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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篇.特古尔茨 整合删减版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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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别篇.特古尔茨(整合删减版)上

    “嘎...”木质的门框和墙面摩擦出的刺耳声,渐渐传入李涛的耳畔,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他头皮上就像有无数颗炮弹,对着他狂轰乱炸一般,既痒又麻,他害怕的事情终于要莅临了。

    此时,道空的一只右脚已经迈出了门槛,也许这时候他只需要稍稍往之前来的路上瞥上一眼,就能发现噤若寒蝉的李涛。

    “怎么办...怎么办...”李涛的思绪迅速运作着,他紧咬牙关,两边张望,竟发现没有一处能让他立即匿藏起来的地方。不...等等,或许还有希望。他全神贯注的往对面两间破败的瓦房望过去——无法反光的碎瓦片静静地躺在房顶,淡黄的月华零零落落的洒泄下来,两间房子的底端映出一条窄窄长长的斜影,横穿过李涛脚下的地面,而在这两间瓦房相隔的中心,是一条狭小至极的逼仄,里面还陈杂着不少麻袋囤积的物件,乱糟糟的堆簇在一起,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不过,这对于瘦小的李涛来说已经足够,唯一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就是如何快速的到达对面小巷,而又不被发现。

    虽然李涛的速度快了不少,但仍不能像猫的肉垫一样,悄然无声。况且以道空灵敏的感官,又怎能不洞察到呢?

    李涛在几秒之内设想了不下百条法子,可始终没有一条是靠谱的。他在心里笃定了,除非能让自己凭空消失,否则不被道空发现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时,他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处境了。

    他轻叹了一声,现在如何逃脱,李涛已经不再顾虑,或者是不再臆想了,他所焦虑的是,道空会怎样处置自己?

    难不成只装模作样地骂一顿,或是一顿痛殴?

    这两者只会让李涛得到解脱的快感而已,而且李涛心里清楚,道空也绝对不会仅仅因为如此就善罢干休,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或许无足轻重,但以道空之前与老头谈话的神态而言,这件事攸关他的生死,况且这个秘密李涛是在他不情愿的状况下,窥探了他的“隐私”,这无论对谁来说,都足够让他气急败坏的。再者,道空还是属于那种什么事都埋藏于心底的“冷面仙”,他要是动起怒来,恐怕得比正常人恐怖上好几倍。

    虽然李涛已作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他此刻的心里还是心悸不已。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地面每响动一声,李涛的心脏就剧烈地跳动一下,他屏着气吞了唾沫,将踮起的脚尖慢慢降了下来。

    这时,道空在黑暗中的身影越来越明显,他望着窗檐方向的人影,眉头紧蹙了起来,道空背过手将布帛包着的铁棍前端攥在手上。

    “嗒...嗒...嗒...”道空的脚步声如一颗随时会将李涛炸得粉身碎骨的*,不停作响。

    李涛的双手垂了下来,或许现在欣然接受命运的安排,才是最好的选择。他看着道空逐渐清晰的身影,兀自叹了口气。正当他准备和道空坦白的时候,道空站在他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忽然,道空的面容一凛,紧盯着前方一团漆黑的空气,随后他将捏住棍棒的五指松了开来:“又出现幻觉了,果然‘它’已经阻止不了毒素了吗?”

    说完,道空又警惕地往两边顾盼了一下,这一次,他依旧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心中的疑云渐渐消散,彳亍着与李涛擦身而过,向先前走来的方向扬长而去。

    ……

    李涛转过身,看着道空消弭于黑暗的背影,一滴冷汗从他额头顺着鼻梁滴在了唇朵上,他瞠目结舌的支支吾吾自语道:“这...这怎么可能?”

    刚才道空明明和他四目而对,怎么会对他这个大活人的存在,没有半点感觉?

    难道是他刚才说的“毒素”扰乱了他的视神经吗?但前面道空的脸上可没有出现丝毫的异样感,看上去就像是直直的从自己身体望穿了过去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涛越想越一头雾水,他使劲摇了摇头,干脆把这些琐碎的事情全部抛诸脑后。他现在的大脑过于紧张,无法切实分析眼前的问题,更何况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一时半会是找不出什么头绪来。

    “还是先回去再说吧。”他用双手揉了揉紧绷的脸部肌肉,边趋着小步,边回想思索着那老头告诉道空的话。

    ———————————————

    时间回溯到李涛偷听二人说话的期间。

    “即使这件事关乎现有的人世毁灭,你也要知道吗?”老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猛地站了起来,一脸严谨的盯着道空。

    道空轻轻颌首:“是。”

    老头缓缓佝下腰身,又重新坐回了床榻边,他无奈地摇摇头:“诅咒啊,来自上古的诅咒啊!”

    “你能告诉我吗?”

    “好吧。”老头叹了口气,继而娓娓道来,“这件事是我母亲从他丈夫那儿听来的......”

    1914年,美国派遣了一支由12名特种部队军人组成的战地考察队,悄悄潜入了我国辽宁省沈阳市,他们的任务是稽查中国与朝鲜交界的防线,好事先替他们的母国做好战前预备。

    在这十二人当中,他们全部都是军队中的顶级间谍,从童子军开始就一直受到拷打训练,就算是被抓到了,宁可咬舌自尽,也不会透露给敌国半个字。况且他们早在他们来中国之前,ZF就和他们签订了“死亡保险”,一旦他们在异国执行任务时牺牲,ZF就会将一笔数目可观的美金汇入他们“受益人”的账户上。

    所以,他们此行可谓是无牵无挂,而且他们身上也配备了极精良的侦查装备,但唯一纰漏的就是没有一个人会说中国话。

    为此,美国特花重金从英国请来了一位当世闻名的集地理学家、语言学家和考古家于一身的特古尔茨?费力普。

    这位名叫特古尔茨的特工,精通多门语言,而且能光凭目测,就能分析出方圆十几里的险要地势。他的文章曾多次刊登在英国著名杂志和环球日报的专栏上,但地理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辅助作用的兴趣而已,并非他的专攻。而这次他之所以要协助美政府,被遣往沈阳,实际上还有一点私人目的.....

    “老爷们,到咯!”当地的老者拉了拉缰绳,将驴车停在了一条土路上,后面坐在草堆里的五个男子,从木架栅上逐个跳了下来。

    他们用手掸了掸风衣,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疲倦,毕竟这一路下来,他们已经乘坐了喷气机、船、汽车、驴...没日没夜赶了五天的路,才到达沈阳市境外的郊区。

    最后一个从驴车上走下来的是一位体格健壮,穿着吊带工人裤,手上拎着黑色皮箱的男子,走下来后,他并不着急先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而是走到拉驴车的老人跟前,递给了他一个金灿灿的大洋。

    老人看到这洋人竟然给他这么多钱,长满黑痣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他赶紧把双手捧了起来,让银币实实地落在自己黝黑的掌心,然后忙不迭地向眼前这位出手大方的男子点头称谢。可是他又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只好一个劲地感恩戴德称道:“感激洋老爷的大恩大德,感激洋老爷的大恩大德......”

    面相坚毅的中年男子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不用拘泥礼节。

    老人也没再多作纠缠,拉着驴往回折返了去。

    那男人右手拧着皮箱的把手,空出左手缓缓摘下了戴在头顶的乳白色爵士帽,亮蓝的眼睛俯瞰着身下一片旖旎的风景与街道:“终于到了啊......”

    ........

    第一天傍晚,特古尔茨与其他四位男子,入住了镇上的一所破旧栈店,他们分别开了五间房,这对于以前本就素不相识的他们,或许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为了不引人耳目,他们并没有穷奢极侈地选择稍好的上等房,而是普通的单人间。

    这天,特古尔茨已经十分劳累了,一路上他甚至没有好好睡过几个小时。进了房间,在盥洗盆稍梳洗了一番后,他便脱掉了外衣,挂在房间的一张木椅靠架上。他疲倦得一头躺倒在了床上,只将黑色皮箱放在枕边,怔怔地望着犄角全是蜘蛛网的天花板。

    “会有什么收获吗?”

    发了一会儿呆,特古尔茨用双手搓揉了一下脸颊,重新振作起精神,他侧身摁下了皮匣两边的按钮,双手缓缓将上盖打开。在小型皮箱中,只陈放着几件可有可无的换洗衣裳,他随手把这些衣服全部抛到了床上,接着他用食指与中指的指腹,在箱内的平面滑行游走,直到手指移到了左上角,他的手指才停了下来。

    轻轻一点,暗层的四角从中心露出缝隙,特古尔茨只需用大拇指修长的指甲一挑,就能打开暗层,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重新将机关恢复到原样,把床上杂乱的衣服叠折整齐后,又再次放回了箱子之中。

    他的鼻翼微微煽动了一下,如释重负的轻吁了口气:“总算没有遗失。”

    困意上涌,他的眼皮渐渐沉重,不过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尽管街道上还充斥着嘈杂的噪音,以及收容所中那些伤兵的哀嚎。

    ……

    第二天......

    天才刚蒙蒙亮,他就侧耳听到一阵敲门声。

    特古尔茨有些不快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欠伸着身体,活动了一下筋骨,“嘎达嘎达”,这一觉委实把他的骨头都躺酥了,他回应了一声门外粗鲁叩门的同伴,接着便从床上挺起身,懒懒散散地把衣服套在了身上,连洗漱都来不及,便将枕边的皮箱提起,向门外走去。

    这一天,他们又要进行繁缛的路程,他们的目的地是本溪市。中午的时候,他们雇佣了两辆马车,特古尔茨和一位非裔美国人坐一辆,其他三个同伴坐在另一辆内部比较宽敞的车上。其实以特古尔茨排外的性格,本想租下三辆马车,自己独乘一辆,可这次出资的并不是他的本国,所以他只好作罢。

    值得庆幸的是,他旁边坐的黑人也不是什么多言的人,只是他的眼睛不停在特古尔茨的黑色皮箱上打转,这让他很不舒服,因为这些美国顶尖间谍的侦查和推理能力,并不亚于阿瑟?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他们长期的记忆训练,能让任何细微的举动,像芯片一样植入自己的大脑,而且永不丢失。

    特古尔茨必须非常警惕,才能使他的秘密不至于泄露。

    ……

    与老者的谈话到了这里,一直沉静在旁听的道空不经意地插了句嘴:“这箱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老人朝他挥了挥手,说道:“别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老人清咳了两声,继续陈述了下去。

    ——人是群居动物,长期的沉默会使其精神崩溃,马车上的那两个人自然也是这样。到了第二个小时,他们便不自觉地打开了话匣子,也好借此解乏和摸清对方的底细。

    经了解,特古尔茨知晓这位非裔美国人的原国籍其实是非洲刚果,他的名字叫利德苏拉?卡德,而他的父亲是一位持有执照的军火商。在工业革命时代,因某些特殊的原因,他父亲放弃了原有的职业,转而向美国房地产投资,不过几年时间,他们便获得绿卡入赘到美国的*州。

    那时,美国的种族歧视风气非常严重,以至于乘坐交通工具,都要分三六九等,虽然他们家也算得上富庶,但也没逃得过肤色的洗礼,童年的卡德时常处于极度自卑和封闭的状态,直到他14岁的那年,一起入室抢-劫改变了他的人生观。

    特古尔茨听到他的语气中有些哽咽,口腔中还发出一阵阵的嘶哑气泡音。

    特古尔茨劝他:如果不想说,那就不要再追忆往事。可卡德却无足轻重的摆了摆手说:“有点口渴而已。”随后便从腰间拿出了一只银色方形盒子的酒匣,扭开盖子,自己喝了一口,又递给了身旁的特古尔茨。

    卡德继续说:“那天我记得格外清楚...与其说是清楚,不如说是一种特殊的味道,深深地...完整地烙印在了我的大脑。就算我不想记起,就算我已经遗忘了,但只要这种与记忆中相同的气味飘过我的肩旁,眼前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当日的场景浮现出来,甚至清晰至每一个细节。”

    “每一个细节?”特古尔茨难以置信的反问。

    卡德坚定地点了点头,沉着声用地道的英语说:“当然...每一次举手投足、呼吸、心跳以及头发的数量...简直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但却已离我远去。”

    特古尔茨嗤笑了一声:“伙计,你说得就像一个多愁善感的诗人!”

    卡德也附和地翘了翘嘴角,接着转过头神情凝重的看着他:“难道你没有那种猛然发现自己忽然老了几岁的时候吗?”

    “当然有,但记忆存在的方式,每个人都不同,你的是气味。而我的...就有可能是颜色。其他人的可能是光的投影,谁知道呢?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会记起的数量也是因人而异。”特古尔茨无奈的摊了摊手。

    “这么认为也未尝不可,人与社会都一样,都是系统层次式的产品,不同却又一样,社会的教育以及唆使赋予人的认知、灵魂,让每个人拥有不同的人格,不同的个性,但做出来的事情,却都是出于一个目的——欲望。”

    特古尔茨皱了皱眉头:“这句话我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

    “你看过我的《人类陨落前一秒的忏悔》?”

    “天啊...可你为什么著这本书的时候要用白人的姓氏?”特古尔茨大吃了一惊。

    “一些原因...”

    特古尔茨显然问了一个蠢问题。

    “关于这本书,我其实有很多疑问,我曾经给你写过信,但你没有回。”

    “现在不正是机会吗?”卡德轻笑了一声。

    “为什么你会说,社会是人形成的根本,而不是父体或母体?”

    “这个问题不少人向我提过,可我终究没有正面回答过他们,只是让他们去看古籍文献......试想,如果你生在茹毛饮血的石器时代,你还会认为牛顿能发现‘万有引力’定律吗?恐怕他只懂得怎么用钝器去砸开松果而已...人一代一代传接下来的教导,决定了他后代成长以后的本性,即使差,也不会差多少,正如你和我的现在,不是正在说着英语,而不是意大利语或者印尼土语吗?”

    卡德接着说:“所以社会才是所有人的主宰,不管主观和客观,都是放屁,只有不相信和相信。”

    “朋友,组织社会的可是人类,这样说是不是有些太偏执了?”

    “...但你要知道,一个人的思想是组织不起整个社会的结构,而在这一个人之上赋予他想-操控这个社会的认知,同样是由许多人而组成的社会,没有人能真正站在这个社会的顶端,除了地球人的本性,欲望。”

    卡德有些愕然:“超脱...明晰...”

    “差不多,像这个国家,他们春秋时期的老子说‘圣人行不言之教’,而我认为这个国家之所以堕落,那是因为支持了君主制的《论语》。”

    特古尔茨对眼前的这个非洲人有点刮目相看了,甚至于想跟他说一些有关他祖上传承下来的秘密,想听听他的见解,可毕竟他对卡德来说还是个外人,而且立场也不同,就如他说的那样,社会决定了一个人的本性。可不管怎么说,他认为卡德绝对是一个可以交心之人,他对事物评判的深度和理性,都让他望尘莫及。

    “老弟,明白这些东西对于你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的...这年头啊~知道得越多就会越痛苦,越有挫折感.....”

    特古尔茨看着他满脸的褶斑和两鬓灰白的发丝,有些怅然,他简直就像是一个看透事故的老人。

    “这对于谁来说都不是件好事,知道自己的生命以及思维,实际上是一个处处被掣肘的木偶,那还不如任其摆布呢。”

    情绪有些压抑起来,特古尔茨也静思了一下。尽管他读过很多古籍,了解历史,但从那些事件中,他只明白到“弱肉强食”亦或是“战争没有赢家,受伤的只有平民”这些想法,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是人类的“兽性”在作祟,这让他越发觉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个可悲之举。

    他低头凝望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黑色皮箱,心中暗忖:“或许能改变这个世界的...就只有这个东西了...”

    他觊觎着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可以看到“它”对“神”的审判......

    卡德意识到有些尴尬,于是话题一转,问:“嘿,伙计,难道你不想知道那天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

    在这之后,卡德为特古尔茨讲述了一起令人毛发直竖的极端母爱事件———布鲁小镇的201号,便是卡德早年居住的房屋,这里的市景规划和其他小镇的布置无异,属于那种趋于大流的版图,仅有的五条街区几乎全是岑此挨踵、毗邻一片的矮小木屋,每家门户都各自拥有一座几平方的小别苑,用围栏护着四周,房子大概都是三四层的高度,由于房屋全是木质结构的,所以美国人最忌讳白蚁,甚至有一段时间,“蚁灾”这两字一旦提及,无人不谈之色变。

    卡德的住所离校园只有两百英尺远,它建在康纳街尽头的一处空地上。据说在这所学校建起之前,曾是一片缅怀死人的墓地。

    可能有人会问,政府大兴土木,不顾及先人们的尸骸,难道他们的后人也不会插手阻止吗?

    也许,这些人都被遗忘了吧。

    但不管怎么说,校园拥有了一个好故事,也足够给这些捣蛋鬼们在童年蒙上一层浓厚的阴影了。

    放学了...

    几声铃响回荡在空旷的操场上,从楼梯传来的踢踏声络绎不绝,三寸丁的学生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跑出教学楼,势必要第一个冲出校门!而在这片活泼的校园景象之下,却有一个与之背驰的污点存在,那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卡德。

    他头上戴着一顶帽子,把帽檐压得很低,想竭力地遮住自己的脸,脑袋也埋得很低,而且他的怪异还远远不止这样。此时明明是夏日,但他身上却套着一层厚实的灰色长毛衫以及牛仔长裤,生怕自己有半寸肌肤暴露在外似的。

    卡德独自行走在前年刚铺植的绿草坪上,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只想结束这漫长的一天......

    “让开,你这吃屎的黑鬼!”肥胖的白人小孩狠狠地推搡了他一把,并将他甩置身后。卡德的身体遗传了他父亲的健壮,没有失去平衡而摔倒,可未拉紧的书包却因此散落了一地的书本。他毫不费力的提起肩带,将书包取了下来,然后半蹲在地,一本一本的慢慢拾起。这期间,他甚至没有厌恶性的去瞪那小孩一眼。

    “快点结束吧...”他只是这样想着。

    拾掇好后,他便继续默默无声的向校门前进,这段路对他来说并不新鲜,或许说这里的空气以及所有,都让他感觉到陈旧之极。这里似乎积淀着很厚很多的灰尘,他每一次的呼吸,鼻腔都要过滤许久才能继续吸入第二口,否则他便会喘不过气来。

    回家的路上,同样乏味可陈,房屋前邮箱抹口香糖的邮递员;练发声音阶的美声老师;超市偷情的妇人向自以为俊朗的男子抛着媚眼;更年期的卡琳达挥舞着她的擀面杖,大声地向丈夫呵斥、责骂...以及,以及所有的一切。

    卡德说,这里的任何东西,包括街上哪一块砖上有踩痕,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特古尔茨自然也是相信的,因为他说得切实,当然其中也有些过于虚浮的赘述。

    “妈妈,我回来了。”用钥匙打开门后,他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把外套和书包脱掉,放在前堂的储物柜上,闷声往里走。

    “嗯!”母亲靠卧在沙发上看杂志,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正当卡德踏上阶梯,准备上阁楼的时候,她又补了一句:“下个月是月考啊~”

    卡德“哦”了一声,就算答应了,他继续向上前行。打招呼的过程中,卡德的母亲连一次头也没有向她刚回来的儿子转过来,但卡德知道,那并不是漠不关心,只是母亲与他一样,同样的沮丧而已。

    卡德的母亲名叫莫琳?斯温,是一位年过40的中年女人,但她的脾气不像正值衰老的女人那样怨天尤人,反而显得十分平静,仿佛那种从容是经历过无数时间和悲恸的洗涤而沉淀出来的。

    回到房间后,卡德从书柜上胡乱拿了一本小说,倒在床上开始阅读。尽管他知道这样容易导致近视,但他却无法抗拒这种让肉体完全放松,全身心的融入文字其中的感觉,他想,人的一生总归要经历一次死亡,那近视戴眼镜也未尝不可吧?

    在阅读的期间,他被迫下去吃了一顿寂然无声的晚餐。父亲在埋头看记事录,而母亲则夹好饭菜去逗家中刚领回来的一条德国牧羊犬“”。被冷落到一边的卡德吃得很快,也可以说是吃得马马虎虎。放下碗筷后,他索性嘴都不擦,就快步回到了房间,继续拿起那本小说消遣。

    或许,这在他阴云缠绕的童年中,是唯一可以供他消遣的娱乐项目。

    一直进行到晚上十一点,卡德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书,尽管这本《唐吉?诃德》他已经看了无数遍,但每次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都会大呼过瘾,并说上一句“多么讽刺啊”来作为这次放松身心的据点,回到比噩梦好不了多少的现实中。

    他准备睡觉了,把被褥拉扯着盖过自己的头颅,蜷缩成一团,呼吸着浑浊且闷热的气息,这样封闭的感觉,能让他感觉到一丝对现实压抑的介怀。可正当他准备闭上眼睛,舒舒服服作一场大梦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了一声女人响彻大厅的尖叫声!

    (故事之外,道空问:“他们两个的话,你为什么会这么清楚?”老头撇了撇嘴,回说:“这是那个负心汉向我母亲转述的,再由我母亲告诉我...而且这件事和后面的发展关系重大,或许能帮你解除不少迷惑。”)

    “卡德与那个‘文明’有关吗?”道空有些突兀的问道。

    老头颌首,面色沉重的回道:“他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特地跑来中国,寻找那种失落文字的破译者。”说着,老头略带笑意的轻咳了一声,“中国可是历史大国,虽然有些时期的东西已经过于模糊,但总归还是有记载的。例如去天竺的唐名袆——他发现印度没有国史,只有他国文献有寥寥的记载,于是他便将途中听闻,编辑成册,为印尼打开了历史的篇章。”

    “可见中国人是喜欢记录的。”

    老者说的没错,不管是最早的朝代,夏朝、汤商、周武,还是上古的部落-黄-九黎-神农氏,均有文书记载,并且其中还存有不少稗官野史,至于正史书更是多不胜数,而正因为太多真相存在,反而模糊了最初的想法,冲突导致了许多考据都变得不堪一击,永远都有反驳的余地。

    隐瞒的,被隐瞒的,销毁的,掺水的,乱涂乱画的......

    委实是史无正史,但无论怎么说,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就一定有传说与历史存在,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趴在窗外眺看的李涛,焦急之情已经蔓延全身,他在心里咬牙切齿的说:“可恶,说正题啊。”

    “那种破译者真实存在吗?”道空问。

    “当然...不过能承载这些文字的人,恐怕不死,也到我这个岁数了。”

    (回忆之外)

    ……

    李涛垂着下颚走在幽暗的小径上,他步伐出奇的慢,口中囫囵着:“...破译者...苗族...岁数...”李涛攥了攥拳头,“那老头难道就是破译者的后裔?”

    ——————

    老头抹了抹浑浊的眼睛,边说道:“我母亲的丈夫告诉她,卡德是深藏不露的...出发之前,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在这个队伍中,一直存在着世代与他对抗的劲敌。”

    “劲敌?”道空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不过谁是谁的“劲敌”,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只是想尽早解开“它”与“他”的诅咒罢了。

    “很快你就知道了......”

    _______

    马车上,随着卡德叙述的故事,时间变得不再那么枯燥,而他嘶哑的口吻和娓娓道来的语气,愈发让特古尔茨觉得,他或许就是透露这个秘密最好的第二人选了。至于第一人选,“他”现在还处于幼年,没有对事物足够的判断能力,只有等到他长大后,才能子承父业的将这个古老且恐怖的家族使命,传接下去。

    特古尔茨大致整理了一下卡德听到惊叫之后的内容。

    ......

    ...忽而一声响彻大厅的尖叫从楼下传来,霎时把正蜷缩在床上的卡德吓得一个激灵,生性胆小怕事的卡德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出于自卫,他的手不自觉地地伸向了床头柜,抓起了一把锋利的剪刀,双手紧张地攥在胸前。

    “发生什么事了?”他惶然的心想道,“会不会是父母出事了?”

    一时间害怕在大脑里纠缠不清,理智让他呆在安全的地方,但感性却驱使他走下阁楼查看。终于在一番天人交战后,卡德的胆小还是迫使他滞留在房间,不敢出门。

    他闭着眼睛,祈祷时间快点过去,又盼望着能尽早听到母亲与父亲的呼唤,确保他们是否生还。

    时间寂然无声的静静溜走,他在床边胆怯的握着一把剪刀,足足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但在这期间,他也不是无动于衷,他的大脑开始冷静地分析了起来:

    一,尖叫声是从楼下传来的,声音的频率特别高,这种声音只有女人才能发出来。

    二,三十分钟内,没有一个人在事后做出反应。

    三,这附近的房屋隔音效果一向很好,而且如果隔壁听到了尖叫声,也不可能对于那种凄厉的喊声而岿然不动。

    四,父母是同房,但他刚才却只听见了女人的尖叫,楼下甚至没有预兆的打斗声,或是掀翻东西的铿锵。

    令人窒息的情绪重重地压在卡德的胸口,他判断出的所有条件,都像是尖锐的矛头般指向了他的父亲。如果事情正如他推演的那样,父亲是在母亲睡觉的时候出其不意的袭击了她,导致她尖叫了出来,同时又不动声色的对“卡德已知晓的异象”不予理睬,那么他的困惑似乎就都能迎刃而解了,但身体强壮又常与特种部队打交道的父亲,大可以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扭断她的脖子,又怎会粗心大意的使她发出声来呢?

    再说,诱因是什么?父亲的动机呢?卡德清楚的记得,他们这几天不曾动嘴吵过架...这时,当他仔细一回味起之前楼下的尖叫,又觉得那种声音好像不是受害时痛得叫出来的,而是一种处于极度惊恐的情况下而发出的。

    卡德越想心里就越怯的慌,瘦小孱弱的躯体不住的发起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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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你小时候具有当名侦探的潜质嘛。”特古尔茨调笑道。

    卡德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小时候成天无所事事,就喜欢瞎想,这也许就是我现在成为间谍的其中因素之一。”

    “然后...”

    故事已经告一段落的马车上,特古尔茨怔怔地回想着他与卡德对话的细节,以及那个故事中,他觉得所匿藏在其中的弦外之音。

    “嘿,你怎么了?”卡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僵硬的摇了摇头,眼睛注视着前方,示意自己正在思考。

    “神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会让这个世界再重生一次...”他的脑海中回想着卡德慎重其事对他说的一句话。

    ————————————

    “然后...”

    一头雾水的卡德坐在床边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怯怯地向房门走去,刚打开门,只见房外一片漆黑,他只好又走了回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支蜡烛点燃,随后他便拿着蜡烛,蹒跚着走下楼梯。

    刚来到客厅,他打着蜡烛到处巡视,但却没发现任何被变动过的痕迹,接着他继续向父母的卧室走去,两边的陈设依然如往常一样,地板也没有脚印。

    可当他走到了父母卧室的跟前时却发现,他们的房门是反锁着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用小手掌拍打着房门,轻声呼唤:“妈~妈~~妈”

    卡德敲打得越来越用力,但里面始终没有半点回应。他开始焦急了起来,嘶声力竭的大声呼喊着:“......”

    徒劳,几分钟过后,他终于放弃了,蹲了下来,从门底铺着的红毯里侥幸翻出了一把母亲房门的备用钥匙,他握着那把钥匙站了起来,手颤颤地向钥匙孔捅去。

    “咔哒”一声,门开了,卡德推开了房门,卧室的灯没有打开,气氛有些阴测。卡德缓缓趋着步子向里走去,当他快走到床边的时候,光线猛然照到了双人床上的一个穿着睡衣,身材有些臃肿的男子——那个人就是他的父亲。

    那时,他的父亲像是睡着了一样闭着双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腿侧,他的胸腔已经失去了起伏,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卡德继续往前走,就在他刚走到床尾中央的时候,遽然发现了角落里,正有一个缩成一团,抱膝簌簌发抖的女人......

    ______

    故事之外,此时的李涛已经将道空与老者的对话整合完毕。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原来是这样......”

    ———

    这个颤颤巍巍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着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卡德的母亲。卡德双目圆睁,瞳孔比平时放大了好几倍,“这里到底怎么了?”

    他用稚嫩的童音问。

    母亲听到孩子的声音,总算藉着身旁的床角勉强支撑身体站了起来。

    卡德一言不发的望着发丝凌乱的母亲,欲言又止。

    半晌,母亲慢慢走了过来,猛地蹲下把卡德揽在了怀里:“亲爱的,不要再记起关于这里的一切...”

    之后,卡德的母亲报了警......

    警察在事发现场仔细地搜查了一遍,并觉察到在被害者领带的底部有一小截被涂满了无色无味的致命毒物--“氰化液”,然后他便被判定为是中毒死亡。卡德父亲的尸体被送去尸检,而他的母亲则与卡德到警察局简单的录了几个小时的口供,洗脱嫌疑后,便让他们自行回家了。

    在路上,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保持了缄默,直到打开了家门,卡德再也按捺不住,诘问母亲:“你为什么要杀了爸爸?”

    “不,我没有!!!”她迅速且激烈的反驳着,但说完,眼眶的泪水又像剪不断的珠子一般滴落在地上。

    是,她确实没有,而警察当然也不会察觉到,他们怎么会去质疑一个失魂落魄并且刚痛失伴侣的可怜妇人?这件事情仿佛做得天衣无缝,但她唯一的纰漏就是...没有顾及到与他们朝夕共处的卡德!

    母亲慢慢半蹲到卡德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孩子,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卡德愣愣地盯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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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怎么发现凶手是你的母亲?”特古尔茨难以置信的问道,卡德的这番没头没尾的说辞,委实让他有些抓不着头脑。

    “我父亲总有个习惯,他只佩戴一种款式的格子领带...”他说着试探性的瞥了特古尔茨一眼,以为他已经猜到了。

    “然后呢...”特古尔茨诧异的问道。

    “他总是在进餐的时候,全神贯注看他的记事录。”

    “你是说有毒的领带总会不小心沁入杯子里?”

    卡德点了点头。

    “这...会不会有些说不过去?”

    “为什么?”他摊摊手,不解的问。

    “你想想,你的父亲死的那天可是半夜,而且你们在当天下午六点的时候就吃了晚饭。据我所知,*如果是大剂量服用的话,完全可以在将一个人几秒内杀死,在场的你未必发现不了?”

    特古尔茨不间歇地继续追问:“...就算他是晚上才被毒死的,有人会在休息的时候还佩戴领带入睡吗?这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卡德眉毛一挑,反问道:“如果他是在晚饭的时候就已经是尸体了呢?”

    “这...这怎么可能?要是他在那个时候就死了,你不是会察觉到吗?”

    “你也说过,*能在几秒内就致人于死地,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况且这之后的尸检,上面发现了我父亲的血液中残存着许多铁质。”

    “血小板凝固?”

    卡德点点头:“是这样...他在死的时候,动作保持僵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不是说过,他很喜欢全神贯注的看记事本吗?而我的母亲又琢磨透了我的封闭作风。”

    “...我明白了,那一天她早就已经有了杀死你父亲的心理准备,所以情绪才会变得那么压抑,以致于连你回来的时候,都没有回头理睬你。等到晚餐的时候,又故意让你在场,以此帮她营造出她没有在食物里下毒的假象,以及制造出你父亲在吃饭时并没有死的错觉!是吗?”特古尔茨恍然大悟。

    “嗯,这也就是家里一切都原封不动的原因,死人是不会在夜晚触碰任何东西以及食物的。”

    “那么,当天的所有举动,都是她的表演?包括那声尖叫?”

    “不,至少有一样没有...‘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特古尔茨蹙了一下眉头,说:“...她的这次犯-罪,似乎破绽很多,警察或许能轻而易举就察觉到是她杀了人。例如被移动过的尸体,拽扯过的部位会留下青色的淤血尸斑,还有胃袋中遗留的有毒食物,和死亡时间的不对应等等...光有你一个证人,恐怕并不足以驳斥这些。”

    “是啊~尸检出来的第二天,母亲就以嫌疑犯的身份被正式拘捕了。”卡德语重心长的说。

    “尽管这样,我还是有些疑惑,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望了望掩盖在顶部的车棚,良久,沉默不语。

    特古尔茨虽然很想知道,但这件事毕竟与他无关,只好假借着宽慰的语气,说:“算了,既然那么痛苦,还是别再提起吧。”

    卡德顿了顿,低下头来沉声道:“我的父亲,他...加入了一个可怕的组织。”

    “什么?黑社会?”

    “...当然不是...那个组织的戒条十分严谨...不,应该是十分古怪。母亲认定父亲参与的组织会波及我们的家庭....而且他们曾为了这件事,多次大打出手,但具体是什么动机,我也不太清楚。”

    “但我隐约记得,吵架的时候,我曾偷听到父亲说过一句话:‘这和信仰有关,不容置疑!’”

    “具体是什么组织你也不知道吗?”

    卡德微笑着注视前方,并摇了摇头:“据说这就是他放弃军火商身份的原因。”随后他又轻笑了一声,“当然,这也是间接影响了我为什么会到这儿,还有为什么会有那本书的原因。”

    “噢,是吗?”特古尔茨觉得他的言语中总像是在隐晦着什么,随口答应了一声,便沉思了下来,仔细琢磨着他话语中弦外之音。

    阐述之外......

    “后来,特古尔茨因为注意到自己太过异样,于是话题一转,对他说:‘你母亲后来怎么样了?’,黑人卡德说:‘判了无期徒刑,五十六岁的时候,被监狱的恶霸殴打,因为抢救无效,死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口吻很平静,但隐隐透出一丝愧疚感。

    老头在坚硬的床榻上盘了盘膝盖:“然后啊...他又说了一句特别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什么?”道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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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相信,现世发展到一个程度,神就会毁灭世界么?”卡德十分突兀的向特古尔茨说道,“只有自己的灵魂拥有纯净和获得足够多的真理,才能从毁灭中涅槃。”

    特古尔茨有些诧异,又有些不以为然,因为这些说辞他曾在书中反复提及过,于是问道:“...这算是玛雅预言么?”

    “这只能算是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卡德巧妙地回答。

    愕然,止不住的愕然,当大脑里的对话链接成一片之时,特古尔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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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踮着脚跟窃听他们谈话的李涛,听到老头那一句:“现世发展到一个程度,神就会灭世”的时候,整个人都懵掉了。

    “这...怎么和祢衡说的话,那么...相似?”他心里不禁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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