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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绾不了解和顺公司,但对罗芳伯创建的兰芳公司乃至兰芳共和国还是略知一二的。兰芳共和国是下南洋的清国人罗芳伯聚众组织的社团,有天地会背景,占据婆罗洲部分疆域,既是商业组织,也是军事组织,还正式立国,并且试图向清国称藩。他们一边驱使当地人采金,一边与荷兰人对抗,前后存在了一百多年,被西方人称为亚洲历史上第一个共和国。后来衰落,先是变成荷兰人傀儡国,最后在清国灭亡后,被荷兰人灭国。
据刘乾相所言,此时婆罗洲有数个华人社团,都称“公司”,其中以兰芳跟和顺为大。洋人们通称它们为“共和国”。刘乾相还带来了另一个更震撼谢绾的信息:此时婆罗洲华人各公司合计统治人口三百万人,其中华人五十余万,其余为当地土著,每年产银约五百万西班牙银元,约合一百万英镑,或者一千三百万塔勒。
这可足足是普鲁士目前年税收的三分之一。这些人和这些情报的到来,让谢绾越发对远东有浓厚兴趣。
谢绾大概知道这几个华人共和国最后都亡于荷兰。可目前荷兰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个能称霸东南亚的列强。想到这里,他动了点心思:惹不起欧洲列强,还惹不起死狗荷兰?
想定之后,谢绾询问刘乾相这十七人是否能独立驾驶福禄特型帆船。刘乾相回话说这种荷兰人常用船型在婆罗洲一带也很常用,他们能开动。谢绾点点头,又叫来新收购航运公司的荷兰籍经理,表示这十七位华人要单独驾驶一条船承担货运职责。经理马上答应,带上这帮华人去选了一条船况较好的福禄特船。谢绾又当着华人团队和刘乾相的面,对荷兰籍经理道,
“他们是我在清国的故交,你待他们应该和其他船员一视同仁,赏罚分明。若是他们驾船水平不够,你就让老练的船长、船员教他们,顺便也培训下他们的荷兰语和英语。下次我来,若是有大进步,我私人奖励你一笔钱,拜托了。”说完拿出两百塔勒送到他手上。
经理连忙接过钱,嘴里不住地说“好”。
安排完毕后,谢绾私下对刘乾相说,
“这条船你们好好利用,多做外洋航行。将来你们要替我前往婆罗洲,我会想办法让和顺公司以及整个南洋华人社群不受荷兰人欺负。”
虽然谢绾没把握改变清国的命运,可借助普鲁士,扶持一个有钱有人的华人部落,对抗已经衰落不堪的荷兰人,这还是可以想一想的。只是要怎么把普鲁士合理的拖进来当靠山,还得费点脑筋。
谢绾又回头看看已经走远的荷兰籍经理,悄悄从朱莉手里拿过一个装着五百塔勒的小箱子,递给刘乾相,
“这钱你收着,多请管事儿的荷兰人吃饭娱乐,搞好关系,别让弟兄们受欺负;弟兄们缺钱了,你就给他们拿点钱补贴一下,尽量把精力放在学习荷兰人开船开炮的技术上。”
先看到荷兰人对谢绾唯唯诺诺,后又拿到谢绾资助的一笔钱,刘乾相对谢绾只剩下感激涕零和惟命是从。他激动地说,
“想必大人是在此处朝廷做大官,我等不敢与您称兄道弟,但若能赶走欺压我等的婆罗洲洋人,南洋华人少不得以大人马首是瞻啊。”
谢绾得意洋洋得谦虚了一下,然后嘱托了一句,
“你等暂且在此处听候荷兰人号令,好生参与海上贸易,了解欧洲商情、民情,学习技术、语言。切不可与荷兰人发生任何冲突,记得时常讨好他们,若受欺负,且忍一忍。一年半载之内,我有大任与你。”
刘乾相全都应下,带着华人团队离去。
做完这些事,谢绾与朱莉以及他的卫队,登上前往伦敦的船。
第二次来到伦敦,谢绾自然是先拜访罗斯柴尔德在伦敦的分行,经营人内森·罗斯柴尔德,这是朱莉的三哥。内森是众兄弟中最早走出法兰克福的先行者,胆识一流。他向谢绾介绍了罗斯柴尔德银行在伦敦的情况。三年前,通过滑铁卢战役前后对英国国债的一轮先做空后做多的操作,赚取了二十倍的利润,甚至超过拿破仑对整个欧洲掠夺的财富,罗斯柴尔德银行已经是英国首屈一指的大金融机构。
虽说谢绾算是罗斯柴尔德的成员,但他对这种情况却有些担忧。他本意是将鲁尔经济区的企业放到伦敦证券交易所交易,这与罗斯柴尔德希望他将这些企业放到法兰克福银交所交易有冲突。罗斯柴尔德在伦敦如此强势,如果他们操纵金融市场给自己使绊子,还真不好办。
为此,谢绾在与内森单独会面时,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心。
内森哈哈大笑,对谢绾说,
“兄弟,我是英国罗斯柴尔德分行的经营者,我只对罗斯柴尔德在英国的系统负责,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谢绾摇摇头,内森敛住笑容,凑近谢绾说,
“我个人代表罗斯柴尔德在英国的整个体系,更支持你把鲁尔经济区的企业放到伦敦证交所。”
谢绾怔了一下,随即明白内森的意思。其实罗斯柴尔德体系内部,由于地域距离大,信息并不畅通,各地利益存在割据状态——伦敦罗斯柴尔德并不热衷于法兰克福罗斯柴尔德的发展战略,谢绾也终于明白那日他询问阿姆舍尔为什么不把鲁尔经济区企业证券放到同样被罗斯柴尔德控制的伦敦证交所交易,阿姆舍尔笑而不答的原因。谢绾迅速在脑子里琢磨了下这个局势,试探着对内森说,
“那这么说,兄弟,我们之间合作的空间将会很大啊。”
内森拍拍谢绾的肩膀,
“那是当然。我们可以在伦敦证交所大赚一笔。你代表国王置地、鲁尔经济区在英国的一切商业行为,我内森、英国罗斯柴尔德都全力支持。”
谢绾抑制住内心的兴奋,也使劲儿拍拍内森的肩膀,俩人相视而笑。
接下来谢绾拜访了莫兹利·菲德尔商会,并在莫兹利的安排下,再次密会了威灵顿公爵韦尔斯利。与在王储的介绍下拜会奥地利的梅特涅不同,谢绾至今仍只能与韦尔斯利保持暗中关系。
韦尔斯利本人对鲁尔经济区的发展前景颇有兴趣,一方面出于对这种发展模式的好奇,一方面也是有点担心普鲁士的国力会因此得到提升而威胁到英国的战略环境。但谢绾毕竟不代表普鲁士朝廷,韦尔斯利斟酌了下,缓缓问道,
“冯·谢阁下,听说这个鲁尔经济区几乎由您一人规划、执行?”
谢绾习惯性地谦虚道,
“经理会主席是路德维希亲王殿下,我只是负责执行。”
韦尔斯利摇摇头,
“我得到的信息不是这样的。嗯……您觉得您所推动的这个鲁尔经济区,与英国的工业发展有什么异同呢?”
谢绾觉察到韦尔斯利问题中的一些敏感之处,回答道,
“英国的工业靠的是工商业主的自发行为,鲁尔经济区很大程度上靠的是朝廷推动。这是因为普鲁士并没有像英国这样历史悠久、规模庞大的制造、贸易和投资传统。”
“未来如果鲁尔经济区发展起来,使普鲁士兵强马壮,会让欧洲变得更不安定吧。“韦尔斯利盯着谢绾的眼睛,想看透谢绾的真实想法。
谢绾心里一动。一些原来时空的外交辞令脱口而出,
“只要把普鲁士拉入一个以制造业和贸易为利益链的大欧洲经济圈中,各国对普鲁士来说既是供应国,也是需求国;既是投资国,也是融资国:这就让普鲁士和整个欧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会减少不安定因素。毕竟一旦发生战争,不管谁都会面临严重的损失——只有全球化的自由贸易,才会带来真正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