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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九,北宋惯有的皇族围猎。
年尾似乎一向没什么值得庆贺之事,再加上汴京城近日来颇为有些暗潮汹涌,局势微妙得紧。朝堂上,近来颇为让同朝大臣眼红的圣上眼前的红人,论地位来讲还是当今屡屡身兼监国重任的煜王殿下的舅家安府,青州骈府双镇节度使安呈矣近来不知撞了什么邪般屡屡碰壁,且碰的不是普通的壁,还直碰得面红耳赤。
年尾水涝尤其严重,青州骈府这两个地方不知怎的又涉及洪水灾害波及的对象,且骈府这个北宋的粮仓重地也不知怎的突然闹了虫灾,数百十年都未曾闹过虫灾的地闹了虫灾,可见这绝不是件小事。
骈府地处北宋榷场附近,虫灾闹大波及当地百姓商户,一道道参青州骈府双镇节度使安呈矣的劄子一封封递到中书省御史台,再传到圣听和煜王处,纵使一开始安呈矣存了些息事宁人的心思,眼见从本质上就很大的事情闹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忽然之间便有些手足无措应接不暇。
这样前后夹击不带一丝喘息的境况下,作为自己女婿的,在朝廷上还说得上三两句话的煜王却从始至终不过好整以暇地看待整件事情,一点出手相救的形容都未见得,据说不仅如此,作为安呈矣亲女婿的煜王还亲自上了劄子要求严查此事。
一时间,朝野上下哗然。人人都怀着猜测安呈矣独女,煜王府侧妃安氏失宠,安府不日便要倒台的念头。
尤其正巧这时,煜王府还传出来安侧妃意图谋害煜王府侍容,陷害煜王妃李氏被降回侍仪幽闭思过的消息,更让朝臣心里疑窦顿起。
在这样暗流涌动又颇为微妙的局势下,北宋九月秋猎的行程却丝毫没有受影响。
可以见得,面对外邦时辰来访,大家还是很团结一致对外的。
九月二十九日这天,天气晴朗,秋风凛然,一片秋意盎然。北宋皇帝的圣驾在最前,然后便是北宋皇室贵族宗亲,再到朝野文臣武将众臣和外邦朝贺使臣。自南华门出,直过汴京城门入姑苏山,一路城镇百姓跪拜见礼,场面好生壮观。
“唉,五哥哥同我偶尔发起牢骚我也不明白朝政大事啊,”铸蓝扶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就像我也不是很明白,四嫂嫂你明明可以同四哥哥共乘车驾,又为何非要同我挤在一处。”
她捏了一块梳茶手里捧着的点心盒子里头白胖胖的软糕:“怎么?有违祖宗礼制了吗?”
“那倒是没有,祖宗倒也没管那么多。”
“那便是了,我来陪你有什么不好?”她笑笑:“同你说说话解解闷,还将自己的点心分一半给你,分明就是你赚了。”
“是是是,”梳茶也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可我倒是情愿你去陪四哥哥,他一个人坐在车驾里也挺无趣的吧。”
“那你是不要糕了?”
“你过去,将糕留着就行。”
“……”
窗外树影婆娑,都是绿葱葱的植树,都说姑苏山上景色四季异景,据汴京城里家家户户口里相传的说都是些不能错过的盛景。现下她一看,倒也还好。可见那些口口相传中也未必都是些实话。
梳茶一路跟在车驾旁,还要时不时给她和铸蓝两人递点心,颇为有些犯困的意思。她将一整盒点心从她手上夺了过来,自个儿抱得紧紧的,以免被颠簸的山路颠得撒了满地。
“不过我倒是听说四嫂嫂你们府上似乎近日来出了不少事。”铸蓝说:“安芸儿那个女人我一向不喜欢,更遑论同她有交情,她就是身败名裂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倒是你同四哥哥,从前安芸儿是横在你们当中的一点心结,如今心结解了,你们两个怎的还不和解?”
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这小丫头,管得倒挺宽。”
“哎呀宫里无聊,你们煜王府又是整个汴京城里头一个引人注目之地,我稍稍留意留意舆论走向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可没胡说乱传的,我也懂得你们夫妻两个新婚燕尔,得有些自己的,那个叫什么,”她又同她讨了一块糕,突然灵光闪过脑门:“呀,隐私。”
“你知道就好,小孩子不该知道的事情别问。”
“你真小气。”她也朝她瞪了一眼:“不过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来四哥哥是将你放在心上的,你这别扭劲也该过去了啊。”
“这你又知道?”
“当然,你别看我从小长在深宫里,后宫的女人比你见过的女人还要多,最不缺的就是像我这样子的恋爱小天才。”她笑笑,眉眼间甚是得意地瞥了他一眼:“我母亲说了,这叫什么来着,呀,欲拒还迎,欲擒故纵。”
“……”她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直咳了两声。
“去你的欲拒还迎欲擒故纵!”她卯起劲来,一口气将手上捧着的木盒子扔了过去。
这小丫头看着年纪小,脑子里却每个正经,将她堵得慌。
不过她倒是猜的不错,她的确存着些刻意躲着她那从来待她不冷不热不当一回事的便宜夫婿,尽量避开着他躲着他不同他打照面,那她便最是心满意足的。
进来汴京城局势微妙,煜王府也亦然。她那便宜夫婿频频找她共进午膳晚膳,一开始她便也乖乖地去了。可她去了,两个人坐在一起用膳,确实谁都未曾言语,她贸贸然在用膳中找话题来意欲缓一缓他们两个间尴尬的气氛也不是很妥当,便也就跟着默默啃着饭菜,吃进肚子里也吃得十分食不知味。
整整一个月他们两个便维持着这种相处模式,直至近日她觉得她有些忍不下去了,索性让亭秋去拒了他。
依着亭秋的形容,他面上倒也没什么,只嘱咐亭秋每日往白珏阁加菜罢了。
这次姑苏山九月秋猎之后,她必定要找个时间同他说清楚。他对她既然无意,那趁着她对他的心意还未到浓烈时,早早抽身才是上策。
若和离不行,那相敬如宾安稳度日也是好的。
她自是没想到,才嫁过来不过一年,便同她的夫婿闹到了和离如此地步,
正揣摩着如何同她那便宜夫婿提和离之事,又丝毫不会有损两国邦交和他们两个一个当朝亲王一个当政公主的颜面,且不能给眼前如此机灵古怪的鬼丫头看出哪怕些许端倪。却不晓得姑苏山山路最前头的车驾已然抵达半山,扎营整顿的工作已经开展。
上山秋猎的车驾天还未亮就出发,天色微微有些泛白便出了城,眼下正好趁着暮色,太阳几近落山抵达。这一长串流水线行程安排的妥妥当当,随行的仆从宫婢将车驾里的众位贵人都伺候得细腻,就连抬轿的轿夫都是经有司精挑细选过的,有司还捶胸保证绝不将一众贵人们颠着。
唔,有司这保证还真是保证得很有质量,一路上确实不见有谁投诉自个儿颠着的。
这一去姑苏山的行程要一日,回要一日。今日一行人耗了一日上山,即便是外邦朝贺的使臣也无甚心思和力气折腾点什么动静出来,上山围猎的一行人图了浮生半日闲且一日清净,身心都觉得十分欢愉。
天色渐暗,宋帝年迈体衰,上个山便已经十分要命,早早地就窝进了自个儿的大帐安歇去了。如此一来,安置皇室宗亲诸多亲眷人马的这一担子重任便也十分顺理成章地落在监国煜王的身上,致使她这个煜王妃一整日都见不得他几面,且好不容易见着的几面还未等她开口,那边谁谁谁又要加帐篷,那边谁谁谁又少了伙食棉被将他支了过去。
如此一来,她便无须费心思同他打交道,她觉得甚好。
在空地上与其他亲眷一同用了晚膳又礼节似的寒暄问候了几句之后,铸蓝打着哈欠也发起了困,她便不好意思再拉着她说长道短听她将那些新奇的话本故事解闷。
她正四处找着自己究竟住哪儿,找得自己都晕头转向不分南北在一座座看上去无甚分别的营帐迷路之际,她那便宜夫婿煜王身边整日里板着一张脸的周将军如神祗一般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还将她吓了一大跳。
她手里提着灯笼往前凑了凑,总算瞧清眼前人的面孔:“哦,是周将军啊,吓我一跳。”
“禀娘娘,”灯笼烛光下,她瞧见周嵘暝同她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殿下特意着末将来领娘娘进煜王府的营帐歇下。”
“他倒是想得周到。”她撇了撇嘴:“那请将军带路吧。”
“是。”
看起来她那便宜夫婿也不全将她抛在脑后。从前的倾阳长公主,现如今的北宋煜王妃的她自然什么都很是了得,只一个认路的本事不佳,又心里不安着会否闯进了别家的营帐惹人笑话,在这偌大的平原里找了一阵子却什么都未曾找着。
周嵘暝不愧是煜王身边的红人,不消片刻便将此处一边一个一大一小的营帐摸得熟透,片刻犹疑都不带地直直将她带入了一处小营帐簇拥围着的大营帐。
她倒似刘姥姥看大观园一般琢磨出此处倒是同别处不尽相同,最大的不尽相同之处便是此处灯火照得通明,巡岗的步兵也同别处相比略略多一些。
周将军领着她入了期中较为气派的大营帐:“若是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属下,属下就在外边候着。”
她点了点头,只一秒周嵘暝便退了出去。
方才她胡闯乱逛之际见过多少大小营帐,其中也不乏气派的,想着一定也是某个宗亲王公贵族这一阵的居所。如今同她身处的这营帐一比,倒是比得人家什么都不是。
果然啊,煜王就是煜王,很会识时务啊,怪不得是个远近闻名的俊杰。
看来她那便宜夫婿无论对她如何不冷不热不当她一回事,也是要看在两国邦交的面子上略略对她照拂一二的。
她和梳茶两个正甚是喜悦地四处翻翻看看,今日瞧见人人累成这副样子,她同梳茶两个却精神得很,不闹腾闹腾怎的睡得着?
正想着该如何闹腾才不至于闹腾得人尽皆知闹腾得引人注目,忽然充当营帐门帘的帆布被掀了开来,那人披着金灿灿的铠甲脸上有沉稳色,波澜不惊地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方才同她言之凿凿说只在门外候着的周将军。
她一愣,那人见着她一人自个儿也是一愣。
她那个便宜夫婿,从来都不冷不热不当她一回事的,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煜王,他披着一身金闪闪的铠甲在烛光下闪得她眼疼。
他站在她眼前,好整以暇的一副姿态,眼神里颇有些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