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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茶正靠在她跟前制茶，一边频频抬头一副好似有话想说的形容。
“我还真想就这样看着你一副别扭的表情，”她很是闲散地翻着手上一本游记，憋了许久：“不过你忍得下去，我倒是忍不下去了。你若是非要在我跟前，便直截了当些。”
“娘娘……”梳茶有些颤巍巍开口：“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她觉得有些好笑，放下手中的游记一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也是好笑，你既然有话想说，又来我问应不应当讲。我若是说不当讲，好歹也被你激起了一番好奇心，便就算是十分难以入耳的话也想听了。”
她这几日以来本就有些烦心，连带着睡觉都睡得不是特别安稳。平日里看看书赏赏花也时常做着做着便走了神，心情本就没有大好，如今看着梳茶那纠结的很的小脸倒是心里略略有些舒畅。
“奴婢，奴婢只是想问，”梳茶停下手上的活儿：“既然娘娘很是担心南境的局势，就算是遣了邢尘过去也不怎么放心，那不如，不如娘娘直接去问煜王殿下，兴许，好歹也无须这么折腾一番啊。”
“梳茶！”正说完这句话，那边在一旁抹着书架，一直默不作声的亭秋突然喝了一声，那厢梳茶果然一脸委屈，老实巴交地低下头。
“娘娘，梳茶不懂事，奴婢着她下去清扫院子。”亭秋丢下手上擦拭书架用的抹布，三两步走了过来攥起梳茶行了个礼，就要走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这几日恐怕她也是心慌得紧，害得她们这些在身旁服侍的人个个都小心翼翼得很，生怕说错什么做错什么惹得她心烦。
也难怪亭秋和梳茶两个，确确实实也是南境局势微妙的缘故。
“无妨，”她倒了一杯方才梳茶在她一旁沏的茶：“你们俩坐吧。”
梳茶和亭秋两个听了，面面相觑了好许时间，才双双战战兢兢忐忑不安地靠到她跟前坐下。
“这几日我略略有些心烦，南境的事又不小，邢尘尚且还未曾回来，我一颗心悬起来尚未放下，劳你们多心了。”她笑笑，又说：“再说了，梳茶的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的，若说她会冒犯到我，我也不会到现在才来计较她的罪过，你们不必讨着我的好。”
她看过去，梳茶和亭秋两个却依然老实巴交地低着头，只低低应了声好。
“梳茶你方才问我，为何不直接去找煜王殿下问个清楚？既可了了我的心结，也不至于让邢尘冒险。”她看向亭秋：“亭秋以为呢？”
亭秋抬起头，想了想：“奴婢觉得，娘娘是担心对方的身份不那么简单，会连累到煜王殿下？”
“不止，”她说：“卓叔做事一向谨慎，汾州也一向低调不怎么出头。对方怎么在不知道来人背景的情况下，便大开杀戒？许是他们做的，本就是要杀头的买卖，在事情办妥之前，是力求务必不传出一丝半点的风声的。”
“天下间有这样本事的人不多。我是一个，漠北的拓跋旦勉勉强强算是一个，还有一个，”她一顿：“便是我夫君煜王。”
“煜，煜王……”梳茶一惊，轻声颤抖着。
“是，煜王。”她接着说：“若真是他在南境榷场意图共犯西夏边防，我要是拿着此事去质问他，你们觉得我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此话一出，她跟前的梳茶和亭秋两个瞪圆了眼睛，惊恐且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嘴巴惊讶地长着却久久说不出一字半句的话来。
“若不是他，”她想了想：“若不是他，此事本就与他毫无关系，我何必去惹他烦恼。”
“这些天你们也不好过，若是等邢尘回来了，那一切便能迎刃而解，若是误会那便是最好。若不是误会，我只身一人也能护好西夏边防。”她压低声量，目光灼灼：“但是在邢尘回来之前，我们都得装成什么事都从未发生过，过好我们的太平日子。”
“是。”
看着梳茶和亭秋两人更显沉重的脸色，她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确确实实做到粉饰太平的形容。亭秋倒也还好，她一向稳妥且也靠得住，断断不会无端同她生出什么事端来。
可梳茶就不一样了。梳茶年纪小，又没经历过什么风浪，一直都在她身边恪尽职守，虽说也从未有过什么懈怠，可心里要藏着这么大一件事，也难免有些难为她。
她又哄了梳茶几句，门廊外却突然传进来一阵声音，好似是大婚那一夜稍稍关怀关怀她的小内侍孟祥。
“娘娘，襄王府的襄王殿下过来找煜王殿下，殿下邀娘娘一同却前厅叙事。”小内侍孟祥只站在门廊边，丝毫没有要踏进来的意思，一把嗓子却清晰有力。
她觉得奇怪：“殿下可有说是什么事？”
“回娘娘，殿下没有说，只是让王妃娘娘早些过去。”
她甚是明了地点点头，虽说她今日这样的心境，也还尚未想明白许多事情，本就没什么心情出门去，可既然煜王都如此郑重地着自己身边的心腹内侍来唤她，她自然也找不到什么特别好的理由来推辞。
她拍了拍梳茶的头：“好了，你将这里收拾收拾，亭秋同我一同去前厅。”
入了里屋换了一身得体大方的水红色常服，她便收拾好拉着亭秋去了前厅一探究竟。
一路上她倒是想着她那夫君煜王殿下倒是召她去前厅有什么要紧事商量。既然是去前厅，她觉得许是他有些兄友要她来见一见罢了。
跨过大半个后院，还未越过前厅的屏风，她便听见屏风后传来爽朗的笑声。那笑声倒是有男有女，说的似乎也不过是家常的小事。
她穿过屏风，果然瞧见屏风后坐着两男一女。男的，一个便是她那个便宜夫君，她瞧着那模样似乎是很是惬意地在喝茶的煜王殿下。另一个相较起来，倒是风流倜傥得多，也年少无状得多，眉眼间也多了些许放浪不羁的神色，却是和她的那位夫婿一同坐在一块的。
她觉得，许就是那个北宋皇族的皇七子，她夫婿同父异母的弟弟，襄王赵祈洲了吧。
坐在两人跟前的，还有个俏丽可人的小丫头。她皱了皱眉，唔，那是那一日她进宫面见太后时在慈宁宫时，跟在太后两旁见到的其中一位公主。
她对那位公主的印象倒是不深。只记得这小丫头那一日一席绿裙，在花团锦簇的人群中不甚起眼，模样虽然也不算出众，但到底也是小家碧玉，温润可人的。
看见她出来，那模样小家碧玉，温润可人的公主倒是先几步走向前，堆起一脸笑地朝她行礼：“铸蓝见过四嫂嫂。”
“这便是四嫂嫂了吧，”那一身风流倜傥纨绔不羁的襄王瞧了瞧她，笑开来：“四嫂嫂果然同传闻中说的那样风姿卓然，明媚端庄啊。四哥你真是好福气。”
“没大没小的，还不快见过你四嫂嫂。”她那便宜夫君倒是连头都未抬，只喝了一口茶连加瞪了他那七弟弟襄王一眼。
“祈洲见过四嫂嫂，”襄王几步到她跟前，抱拳问礼：“四嫂嫂，这是我同胞亲妹妹铸蓝。铸蓝同我说，那日在慈宁宫你们二人见过的。”
“见过襄王殿下，铸蓝公主。”她微微矮一矮身。那一日她虽然靠的前些，跟在太后膝前却对离她较为近些的另外二位公主的确较为印象深刻，可这小丫头，那日倒是谦逊低调得紧，也难怪她对她没什么印象。
“四嫂嫂，”才见过礼，铸蓝公主却很是亲昵地拉着她的胳膊：“铸蓝早已听闻四嫂嫂盛名，一直都很是敬仰。那日一见铸蓝本就激动得不知要同四嫂嫂说些什么才好，激动得最后果然也没有跟四嫂嫂说上两句话，这才央求哥哥带我出宫，来见一见四嫂嫂。”
她瞧着这小丫头咧开嘴的笑，倒是天真无邪得紧，也没有她那个姐姐一般咄咄逼人的嘴脸，反之清秀可爱，她瞧了心里也没怎么讨厌。
“白珏阁风景甚好，王妃不如带铸蓝去后院玩一玩。”自她走了进来便只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还不是同她说的。她的便宜夫君说：“晚些本王再携老七一同去找王妃用晚膳，可好？”
“是。”她行了个礼，便被她这小姑子连拖带拽地拉近了内院。
这小丫头跟着自家哥哥到另一个哥哥的府上，倒是一个半个侍女都未曾带着，她瞧着，觉得她是瞒着家里人偷偷溜出来的。
“嫂嫂嫂嫂，”那小丫头一脸兴奋的样：“我可最喜欢嫂嫂的字了呢。从前我父皇老爱让我临字，选得还是些深奥难懂的笔法。是以我每次啊，便到处买来嫂嫂笔法的临帖，我父皇还夸过我的字大有长进呢。”
“公主喜欢我的字？”她轻轻笑了笑，瞧见自己一支胳膊仍被那小丫头亲昵地挽着：“那待会儿公主离开前，从我这儿带几幅我的字回去吧，就当我送给公主的见面礼了。”
“好呀。”小丫头兴奋地叫了起来：“不过啊，嫂嫂可别一口一个公主地叫我了。嫂嫂同哥哥们一样，叫我铸蓝吧，显得亲近些。”
“这……”她脸上有些许为难，在瞧到那小丫头见她有些犹豫立马变了的表情后只好本着一副哄小孩子的心情：“好吧，铸蓝。”
她从前一向鲜少同各路女眷交往，更别说同比她年纪还小的小丫头了。她自家同胞的妹妹们她尚且没什么感情，也没什么来往形容，更别说她嫁来这里之后的小姑子。
虽然这样，可见这小丫头望着她一脸开心又兴奋地笑，她正要无情地甩开那小丫头挽着的另一只手一顿，心下有些不忍，也就任由她继续挽着。
她眨眨眼，状似无疑地开口：“铸蓝你倒是同我亲昵得很，倒不似那日我另外见到的另两位公主，仿佛对我略微有那么些许的敌意。”
她这一番话说得，看似无意，实则的确说得是有些心机。她实在不甚习惯突然认识一个人又突然同她那么要好。这句话嘛，身边这小丫头若是略微有些头脑能转一转便能听出来，说的有些许将那小丫头划为同那些处处挑她刺一般的那一类人。
怎料那小丫头却叹了一口气，有些委屈：“我十姐姐和十一姐姐，的确同我不是一母所生，两位姐姐的生母又是我父皇近年来盛宠不衰的贵妃娘娘。如今我三哥哥闹出那样的事，朱皇后自戕，后宫中自然也是贵妃娘娘做主。”
“我母亲从小教我要处处忍让，既然斗不过他们，便多少能忍一点是一点。毕竟，哥哥出门在外，总要有人照应照应，能不给哥哥和母亲惹事生非，我便算是心满意足了。”
她一顿：“你的母亲？”
“哦，我母亲便是宫里的闫贤妃。那一日嫂嫂进宫省亲也见得的，不过我母亲同我一样不大喜欢争锋，也是站得稍稍远了点，也难怪嫂嫂未曾注意到。”
“我母亲一向不大受宠，也没想要同谁争宠。四哥哥是个好人，虽然我们兄妹两个未曾能够帮得上四哥哥什么忙，四哥哥却从未有丝毫的嫌弃和怠慢。”铸蓝笑笑，很是真诚地看向她：“四哥哥看上的人一定不会差，更何况四嫂嫂的名声天下皆知，铸蓝也十分喜欢四嫂嫂。”
她一顿，她从前倒是没有同哪位高官女眷抑或她的哪位亲妹妹走到要好些。可她今日却觉得这小丫头是不一样的，她对她有些许不忍和宽待。她看上去年纪小，想事情却也很是通透。
小丫头拉着她的胳膊拉得惯了，她便也渐渐习惯了。
她们两人登上白珏阁水亭，在凉亭上撒鱼食。那小丫头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嫂嫂，过些时日我听闻贵妃娘娘要设宴赏花，嫂嫂可会赴宴？”
“贵妃设宴，我如何能去？”
“嫂嫂有所不知，”铸蓝说：“嫂嫂家中那个安侍仪啊，同贵妃娘娘走得近，是以这些帖子按常理来讲是一定会送一张到四哥哥府上的。往日里四哥哥府上尚未迎娶正妃，内庭中也不过安侍仪一个娘子，安侍仪赴宴也没什么人会说闲话。”
“可如今不同了，帖子若是递到四哥哥府上来，按道理自然该由四嫂嫂出面赴宴的。”铸蓝撒着鱼食，撅起嘴：“如今有四嫂嫂在，自没有那安侍仪什么事。”
“怎么，你不喜欢她？”
“谁喜欢她啊。”铸蓝一脸愤愤：“她仗着安府终于傍上我四哥哥，终于出人头地便处处嚣张跋扈，还意图觊觎四嫂嫂你的位置，这几年尤其和我十姐姐十一姐姐她们走得十分地近。我听说啊，四嫂嫂嫁过来之前，她还曾经同我四哥哥说，要将自己住的芣苢苑与嫂嫂的白珏阁换呢。”
“哦，有这种事？”这番话倒是激起了她一颗微薄的好奇心：“你这样说我倒是有些好奇，左右我住白珏阁住了这么些天也不见得它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何安氏如此这般想要？还冒着兴许会冒犯你四哥哥的风险去求他？”
“嫂嫂没看出来？”小丫头一脸明媚地看向她，似乎对她这句话有些惊讶：“白珏阁可是我四哥哥刻意请人打造的，用的都是按照正妃的规格。这白珏阁的风景，更是位至十景，四季盛色，在汴京里的庭楼轩宇当中可是排的上名号的。”
“是吗？”她撒着鱼食，倒是有些心不在焉。
她倒是做梦都想不到原来这白珏阁还有这么一番道理。她住着的地方，原来也不是她的夫君为了应付敷衍她随意辟出的一方天地。
想到这里，她倒是略略有些欣慰。
“你方才说，贵妃设宴赏花？”她想了想，靠了过去：“若是可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