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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室中,窗门紧闭。
数十炬烛台齐彰着光,室内唯见二白,皆是照得亮堂——李云衣翻疾舞扬的白裙,衬着榻上慕枫毫无血色的面庞。
秋日临暮,本该是凉爽,眼下屋中却令人闷热发汗。
云衣特向陆卿要了火笼生炭,舍内瞬时盈满了暖气。
慕枫的一身湿漉黑衣已然扔于地面,在石板青灰之上,顿洇出一片水渍,泛起浑浊的污色。
此刻的云衣,已是香汗流浸,眉间小山尚是隆着,怔望向慕枫满是疤痕的后脊。
钉耙留下的三个血洞被厚软素布包得紧实,足足绕着胸背裹了四五围,却仍在恣意透发殷红。
慕枫趴卧在床,手尚是抓着棉褥不松开。因着添了伤口,又在凉秋时受过冰水,此刻周身微微发热,意识也有些模糊,口中胡乱念着,眼却不抬丝毫。
云衣听得不真切,断断续续似是在喊着“阿娘”。她轻轻拉起布衾,搭在慕枫疮痍的背上,独留一片血色裹布在外。
继而,她又是轻轻扳开慕枫僵直的手指。云衣想着将其双臂一同塞进被子,好让慕枫暖和一些。
正是抓起的当儿,眼尖上的一幕,足使她不寒而栗——慕枫左右五指各是死死嵌入褥被,拉起指尖看去,竟生生把布面扯出孔洞。
云衣生怕他用力过大伤了手,反其手背而视,却见慕枫掌心冒着血珠,皮肉翻起,连纵几道红印子。
“慕二哥,你这是做了些什么骇人的事,竟遭罪如此!”云衣边是心疼地念着,边又拿了药,细心洒在那绽肉的掌面。
慕枫大抵是感知到了痛,腕子忽是抽抖,却因气力耗尽,未能坚持下这一遭,昏昏没了知觉。
……
“九儿,你莫要去,慕兄此刻见不得你……”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陆卿的呼唤,虽动静不大,却足听得清楚。医馆中,除了几个守夜小仆外,其余医官、洒扫皆是归家。今日恰是云衣宿住,便也未再多留其他医者。
听者闻声出了门。
室内过于融暖,以至入夜的凉瞬时钻进薄衣下的皮骨,不禁使云衣猛打几下寒颤。
“姑娘权且放心吧,慕二哥已无碍,都是睡下了。夜凉,还是快些回去,才算稳妥。想来,慕二哥也不愿你此刻见了他的模样,平添担忧。”云衣轻言安慰道,向九儿走去。
也是此刻,她这才得空儿仰首看一眼天——不知不觉,竟已落了靛幕。一时的忙碌心切,让云衣忘记,自己已然在那间温室中,留了足足一个时辰。
“云衣,便是让我看上一眼,就一眼!而后你同陆公子若是让我回屋中,九儿绝是不再出来半步。”
泛白的唇上忽是滑落一道水痕,九儿眼波含悲,尽了全力欲图忍下眼泪,不想还是徒劳。
陆卿已然走至九儿身后,拉起一件披风,搭在眼前弱不禁风的那副躯壳之上。
“云衣,便是让她进去吧。”陆卿心疼不已,虽也想着带了九儿回房,但他心知九儿脾性,若是不能亲眼所见慕枫安宁,她断不会轻易应允归去。
云衣此时左右犯难——她之所以会在行医时耽搁个把时辰,便是因着慕枫之伤棘手难疗。
虽说云衣之医术,是慈安寺住持亲授,而住持又于早年时,得以被药王孙思邈指点一二。可即便是她功底尚好,但毕竟疏于见识尚浅,诸多病症皆未有听闻。
平日寺中,也仅是有些头痛脑热,哪里会见血。前次替陆卿疗伤,便是云衣如履薄冰之下的壮胆,全凭书页上的墨字记忆。幸好是有惊无险。
相比之下,陆卿的刀伤尚有记载可依,可那钉耙留的血洞,又该是如何是好。
亏是伤他之人力道小,钉耙并未刺穿骨髓,只到其皮肉。但那血淋淋且又沾着草沫的伤口,着实骇了人。
云衣个中没底,不敢给九儿留下希冀,却也不忍她失望。左右犯难之际,她正扶九儿双臂的手忽地有了不实之感——九儿半身后仰,又是几近昏厥。
陆卿要比云衣反应快,顺势揽了九儿入怀,给她可靠之处、以免倒下。
“公子先带她回屋中去,云衣这便拿了箱子去瞧。”说罢,云衣转而回行,陆卿横抱九儿离开。二人分道扬镳,各是匆忙。
……
云衣赶至九儿房中时,正见陆卿面色涨红,盯着手上的血色发愣。
只此一眼,云衣便是通晓发生何事,赶忙催促着陆卿出门去。千叮万嘱——即便是洗过手,没了她的肯定,陆卿也绝不可进来。
云衣此刻方知,九儿到了癸水之期,又赶上如此折磨,心力交瘁,落得体虚。也难怪喝了那些个汤药,却连在外站上片刻,都是撑不住。
少焉,陆卿的声音竟意外地响于门前:“云娘,我拿了些干净的衣布。”
云衣探头开了门,没好气地轰走陆卿,个中略有微词。
这呆子怕不是尚未开蒙,怎得又来。
俄顷,又是几声叩敲,云衣有了些火气,正要开门数落来者一番,却是在拉开木扉的刹那止了念头——
门外并无人,青砖之上,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膳。
云衣自是识得,此物便是“四物汤”了。
“倒也不像九儿所言是个榆木脑袋。”云衣边是替九儿欣慰,边端起那碗深色,阖了房门。
此时,忽从一旁梁柱外闪入人影——是陆卿。亲眼看着云衣端这补气血的药物进去,他这才放了心。
室内房外,唯尚有力气的李陆二人清醒,却也是百般愁思不解。
一对兄妹好生归去了露华楼,如今怎得双双遍体鳞伤回了医馆。
“九儿,快些好起来吧……究竟是发生何事,何人竟要害你和慕二哥至此?”
云衣轻轻扬匙,喂九儿喝下药膳的当儿,愀然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