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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点点头:“我倒是不怎么担心。我听说九桓王回京了,这倒是一件好事,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嘛。兴许,兴许他们兄弟二人经此一役后能够相互了解,相互知晓心意,倒也总算算得上一件好事。”
“相互知晓心意?”煜王抬眼,看向手边水红色的身影:“舟儿是说,像我们二人如今这般模样吗?”
她一愣,生生让他这句话给噎在了原地,脸颊又羞涩地通红了起来。
窗扉轻敲,星点的树叶花瓣迎着暖风直落而下。窗外春意斐然,像极了一抹极具盛意的一副春暖花开图。庭院里似乎有三两个小婢子正洒扫着纷飞落地的树叶,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合着风声,倒是平添一番长安之色。
冬天总算是过去了。
不过她实在没想到她这个平日里不冷不热什么都不当一回事的夫君,堂堂大宋朝廷上威武不凡大杀四方的煜王殿下,如今她竟然能够等到同她两相安好,共盼长安的那天。
果然啊,人有时候说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以免日后看回去当初那个不可一世说着大话的自己,她都觉的好笑。当初说什么绝不会爱上她,现如今还不是乖乖地折在她手里,果然啊,她还是很有魅力的。
正沾沾自喜,却见那厢原本看书的她的那个威武不凡大杀四方的夫君似乎看向她看了许久,看向她的那一双眼睛都是看得出满是戏谑。
“你,你看什么?”她毫不失色地。
“看你这沾沾自喜的样。”他说:“你不会是在想,我怎么会折在你手里的吧?恐怕还心里暗喜。”
“你,你怎么知道?!”她一惊,难道她这威武不凡大杀四方的夫君,还当真不凡,连读心术这种江湖术士拿来养家糊口亦或是山居隐士才懂的把戏都晓得?
不对,她怎么能不打自招了呢。这样不就让他晓得,她适才果真是在沾沾自喜了么。
唉,真是失算啊。
她甚是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跳过这桩话题:“对了,你方才说,你本来要过来找我,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大事,”他一顿,拾起方才扔在一旁的游记又瞧了起来:“是铸蓝的婚事。想说你近日来也没什么新鲜事可听,应该会想知道。”
“铸蓝的婚事?!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还同你唠了这么久。”
“哦,你果然没有新鲜事可听啊?”他抬眼,又是戏谑地看向她:“你真八卦。”
“……”
煜王说,原本今日他是在南郊大营操练军马的,然而谁承想,操练军马操练得还不足一半,便收到了宋帝的诏令宣他进宫。诏令来的速度极其的快,又极其的匆忙,传旨的更是宋帝身边年资最长的心腹公公,自然容不得他的一番耽搁。
他还来不及多想,人已经到了宫城里的清净殿外,只站得老远便能够听见一声声杯盏落地的碎裂声,哐当得很是响亮。
唔,那可是夜光杯啊。
听故事听到此处,她发现果然君王宫城当中的寝殿宫室名称,看似唯有大方出众,又不会显得太过咬文嚼字,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君王宫城里的寝殿啊,冥冥之中都具有了一个特点,那便是寝殿宫室取什么名字,关乎那个寝殿宫室的主人往后便甚难达到那个境界。比如说宋帝议事的大殿叫清净殿,可议事的大殿注定清净不了,朝臣们也不会因为你住在清净殿里,便意思意思留你一个清净。非要清净的话,恐怕皇帝心里也难以清净。
到头来,皇帝左右都清净不了,议事的殿还是清净殿,难道不是件十分讽刺的事情吗?
这样看上去,她这个发现,乃是一件十分可怜催的发现。
扯远了,扯回来。
方才说到清净殿里君颜一怒,究竟是个怎样的一回事呢?据她了解是这样的,煜王一进清净殿,便见着如今整个大宋皇室年龄最为相近的三位公主,也同样是待嫁闺中的三位公主,其中的两位直挺挺地跪在宋帝跟前,一个哭得花容失色,连妆都哭花得可怜。另一个,只蹑手蹑脚地跪着,默不作声,脸上倒也见不着半点泪痕。
他说,那个哭得花容失色连妆都哭花了的,是十一公主嫦毓。另一个蹑手蹑脚跪着却默不作声的,便是十二公主铸蓝了。
从一开始煜王在一旁只做观摩的观摩中了解到,前些天元宵请安时,上官丞相的夫人照例入宫会省,同往常不甚相同的却是,此次却带了上官家的独子,传说中那个极具传说色彩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上官时一同进宫。
一切本该甚是顺利地进行着,朝廷命妇进宫朝拜,若是有家宴便可一同留下赴宴,顺带沾沾点喜气。可今年正值国丧,并无家宴。按理说,朝廷命妇本该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的,才算是全了宫中一个完完整整的规矩。
可此次确确实实是出了什么事,且确确实实是桩大事。据知情着爆料说,元宵当日赶在宫门下钥前出宫的亲眷里,上官家,唯有上官夫人一个。
进来的清清楚楚看见两个人,出去的却只有一个。叫人作何感想。
次日,在绮华殿的公主阁中,前去伺候的小宫女透过公主塌上的层层幔纱,忽隐忽现的人影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见了公主阁中幔纱后的塌上,睡着两个人。
一个,自然是十一公主嫦毓。另一个,竟是上官时。
此事本身就体大,是瞒也瞒不住的体大。嫦毓可能觉得有些失算,自己计算得清清楚楚的事情闹成了意外,可事情的发展本来就应该毫无意外地,闹到了宋帝的跟前。
宋帝当即震怒,立刻下旨将上官时锁进牢里,将自己的第十一个女儿狠狠打了一顿。罚完了,骂够了,总要想些解决的方法。
苦瓜再苦,也还是有自个儿的籽。女儿再丢人现眼不顾名节,也还是自个儿的女儿,是大宋国朝的公主。
此事该有个了断,可皇城悠悠众口,哪个都不好堵住。公主的清白名节已然无法弥补,唯有生米煮成熟饭,才能保下皇族的脸面。
经过宋帝与煜王的一番商议,决意成全了嫦毓的这一份念想,一桩冤孽转眼间成了一桩美事,倒也算是合适的安排。
这样一来,漠北联姻,便只能从十公主迁闵和十二公主铸蓝中间选一个了。
可谁承想,有了嫦毓的成功珠玉在前,铸蓝倒是第一个耐不住气,站出来自爆说已经有了心上人这一桩心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的两个女儿如此不争气便罢了,还如此丢人现眼。宋帝作为嫦毓同铸蓝的父亲,当即被这两位女儿气得无言以对。
可既然自己已然答应成全了一个女儿,没道理又要牺牲另一个。未免再出现异端,宋帝当即将自己本事都待嫁适龄的三个女儿一时间全嫁了出去,十公主迁闵,自然顺理成章地许给了漠北拓跋旦。十一公主经由皇帝赐婚,许给了本就有意结亲的上官丞相独子上官时。
至于十二公主铸蓝,却是许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铸蓝口口声声芳心暗许的,已然私相授过受的,泉州太守长子杨怀殊。
杨怀殊,杨怀殊。无论是从铸蓝口中还是坊间偶尔的新鲜传闻中,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她想了想,一不留神便说出来了:“杨怀殊……没听过,铸蓝是怎么认识这人的啊?”
“杨家本是官宦人家,之前也一直在汴京做事。去年安呈矣历双镇节度使,在朝堂上可谓是一手遮天。杨家当时得罪了安呈矣,自然无可避免地被安呈矣寻了个由头,贬出京城。”煜王说:“杨家是官宦世家这一桩你现在晓得了,可你恐怕不晓得,杨家,还是闫贤妃的远亲。”
“难怪,”她了然道:“既是远亲,那一切便说得清楚了。”
“我之后才晓得,铸蓝其实早些时候便对杨家表哥一件倾心了。不过安呈矣这一桩事,累得他们二人两相欢喜,却迫不得已天各一方。若不是正值元宵,杨家进京省亲,铸蓝恐怕都见不着她这个远房的表哥。”
照他这么说,铸蓝还果真算得上是一个烈性女子。闫贤妃的远房表亲,自然比不得先前极为受宠的张贵妃,亦或是六宫之主的朱皇后。况且这杨家,也确确实实名不见经传,杨怀殊此人,更是她头一次听闻。
她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所以你在此间扮演的是?”
煜王看向她,目光灼灼:“父皇找我过去,本是为了想办法掩盖嫦毓的仇事,毕竟事关国朝公主的名节,自然当不得儿戏。谁承想也冒出来个铸蓝,倒是让她钻了这个空子,若放在平日,恐怕父皇如何都不会答应。”
“父皇找我去,一开始是因为嫦毓的事。可之后冒出来个铸蓝,那与漠北的和亲公主,那唯有迁闵一人。到最后,也不过是匆匆定了她们三个的婚事罢了。”
“也是。毕竟杨家如今只是个太守,即便如何都配不上娶一个公主的身份。”她说:“虽然此举或许会惹怒圣颜,可我似乎能够明白铸蓝的心情。”
“哦?你说说看。”
“易地而处嘛。你看,若是今日换做我是铸蓝,我要找个平民百姓嫁了,纵使我与他多么心心相印,奈何门不当户不对,恐怕换做我那个不曾谋面,从不将我当一回事的父皇也会动怒,更何况你父皇。”
“别人看我们过得风光无限,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天下什么事分分钟都送到眼前,过着不愁吃穿的生活。可旁人却不曾想过,这万丈光芒的外衣下,要靠它撑下去的是什么。”
“是什么?”煜王单手撑着头,戏谑地看着她。
“我也不懂。”
“……”
她是真的不懂。她同铸蓝一样是个公主,可却自认没有铸蓝那般的勇气,也没有铸蓝此般经历。她读的那些先贤道理也没就此事说上一个半个所以然来,她自个儿在情之一字上也没什么经验,自然不能混为一谈。