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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莱茵杂记》正式出版。此时的欧洲文化生活匮乏,印刷成本高昂,能够出版书籍的人非富即贵,或者其学识受到权贵们欣赏,这使得书籍出版门槛提高和销售相对容易盈利。
谢绾这本《莱茵杂记》被王储的秘书们修饰过后,成为一部具有散文美感的商业著作,且由于谢绾在写作时不自觉地使用了原来时空对工矿商业的分类和说明方式,使得文章逻辑更清晰,阐述更明确,深受新贵族和工商业主的欢迎。加上王室作为出版人背书,第一版印量五千册就销售一空,谢绾还因此拿到了八千塔勒的版税。
谢绾因此感慨万千,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赚钱真心轻松。在原来时空,呕心沥血出本书,基本上是自己掏钱买名声,而在这个时代,写书人是真正能够赚到钱的。当然这本书也确实给谢绾带来了极好的声誉,据说连身在法国的弗里德里希·洪堡先生拿到这本书时,都赞叹这个令他厌恶的中国裔军官对莱茵地区地矿、道路、航运记载的详实,以至于好几所大学将其收藏作为图书馆藏书。这使谢绾在小有名气的军备商人之外,增加了一个受人尊重的学者身份。
当然谢绾最在乎的,还是用这本书为莱茵地区的工商业发展做一个铺垫。而他这次莱茵之行带回来的另一个作品,《杜伊斯堡港改扩建建议书》才是专门为推动莱茵地区的工商业发展而作。
国务秘书克勒维茨从王储手里得到《杜伊斯堡港改扩建建议书》,阅读之后,觉得颇受启发,于是将其推荐给了首相哈登贝格。
哈登贝格略微浏览之后,撇撇嘴,
“技术角度讲还是不错的。但这笔上百万的资金,国务秘书阁下觉得能从哪里弄到?”
然后他看看封面的落款,
“又是那个谢吧?上次建议政府投资他商会的那个,还出了本《莱茵杂记》?想法挺多,就是不顾政府现实。”
克勒维茨点点头,却又委婉表达了不同意见,
“首相阁下所言甚是。不过我看这位中尉虽然年轻,对工业、商业甚至港务都有些见解,某些想法甚至还非常有价值,不知道是不是在中国的世家子弟,有些家族经验。首相阁下不如召见他,以难题问他。如果他回答不了,也就罢了;如果确实有些有亮点的想法,我觉得可以让他在政府中任低级职务锻炼一下,毕竟算是个人才;如果能解决阁下的难题,没准儿这些方案有部分可行。”
哈登贝格又翻了下建议书,缓缓点头,
“那就召他来见我吧。”
克勒维茨受命,鞠躬告退。
过了几天,谢绾前往政府大楼,他获得了难得的拜谒首相哈登贝格的机会。
哈登贝格在送走前一批访客后,让秘书邀请谢绾进办公室。办公室很大,办公桌后面有一幅巨幅腓特烈·威廉三世国王油画。
办公桌前,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相貌堂堂,穿着不算华丽,却透露着威严。哈登贝格,这个名字对谢绾来说如雷贯耳,他不仅经常出现在谢绾耳边,也曾出现在英国大使馆给他的那页派系名单里。六十六岁的卡尔·冯·哈登贝格,为人圆滑实干,政绩斐然,两年前因维护了普鲁士领土完整而被封亲王。
哈登贝格是普鲁士目前改革的真正掌舵者,现实主义执政理念集大成者。谢绾的真实年龄与哈登贝格相仿,他的行政方式也是谢绾高度认同的。
一方面,他努力推动了普鲁士各个层面的改革:在人权方面,延续前任施泰因男爵的普鲁士农奴制改革,解放农奴;在经济方面,通过《工业赦令》剥夺封建行会特权,促进自由市场竞争;在商贸方面,通过《新关税法》废除了普鲁士国内所有关卡,实行对外关税统一;在政治方面,对法国革命的自由原则和行政模式颇有认同,也曾建议普鲁士建立代议制体制。
他政治手段高明而凶狠,为了改革他甚至不惜找借口恶意打击极端保守贵族。但改革切实地实现了普鲁士国民择业自由、资本调配自由、商品流通自由,有力地推动普鲁士国内经济发展,提升了普鲁士国力与国际地位,挽救了因拿破仑战争濒临崩溃的普鲁士;另一方面,他又远比前任施泰因男爵圆滑现实,他坚持君主专制,维护王室尊严,并以此获得了普鲁士王室长久的信任,使他的改革政策得以稳定。
可以说,哈登贝格是普鲁士腾飞的奠基者,没有他就不会有未来的威廉一世和俾斯麦的成功。
见到谢绾进来,哈登贝格走到酒柜前,拿起一瓶威士忌,向谢绾举了举,示意询问他是否也想喝一点。谢绾笑着摇摇头。这老头儿喝外国高度酒,果然是跟王室喝本土葡萄酒不太一样。
哈登贝格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边喝边自我解嘲,
“那您先请坐……事情太多,压力太大,喝一点消除疲乏。您到我这个年纪,就会爱酒了。”
谢绾半个屁股挨在沙发边上,等着哈登贝格喝完酒。
“嗯……关于您之前提出,由政府投资您的工厂用于在莱茵地区发展工矿、冶炼厂一事,”哈登贝格放下杯子,走到谢绾对面坐下。“内阁的意见是,暂时不考虑。”
哈登贝格倒是个爽利人,先就把这事儿给堵上,政府投资柏林军备商会的事就不用再提了。谢绾有点失望,但他还是恭恭敬敬地等着哈登贝格谈《杜伊斯堡改扩建建议书》。
哈登贝格拿着酒杯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那份建议书,戴上老花眼镜,从头到尾扫视一遍,然后说,
“今天叫您来,主要还是了解下这个方案的细节,将来或许能用到。但目前政府没有这么多资金。”
“首相阁下,是觉得目前没必要投入呢,还是真的没有资金呢?”谢绾小心翼翼地问,
“有区别吗?”哈登贝格从眼镜上方看着谢绾。
“如果您觉得目前没必要投入,那可能还需要时间去论证可行性和必要性,但如果是缺资金的话,我觉得也可以解决。”
哈登贝格笑了一下,
“您不必钻字眼儿。从这个方案来看,可行性和必要性都是存在的。但比起在军事和工商改革上的投入,它的必要性不是那么高,所以政府本年度,下年度,甚至未来几个年度都安排不出预算,所以缺资金,不是一个意思吗?”
谢绾脸有点红,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错了,而是大领导当面让自己尴尬,他赶紧解释道,
“但银行和……”
“如果您是想从银行弄到钱,我觉得还是算了。目前的财政收入吃紧,没有钱还债。”哈登贝格没有等谢绾说完这话,就打断了他。
习惯于顺着领导说话,绕弯子表达意见的谢绾,被这个咄咄逼人的老头抢白得有点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事实上,经济发展、财政收支、市场和金融的关系,这个时空的政策专家们还不是非常清楚,谢绾有很多原来时空的发展经验可以讲,但哈登贝格这个态度让他招架不住,他只好习惯性地顺着哈登贝格的话往下又说了句废话,
“我明白,我是了解财政情况的,在没有税收作保的情况下,向银行借钱也没多大意义。”
哈登贝格瞥了一眼谢绾,微微摇头,站起来走到办公桌旁坐下,
“既然没意义,谢先生,我的工作也挺忙……”
谢绾一愣,这就让滚蛋了?
他还没有完全跟上这位首相的雷厉风行的节奏,只顾着字斟句酌地配合大领导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没想到首相这么干脆。眼看哈登贝格就要撵他出去,谢绾也急了,这次没等哈登贝格说完,谢绾就斩钉截铁地说道,
“筹钱办法当然有。建立鲁尔经济区,成立土地投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