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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柏林之后,谢绾最先拜会的是国务秘书克勒维茨。这位老兄与谢绾私交甚好,有什么事情总能通风报信,跟他先沟通一下有利于把握风向。
谢绾送上准备的礼物后,克勒维茨笑着说,
“男爵先生总是这么友善。”
谢绾也笑着说,
“希望你能喜欢。”
谢绾每次送他的礼物都价值不菲,克勒维茨是心知肚明的,他并没有打开礼盒,而是亲自泡了一杯红茶,端给谢绾,然后说道,
“前段时间,御前审议了关于关税的问题。你的辖区内今年的海关税大概是二十多万吧?御前会议的决定是不可免除。朝廷目前累计赤字已经到了一亿八千万塔勒,三、四年的税收都填不满的坑,一分钱都慷慨不起啊。”
这是谢绾第一次了解普鲁士政府财政赤字,这个这个巨大的数值也确实把他吓了一跳。克勒维茨摇摇头,叹口气说,
“我知道今年国王置地承担了鲁尔经济区接近八十万塔勒的税收,但明年朝廷还希望能翻一倍。这次你来柏林,首相阁下少不得会跟你提这个要求。”
翻一倍?谢绾几乎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能压着嗓音说,
“这不是抢钱吗,我们还有很重的发展任务,也很缺钱。陛下是什么态度?他可是国王置地大股东。”
“他似乎还挺支持首相,”克勒维茨端起茶喝了一口,
“对他来说,普鲁士的安危可比一家公司重要。也多亏你是个赚钱的好手,这种情况下,国王置地居然还能盈利。”
听了他的话,谢绾突然觉得自己被朝廷愚弄了,给了自己一个最低的爵位和微不足道的领地,然后明年业绩要求翻个倍,就像用胡萝卜吸引驴子。难道企业发展不用钱吗。
“那我提的基础教育改革,朝廷态度呢?”谢绾只好又问起他向朝廷提的另外一个请求。
“你辖区内有三万多适龄孩子吧?一年财政补贴就需要十多万塔勒,那些家庭自己还得支付十多万,然后孩子还不能帮着干活。首相阁下背后说你思路不错,就是……想得太远。”克勒维茨虽和谢绾私交不错,但毕竟比谢绾年长三十岁,有时候也有点长辈的口气。他看着尴尬的谢绾,又补充了一句,
“要我说啊,老弟你就别太热心地方事务了,那是个吃力不讨好的长期活儿。管好公司就行,做出成绩,两三年后,朝廷调你到柏林来做个司长局长什么的,不是更有前途么。”
谢绾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在潜意识里把鲁尔经济区当成自己的私产,其实只是幻觉。朝廷始终还是把鲁尔经济区管委会主任和国王置地首席经理看作流水官,没准儿什么时候就给换了,这让谢绾内心起了一点波澜。
谢绾也不再说这糟心事,换了个话题,
“新法案的事情怎么样了?”
克勒维茨想了想,说,
“柯泽卜遇刺这件事影响很大,奥地利首相冯?梅特涅阁下……他刚刚荣升……也来了柏林,俄罗斯大使也三天两头求见陛下,这回维新派遇上大麻烦了。”
三个最坚决维护旧体制的王朝走到了一起,搞出的法案可想而知有多严厉。谢绾想到了路德维希亲王,既然他想搞大动作,现在应该会有点动静。于是他试探着问克勒维茨,
“那维新派没想办法闹点事出来?”
克勒维茨撇撇嘴,“小打小闹肯定是有的,警察局经常有密报说酒馆里有集会。不过好像声势小了很多,看起来是要彻底……。”然后做了一个手掌下压的动作。
“是吗……”谢绾不是很相信维新派会这样衰落下去,他倒宁愿相信这是暴风雨前的寂静。但他知道克勒维茨不是一个合适的讨论对象,所以并未深谈。
随后谢绾又拜会了腓特烈?威廉四世王储,提交了整理好的柏林军备商会财务报告。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互相利用,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很深的交情。王储自始至终对谢绾都挺客气,也并没有对柏林军备商会的收益情况提出疑问。他比之两年前成熟了一些,谢绾也不能像当年一样能看透他的想法,越发有王位继承人的样子。
只是后来谈及京城形势时,王储忍不住还是有点兴奋的说,
“那些叛乱分子和骗子终于要被收拾了。你看吧,总有些人要上绞架。”
名义上,谢绾此时还是保王派的一员,甚至还贴着“死硬保王派”的标签,王储对他说这些也并不回避。谢绾也装作高兴的附和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接着谢绾前往亲王官邸拜会路德维希亲王。亲王作为谢绾的直属上级,这种拜会既是工作需要,也是私人交往的需要。亲王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请谢绾吃饭喝酒,一起在花园里散步。
聊完工作和家常,俩人沉默了一会儿。其实在普鲁士当前局势的问题上,彼此都已经了解对方知道什么,刻意回避什么。双方都想在不引起对方抵触的情况下,展开关于立场和利益的沟通。
亲王首先开口,
“绾,虽然朝廷没有批准鲁尔保税区和鲁尔经济区基础教育改革的提案,但我和外交大臣冯?洪堡阁下、法制大臣冯?贝默阁下、司法大臣冯?基尔森阁下都很认同你的想法。”
谢绾一怔,这几位都是最初拜伦给他那份秘密材料里的维新派国务大臣,看来亲王已经和维新派私下站在一起了,并且试图向谢绾示好。
他想了想回答道,
“我理解朝廷的财政赤字压力很大。其实这两个提议都是鲁尔经济区的长远发展需要,像我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调离的管理者,确实不应该考虑那么长远。”
亲王听到这句话,稍微顿了一下,转头看着谢绾,带着戏谑的表情说,
“你让我想起了我未来的岳父,魏玛大公奥古斯特殿下。一个小国,秉持自由主义信仰,特立独行,不惜与周边大国关系紧张。然而……却一直存在。不能不说,这有赖于历代魏玛公爵的深谋远虑。长远打算总是好的,鼠目寸光没有希望。”
谢绾不是很明白这段话的意思,跟前面的话题有点联系,又好像纯属调侃。他皱着眉头,问道,
“恕我无知,殿下,您的意思是?”
亲王又认真地看了谢绾一眼,说道,
“我知道,你在埃森有一座工厂在生产火枪。我还知道……”他顿了一下,
“你在那里生产一种更先进的火枪。”
谢绾有点慌了,他连忙解释道,
“不,不……殿下误解了,那是试验品,缺陷很多,还没有办法用于实战。”
亲王大笑起来,
“不用紧张,我们都不是表面上那样的人,不是吗?”
谢绾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敢回答。亲王接着说,
“除了我和我的眼线,没人知道,你不用紧张。我知道你喜欢交易,我有笔生意跟你做,怎么样?”
谢绾只好被动的点头。亲王整理了下思路,说道,
“三个月之内,给我五百只那种火枪,以及一千万塔勒现金。我以我个人的名义向你借这笔款项和物资。我用来做什么你不用管,这对你也好。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付出的报酬是……”
他看了下谢绾紧张而疑惑的眼睛,
“你有机会成为整个鲁尔地区的领主,一百万摩尔根(注1)的土地,二十七万人口,那样或许可以称呼你,公爵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