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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氏。
这个声音太熟悉,熟悉到只要听脚步声,她就能辨析来人的身份。
“沈郎,你怎么来了?”
白氏殷勤地迎了上去,脸上带着一贯的温柔小意,让人见了犹如三伏天喝下一碗冰镇酸梅汁,直舒畅到心底去。
众奴仆马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窝蜂退了开去。
沈陵容一听到那道声音,原本有些混沌的意识又渐渐收拢了回来。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将那股泪意生生憋了回去,心道:
“终于来了。”
秀云尤自低声啜泣着,却第一时间慌张地看着沈陵容,急声道:
“小姐,可有哪里疼?”
她想好好看看沈陵容,又怕弄疼了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慌乱中带着小心翼翼。
沈陵容看到这一幕,眸子里的光芒彻底温柔下来,如三月暖阳般熹和。
秀云是个难得的忠仆,让她想起来和风、追月那两个丫头,满心满眼都是她。
沈陵容微笑着握住了秀云踌躇的手,轻轻捏了捏,报以宽慰的笑。
虽身上各处疼痛难忍,沈陵容还是站得如青松般笔直。虽形容狼狈,但她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
秀云感受着脸上的泪水,突然有些羞赧起来。
相比她如此失态,小姐像是毫不在意一般,只立在那里,便皎似山上雪,傲如枝头霜,给她一种只可远观的压迫感。
沈陵容随后微微敛去脸上的笑容,将目光转向来人。
男子看起来不过而立,皮肤白皙,眉目清秀,做时下最流行的书生打扮,气质儒雅风流,是个相当俊逸的美男子。
沈陵容只这一眼便认出,这人便是她的便宜爹,沈茂修。
沈茂修此时正低声同白氏说话,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沈陵容似乎隐隐听到“知府,自荐,女儿”等词。
白氏认真地侧耳听着,渐渐地脸色变得郑重起来,转过头来打量着沈陵容,目光里满是质疑。
沈茂修这时才把注意力放在了沈陵容身上。
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众奴仆欺辱,沈茂修不仅不见丝毫心疼,沈陵容甚至从他脸上看到了明显的厌恶之色。
沈陵容心中暗暗一惊。
她虽在梦境中亲历了真正的沈陵容充满悲情的一生,但是她了解到的,均是沈陵容所思所见所感所闻,很多事情,连原来的沈陵容也知之甚少。
沈陵容至死仍不解的事情之一便是,为何她的生父,她视之为天的男人会对她厌恶至极,甚至亲手将她推入火坑,造就了她一生的悲剧。
如今的沈陵容虽已换了内里,但她的命运早已和真正的沈陵容紧紧纠缠在一起,不可分离。
她细细思索了梦境中的记忆,隐隐猜测这诡异的态度大概和沈陵容的生母沈安氏有关。
沈安氏乃榆林本地人士,出生城东安家。安家以织造起家,在榆林是有名的富庶人家。安氏便是安家家主嫡出的小女儿,闺名“婉茹”。
在沈陵容的印象中,她的爹娘感情并不好。
她清楚地记得,年幼时她还住在娘亲的院子里,有天晚上做了噩梦,心里不安的她便起意找娘亲一起睡觉,结果刚到了主屋外就听到里头似是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沈陵容听得是爹娘的声音,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焦急。
当时的秀云也还小,两人瑟瑟地缩在院中黑暗的角落里,不知所措。
杯盏落地的破碎声随后响起,在寂静的黑夜中似惊雷在她耳旁炸开。
紧接着主屋的门“哐”的一声打开了,她看到爹爹浑身怒气地走了出来,逆着光的俊脸晦暗不明,径直奔院门而去。
沈陵容僵立在原地,盘恒在嘴边的爹爹二字转了又转,最终还是湮灭在了年幼的无助与恐惧中。
待到她走进主屋,便看到了娘亲伏在榻上失声痛哭的模样。
她的娘亲是个极美的女子,出生商贾豪富之家的她出手阔绰,自小识文断字,行事自成一套章法,在府里是个人人称服的女主人。
娘亲在她眼里向来倔强又好强,她从不曾见过娘亲哭泣的模样,此时见娘亲哭得极是伤心,便喏喏地上前,轻声呼唤娘亲,想要给她一些安慰。
沈安氏见到她时强忍着止住了泪水,勉强露出了一丝极浅笑容,温柔地唤她容儿。
那笑容被泪水浸湿,隐隐透出一股哀凄,就那样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那晚以后,爹爹便从外面带了位白姨娘回来。
之后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她只隐隐约约记得后来爹娘又吵了几次。
若说沈陵容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便是那个夜晚。
那原本是一个十分平静的夜晚。
盛夏的晚风吹得人昏昏欲睡,吵闹了一天的蝉虫似乎也进入了梦乡。一片静谧中她正躺在房中的凉榻上同秀云说悄悄话。
这时院中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
她“霍”的直起了身子,下地透过门缝看到院中有下人去开了门。
还等不及院门完全打开,她的爹爹便带着十来个下人冲了进来。
门廊上的灯映射过来,她看到爹爹脸色铁青,一双俊脸因愤怒扭曲着,眼睛里迸发出噬人的光芒。
沈陵容惊吓地连连后退,要不是秀云扶着,她早已跌坐在地上。
似乎有大事要发生了!
沈陵容听到正屋的门被拍得“啪啪”做响,她强撑着趴回门缝处,正好看到她爹抬起腿毫不犹豫地踢开了屋门。门板碎裂的声音仿佛是落在沈陵容的心头。
突然一道尖锐的惊叫声响起,如崩断的琴弦,急促又惊心。
沈陵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慌乱,她不管不顾地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跑到正屋的门口,眼前是隐隐绰绰高大的人群,室内弥漫着一股难言的焦灼,诡异到几乎叫人窒息。
她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高高的房梁上垂下一条如雪般白绫。
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用尽全身力气拨开人群,突然猛一踉跄,再抬头时,一双绣着淡粉色莲花的乳白色绣鞋映入眼帘。
……
沈安氏自戕于房中,头七未过,沈茂修便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安氏自戕之过,不孝不义,犯七处之条为由,将其休弃,不得入沈家祖坟。
说来也奇怪,安家在榆林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嫡女在夫家自缢而亡,尸骨未寒便遭休弃,这般奇耻大辱安家非旦没有追究,甚至顺从地将安氏的尸身带回了安家。
沈陵容想到这里有些头疼,沈茂修甘愿冒着负心汉的骂名也要休妻,安家作为娘家不顾颜面忍气吞声,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