那人似是带了个婆娘,匆匆报告后便急于离开,叫马车朝着光德坊去了。”
“亏是来报迅速!再迟上半刻,怕是要连累这整条南曲啊。”
一众人精疲力竭,拖着沉重的步子挪离走水之所。满地是淌泻的垢水,混着碳化的木渣,每走一步,便是脚下生碎。
方才回话的小吏,此刻正吃着劲,困难地拉起两副皮袋——虽放净了水,却依然沉重。瞬时,他又是想着逞能,在腋窝之下协同另一人夹着溅筒的一头。
无暇下视,小吏蹒跚而行,脚下忽是绊于一物,好在稳住重心,并未跌倒。却是一着不慎带翻了那挡路的东西。
低首看去,是一只白瓷罐。其中躺倒洒出大半的粉末,荡尘扬飞,又恰是起了阵风,尽数散了去。
“还不快些跟上!”
小吏本想着扶起那罐子,却被同伴三番五次催促。声声呼唤下,竟是头也不回地潇洒走开了。
……
东市,陆氏医馆。
陆卿正于门前拜别云衣。
先前九儿言说要先行回平康坊时,云衣本是要一同归去,可却被陆卿一句“云娘莫要如此急行”生生拦下,想来是尚有些安排还需同她说上一番。
而一旁的九儿走得急、等不了她多时,云衣便爽利地应下陆卿请求,只道果真是医馆需要自己。
只是云衣并未注意,在慕枫紧随其后提出送九儿归家时,向陆卿投去的那束感激目光——原是陆卿故意如此,得以留了机会给兄妹二人。他们到底是要好生聊几句的。
突如其来,一阵快马铁蹄的仓促,陆卿瞥向街头,直视乌黑一片横冲直闯、奔突前行。
马儿显然是停不住的,眼见要撞向前方的茶水摊子,独不见鞍上的人儿拉缰绳。
“躲开!”
陆卿情急之下,一把推着立于檐下的云衣进了堂,转而仔细思量好站位,同那疾驰的乌骓对向冲去。
瞬时马头昂天,前蹄失地,陆卿抓牢了马嚼连的缰绳,奋力向后扯着。
忽而抬头间,陆卿双目怔怔,望向了马背上的人——是九儿。
此刻,她的面上覆了灰污,双目紧闭,唯有泛白的唇尚是明晰。
陆卿只此一眼,便更是费力地反向牵制着近乎脱缰的惊马,掌心宛若火燎,仍不见陆卿放松丝毫。
终了,一声贯天的马嘶惊彻东市。
陆卿手臂酸麻,用力下甩多次,才敢有所动作——从马背上抱下九儿。
轻搂之下,却怎得都拉不起,似有一股力量牢牢锁住九儿,不让她移动丝毫。陆卿再是使劲托起九儿双臂,发出吃力地一声鼻音。
忽是那份反擎消失,自九儿身后,一身乌黑分离而出,照着地面斜向倒去。
“慕二哥!”云衣慌张从室中奔出,正是亲眼所见慕枫径直摔坠。
陆卿迅速,双手仍是控着九儿,足下右上一步,将肩头向慕枫那头伸去,用半面身子挡住慕枫堕马。
“来人啊!”云衣高举双手,任由慕枫湿漉漉的衣物搭于自己一袭白衣之上,用尽气力向着医馆喊着。她力气小,虽是赶到陆卿身旁,却使不上力气,自然托不住一架筋骨,。
三四小厮快步出了门,相助之下,这才缓缓将慕枫扶下马,解脱了陆卿。随后便是任由他抱起九儿,疾步趋向房中。
慕枫此刻脸唇皆是泛了白,浑身湿透,不时抽搐发抖,面上密布的豆珠不知是汗抑或水。
“快些扶他去内室!”云衣正是说着,只觉置于慕枫背上的指尖忽感一阵热流。抬手详视,是满掌的血红。
云衣惊悸,随即轻拉其贴肌黑衣领口,兀是入眼三个骇人的血洞。
……
光德坊,京兆府。
“官老爷,是那该死的艳儿教唆老奴去放的那把火!何不将那贱蹄子一同拿来,老奴着实冤屈啊!”
钱姑早在半路醒来,眼下到了公堂之上,却是死死拉住盛棋的衣角,不让他离去半步。
“话是说艳儿的——唐秋死了,唐九儿也一同进了阴曹地府,才算甘心。火也是她放的,与老奴无关、无关!我的青天大老爷啊!老奴伤了那位大人,是无意之举,明鉴、定要明鉴!”
梨花带雨一片,公鸭嗓嚎于堂前,惹得人心烦躁。
“罢了!既然如此,来人!去缉拿了那艳儿来!本官倒是要好生审讯!”
盛棋下令后,忽是思虑至某处,停顿话音看向钱姑。
獐头鼠目之上,眉心那颗黑痣向下塌去,两股稀疏的一字舒展开。
不待盛棋开口,钱姑便早早露出满嘴黄牙,口中腥沫喷发:“慕府!那贱蹄子在胜业坊的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